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并非什么久远记忆里的危险人物,也不是意料之外的强敌,而是一个让江水溶瞬间愣怔,随即心头骤然一紧的普通名字——严隽办公室行政助理,小陶。
就是那个当初他刚“上任”严隽助理时,战战兢兢给他倒过咖啡、后来因为他“不按常理出牌”而时常露出哭笑不得表情的年轻女孩。
她性格温和,做事细致,是风敏一手带出来的,属于严隽核心办公层里最外围、但也最稳妥可靠的辅助人员之一。
她怎么会直接打电话给他?
而且还是用这种惊慌失措、带着哭腔的语气?
江水溶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严隽办公室出事了,而且是她身边的人不得不绕过正常渠道,直接向他这个“家属”求助。
“喂?小陶?”江水溶的声音压低,但异常清晰冷静,“出什么事了?严隽呢?”
“江、江先生!”
小陶的声音果然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慌和焦急,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她正躲在某个角落压低声音说话,
“是、是严总的几个表弟……严文先生他们,还有严总姑姑的女儿,突然都来了,直接闯进了严总办公室!
严总让我们谁都不要进去,把门关上了……可是、可是我刚才借口送茶水进去看了一眼,气氛特别吓人!那几个人的脸色都好难看,说话声音也很大,严总坐在那里,脸色很白……我、我担心……”
严文、严武、严全、严才?还有严蕊的女儿?
江水溶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几个名字,他当然记得。
严隽二叔三叔家的儿子,当初在家族内斗中上蹿下跳,后来因为证据不足、参与程度较浅,被严隽网开一面放了一马,只是剥离了集团股份,让他们自己去经营名下的小公司。
至于严隽的姑姑严蕊,早年远嫁,关系一直比较疏淡,她的女儿更是没什么交集。
这些人,怎么会突然一起找上门?
还直接闯进严隽办公室?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尤其是在严隽怀孕、风敏李亚休假、他刚刚离开的这个时间点。
一股冰冷的怒意夹杂着对严隽的担忧,瞬间窜遍江水溶全身。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骨节微微泛白。
“他们进去多久了?”他问,声音冷得像冰。
“大、大概二十多分钟了。”
小陶的声音带着哭腔,“江先生,怎么办啊?严总不让报警,也不让我们叫保安……我、我实在不知道还能找谁了……”
“做得好,小陶。”
江水溶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语气迅速恢复镇定,带着一种能让人安心的力量,
“听着,你现在立刻回到你的工位,保持正常。不要再去打扰,也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办公室门口。我马上到。
在我到之前,如果里面传出任何异响,或者严总用任何方式示意需要帮助,不要犹豫,立刻叫保安冲进去,就说是我说的,一切后果我来承担。明白吗?”
“明、明白!”小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声音稳定了一些。
“好。保持电话畅通。”江水溶说完,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江兄弟?出啥大事了?看你脸都青了!”
一旁的周敦儒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江水溶瞬间变换的气场和冰冷的语气让他意识到情况严重,担忧地问道。
江水溶猛地站起身,脸上的温和笑意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周敦儒从未见过的、属于丛林猛兽般的凌厉和肃杀。
他没有时间解释,只是快速道:“周哥,对不住,家里有点急事,我得立刻赶回去。茶下次再喝!”
话音未落,他已如一阵风般冲出了办公室,留下周敦儒一人端着茶杯,愣在原地,半晌才喃喃道:“乖乖……这江兄弟,发起火来可真吓人……”
江水溶几乎是飞车赶回严氏集团总部。
一路风驰电掣,闯了不知道几个红灯,但他已经顾不上了。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严隽苍白着脸、独自面对一群贪婪亲戚逼迫的画面,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闷痛难当。
他痛恨自己为什么刚才要离开!
为什么没有坚持陪在她身边!
车子一个急刹停在集团大楼门口,他甚至没等停稳就推门跳下,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大步冲进旋转门。
前台和保安认出了他,被他骇人的脸色震慑,竟无人敢上前询问或阻拦。
电梯直达顶层。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小陶和其他几个助理正焦灼不安地聚在休息区,看到他出现,就像看到了救星,眼圈都红了。
“江先生!”
小陶快步迎上来,指向总裁办公室紧闭的实木大门,声音发抖,“还在里面……一直没出来。”
江水溶点点头,示意她们退后。
他走到办公室门前,没有立刻敲门或闯入,而是侧耳倾听。
厚重的门板隔音效果极好,但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男人激动拔高的嗓音,似乎在争执着什么“家族产业”、“血浓于水”、“不能赶尽杀绝”之类的话,期间还夹杂着一个年轻女人尖细的帮腔。
严隽的声音很低,听不真切,但可以想象她此刻正如何克制着怒火和不适,与这群人周旋。
江水溶眼神更冷。
他不再犹豫,抬手,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握住了门把手,用力一拧——门从里面反锁了。
很好。
他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后退半步,深吸一口气,然后——
“砰!!!”
一声巨响!
不是踢门,而是他用肩膀结合巧劲,猛地撞在了门锁附近的位置!
坚固的实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框震颤,锁舌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直接变形、崩开!
办公室里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江水溶推开微微变形的门,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眼底的寒冰瞬间化为实质的杀意。
宽大的办公桌后,严隽端坐着,背脊挺直,双手交叠放在桌上,面色确实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而办公桌前,或站或坐着五个人。
四个男人,正是严文、严武、严全、严才,个个脸红脖子粗,脸上带着愤懑和不甘。
还有一个打扮时髦、神情倨傲的年轻女人,想必就是严蕊的女儿,正抱着手臂,斜睨着严隽。
门被暴力撞开的巨响让这五人都吓了一跳,惊愕地回头。
当看到来人是面色阴沉如水的江水溶时,除了那个年轻女人略显迷茫(她不认识江水溶),严文四人的脸色瞬间变了,嚣张的气焰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肉眼可见地矮了下去,眼神里甚至闪过一丝恐惧。
他们可没忘记,当初家族内斗最激烈时,这位“姑爷”是如何手段凌厉、毫不留情地收拾残局的。
“水溶。”
严隽看到他,一直紧绷的肩线几不可查地放松了一丝,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依赖和安心。
江水溶没有立刻回应严隽,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刮骨钢刀,缓缓扫过那五个人,最后定格在看起来像是带头的严文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压力:
“谁允许你们,用这种态度,跟我妻子说话的?”
“我、我们……”
严文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结结巴巴地想解释,“我们只是来跟堂姐商量点家、家族的事……”
“商量?”
江水溶打断他,一步步走过去,脚步不重,却每一步都像踩在几人的心尖上,“把孕妇堵在办公室里,反锁房门,大声吵嚷,这叫商量?”
他走到严隽身边,很自然地伸手,轻轻按在她微微颤抖的肩上,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和力量。
然后,他才看向严隽,眼神瞬间柔和下来,低声问:“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严隽摇摇头,握住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轻轻捏了捏,示意自己还好。
她的目光重新投向那几个噤若寒蝉的亲戚,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却更添威严:
“该说的,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集团不会,也不可能再为你们的经营失误或投机行为买单。
至于姑姑那边的事,一码归一码,我可以以个人名义提供有限的帮助,但想借此插手集团事务,绝无可能。现在,请你们离开。”
“堂姐!你不能这么绝情!”
严武忍不住又嚷道,“我们好歹是一家人!当初你是答应放过我们的!”
“我放过你们,是指不再追究法律责任,让你们有机会自力更生。”
严隽的声音冷了下去,“不是让你们拿着‘一家人’的招牌,继续来吸血。我的耐心有限。”
“你……”
严武还想说什么,被江水溶一个眼神瞪得把话咽了回去。
那个年轻女人似乎很不满严隽的态度,又见江水溶虽然气势吓人但好像也没动手,壮着胆子尖声道:
“严隽姐,我妈可是你亲姑姑!帮衬一下亲戚怎么了?你这叫为富不仁!”
江水溶的目光倏地转向她,那眼神里的寒意让她瞬间噤声,后退了半步。
“为富不仁?”
江水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近乎残忍的冷笑,“看来你们是忘了,当初是谁在背后捅刀子,恨不得把严隽赶尽杀绝。如今看她站稳了脚跟,又想来分一杯羹?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不再看那女人,目光重新锁定严文四人,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
“我给你们三十秒,自己走出去。否则,我不介意用我的方式‘请’你们出去。
顺便提醒你们一句,当初放你们一马,是严隽心善。但我江水溶的耐心和善意,从来只给一次。再有下次……”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里的冰冷威胁,让严文四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他们毫不怀疑,这个煞神真的做得出来。
面子再重要,也比不上小命和自由。
严文脸色灰败,咬了咬牙,低吼一声:“我们走!”
说罢,第一个灰溜溜地朝门口走去。
其他三人也连忙跟上,连那个年轻女人也被这气氛吓得不敢再言,匆忙追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被从外面带上(虽然锁已经坏了),终于恢复了清静。
江水溶立刻转身,双手扶住严隽的肩膀,仔细打量她的脸色,眉头紧锁:
“真的没事?有没有觉得闷?头晕?要不要叫医生?”
看着他毫不掩饰的紧张和后怕,严隽心中那点因亲戚逼迫而产生的郁气瞬间消散了大半。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坐下,靠进他怀里,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和温度。
“没事,就是有点吵得头疼。”
她轻声道,闭上眼,“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小陶给我打了电话。”
江水溶将她紧紧搂住,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懊悔和后怕,“我就不该离开。以后你去哪儿我都跟着。”
严隽在他怀里轻轻摇头:“傻瓜,总不能真让你当24小时保镖。这次是意外。”
她顿了顿,语气有些冷,“看来,我对他们还是太仁慈了。稍微缓过点气,就又想来试探底线。”
“需要我处理吗?”江水溶的声音冷了下来。
他的“处理”方式,显然不会像严隽这样讲道理。
“暂时不用。”严隽睁开眼,眼中恢复清明和决断,“他们翻不起大浪。不过,倒是提醒了我,有些人,有些关系,该彻底做个了断了。免得总有人以为,还有机可乘。”
她坐直身体,看向江水溶,眼神柔和下来:“谢谢你,水溶。来得正是时候。”
江水溶看着她苍白的脸慢慢恢复血色,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道:“跟我还谢什么。不过,下次再有这种事,不许硬撑,立刻叫我,知道吗?”
“嗯。”严隽乖巧地点头,依偎着他。
窗外,不知何时阴云密布,一场秋雨似乎即将落下。
办公室内,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不愉快的风波,但相拥的两人却仿佛拥有了抵御一切风雨的力量。
只是,严隽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决绝光芒预示着,这场由贪婪亲戚挑起的事端,恐怕不会就这么轻易结束。
而江水溶心中那根警惕的弦,也再次绷紧。
平静水面下的暗流,似乎比他想象的,涌动得更加频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