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黑暗，令人窒息的寂静。
这是王烁恢复意识时的唯一感觉。他挣扎着从冰冷潮湿的地板上撑起身体，剧烈的头痛如同有钻头在颅内搅动，视野里充斥着残留的爆炸闪光和扭曲的色块。耳朵里是尖锐的、几乎要刺穿鼓膜的耳鸣，除此之外，什么都听不见。
他费力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四周。“潜龙-3”号的主舱内一片狼藉，比之前更加糟糕。大部分屏幕彻底熄灭，只有几盏应急灯还在垂死挣扎般闪烁着惨淡的红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臭氧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金属被高温电离后的怪异气息。舱壁多处变形，管道破裂，冰冷的、带着油污的海水正从一些裂缝中汩汩渗入，在地板上汇成一小滩。
陈教官和李剑已经离开很久了。吴刚依然躺在担架床上，生命监测仪的屏幕已经碎裂，但旁边一个独立的心率检测器微弱的绿色光点还在跳动，显示他还活着，只是昏迷得更深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王烁努力回忆。最后的记忆是试图通过长波信号向突击队传送关于平台结构的关键信息，通讯状况极差，然后是一阵天旋地转的剧烈震动和刺眼的白光，仿佛整个深潜器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摇晃、抛掷。他好像撞到了什么，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是平台爆炸的冲击波传到了这里？还是海底那个“能量收割场”又发生了什么异变？
他踉跄着爬向主控台残骸。最重要的几台设备似乎还有微弱的电力供应，但屏幕要么漆黑，要么布满了雪花和乱码。他尝试重启对外通讯系统，毫无反应。尝试调取外部传感器数据，大部分传感器信号丢失。尝试连接长波接收器，只收到一片死寂的噪音。
他们被彻底困住了，与外界失联，动力将竭，船体受损加剧，正在缓慢漏水，而且不知道外面正在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淹没他的心脏。他靠在冰冷的控制台边缘，剧烈地喘息着，头痛欲裂，视线模糊。陈教官他们怎么样了？突击队成功了吗？宋明哲的计划被阻止了吗？还是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突兀、极其清晰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如同炸雷：
【检测到外部能量环境剧变，威胁等级突破临界阈值。
【确认高维信息扰动源活跃度激增。】
【确认既定历史进程偏移度超过容忍上限。】
【最终任务触发条件满足。】
【最终任务：摧毁源点。】
【目标：宋明哲及其“新方舟计划”核心执行单元。】
【任务说明：阻止目标利用不稳定高维能量接口进行跨维度信息/实体投射，防止其对当前世界线造成不可逆的基准污染与结构性破坏。目标个体宋明哲已与未知高维信息体（代号：“信使”）产生深度非正常链接，其存在本身已成为不稳定污染源。其“新方舟计划”核心执行单元（包括但不限于：“摇篮”投射系统、能量聚焦与引导阵列、次级控制节点）必须予以物理摧毁或永久性失效。】
【任务时限：目标倒计时归零前。当前剩余时间估算：8分42秒。】
【任务奖励：根据完成度及对世界线扰动修正效果，结算历史偏差度修正积分。高概率触发特殊奖励：‘观测者权限’部分解锁。】
【任务失败惩罚：当前世界线将因基准污染与结构性破坏进入不可预测混沌演化阶段，高概率触发区域性现实崩溃或维度侵蚀事件。执行者个体将因深度卷入事件中心，随同区域现实一并被“净化”或“异化”。】
【系统提示：此为本阶段终极指令。系统剩余能源与协议权限将全力辅助任务执行。请执行者立即行动。】
声音消失了。
王烁僵在原地，瞳孔放大，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头痛似乎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而暂时被压制。
系统？那个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就时灵时不灵、偶尔发布一些模糊任务、提供有限技术辅助、大多数时间都沉寂无声的所谓“辅助系统”？它它突然如此清晰、如此急迫地发布了“最终任务”？
而且，任务内容摧毁宋明哲及其计划核心？这不正是陈教官和突击队正在做的事情吗？但系统的描述更加精准和恐怖。“高维信息扰动源”、“跨维度投射”、“基准污染”、“结构性破坏”、“现实崩溃”、“维度侵蚀”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幅远比宋明哲疯狂演讲更加冰冷、更加客观、也更加绝望的图景。
宋明哲接触到的“信使”，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是一个危险的“高维信息体”。他的计划不仅仅是疯狂的科学幻想，更是在进行可能撕裂现实结构、污染整个区域世界线的危险操作！所谓的“净化”和“升华”，在系统看来，就是“污染”和“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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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计时八分多钟和之前陈浩断断续续传来的警告时间吻合。海底的能量空腔即将过载爆发。
可是他现在能做什么？他困在这艘即将沉没的深潜器里，距离平台爆炸的海面不知有多远，自身难保。
【系统提示：检测到执行者载具（“潜龙-3”动性与生存概率低于5。检测到附近存在可临时利用的高能量残骸与不稳定空间褶皱。建议执行者立即启动‘潜龙-3’号最后储备能源，执行极限机动协议‘跃迁尝试’。】
“‘跃迁尝试’？”王烁下意识地重复，随即在残存的系统操作界面中，看到了一个他从未注意过的、深藏在底层维护协议中的选项，旁边标注着鲜红的“极端危险，仅限绝境”。描述极其简短：“利用反应堆超载输出与残余空间畸变场共鸣，尝试进行短距、无定向空间跳跃。，失败后果：反应堆熔毁，船体彻底解体。”
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一？这跟自杀有什么区别？。失败后果不变。者生存概率趋近于0，任务失败概率100。】
系统冰冷地给出了对比。。但留在这里，确实是等死，而且任务必然失败。系统描述的“现实崩溃”和“存在性湮灭”，听起来比简单的死亡更加可怕。
王烁看向昏迷的吴刚。带上他一起“跃迁”？以吴刚现在的状态，恐怕瞬间就会在跳跃过程中死亡。而且，系统任务明确要求“摧毁源点”，他必须前往“源点”所在。
留下吴刚？深潜器迟早会沉没或崩溃，吴刚几乎没有生还可能。
残酷的抉择，再次摆在面前。
“我我必须去。”王烁的声音嘶哑，像是在说服自己，“系统说宋明哲是‘污染源’，他的计划会毁掉一切不只是我们，可能是更大范围我必须去试试，哪怕只有百分之七的机会。”
他颤抖着手，开始在控制台上操作，准备启动那个危险的“极限机动协议”。同时，他艰难地挪到吴刚身边，检查了一下他的状况，将所剩不多的镇痛剂和营养液调整到最缓慢的滴注速度，又将一个简易的、理论上能提供数小时氧气的便携呼吸面罩轻轻放在吴刚手边——尽管他知道，这或许只是徒劳的心理安慰。
“对不起，吴刚我必须去阻止更大的灾难。”王烁低声道，然后毅然转身回到控制台。
【协议启动准备中反应堆输出强制超载开始空间畸变场扫描与共鸣尝试警告：船体结构完整性严重不足，超载过程可能引发进一步解体】
深潜器内部响起了更加尖锐、更加不详的警报声。残存的灯光疯狂闪烁，仪表盘上的指针疯狂跳动。船体开始剧烈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渗水的速度明显加快。
王烁死死抓住控制台边缘，盯着屏幕上快速滚动的数据和那个不断下降的“结构完整性”百分比。
【能量注入达到临界值空间褶皱锁定跳跃坐标无法精确校准随机投送准备三二】
“一”字尚未在脑海中响起，王烁只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攥住了他的全身，不是拉扯，不是挤压，而是一种仿佛每一个细胞、每一段意识都被强行拆解、打散、然后向着某个无法理解的方向“抛射”出去的感觉！视野被无限拉长、扭曲的色彩和光线填满，听觉被一种超越分贝的、直达灵魂深处的“嗡鸣”占据，身体的感觉完全消失，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存在与不存在的临界体验。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砰！
王烁重重地摔在坚硬、湿滑、带着温度的金属表面上，肺里的空气被猛地挤压出来，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疼痛。他剧烈地咳嗽着，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是尖锐的、渐渐消退的耳鸣。
他还活着？跃迁成功了？
他挣扎着睁开眼，视线逐渐聚焦。
他正趴在一个倾斜的、布满焦痕和裂痕的金属平台上。周围是呛人的浓烟、闪烁的电火花、以及远处传来的沉闷爆炸声和金属扭曲声。空气中充满了焦糊、臭氧、血腥和海水蒸发的混合气味。头顶的天空被浓烟和不正常的能量辉光笼罩，呈现暗红与紫色。脚下传来持续的、不祥的震动。
这里似乎是“萨摩”号平台的某个残存部分？或者，是爆炸后漂浮在海面上的大型碎片？
他勉强撑起身体，环顾四周。平台碎片很大，似乎是一个相对完整的舱室顶部或者甲板区域，边缘参差不齐，下方是汹涌的、燃烧着油污的海水。远处，海面上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和更多燃烧的残骸，曾经庞大的平台主体已经不见踪影。
他活下来了，并且被随机投送到了战场附近——尽管是末日般的战场。
【跃迁完成。执行者状态：中度损伤，生命体征稳定。当前位置：目标区域边缘。检测到高浓度‘污染源’信号残留及强烈能量乱流。倒计时：约6分15秒。】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冰冷，但带来了一丝确定感。
六分钟！他只有六分钟！宋明哲在哪里？系统的“核心执行单元”又在哪里？都随着平台主体沉没或爆炸了吗？还是说
他的目光扫过这片残骸，突然，在浓烟和扭曲的金属骨架深处，他看到了一点不寻常的、稳定的、幽蓝色的冷光，以及隐约的、有规律的能量波动。
那里似乎有一个相对完好的、被重重结构保护着的舱室？
王烁的心跳陡然加速。他忍着全身的疼痛，挣扎着爬起来，朝着那点蓝光，在倾斜、湿滑、布满障碍的残骸上，跌跌撞撞地走去。
系统终响已鸣，最终任务高悬。在这燃烧的末日之海上，一个伤痕累累的科学家，携带着一丝渺茫的系统辅助和破釜沉舟的决心，朝着那最后的“源点”，迈出了脚步。
倒计时，在无声地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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