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咸涩、沉重。
这是赵铁峰恢复意识时的第一感觉。海水无处不在，压迫着他的胸腔，刺痛着他的伤口。他猛地呛咳起来，冰冷的海水涌入鼻腔和喉咙，带来一阵剧烈的窒息感。求生的本能让他挣扎起来，奋力向上划动。
头顶有微光，海面上方似乎有破碎的阳光穿透浑浊的海水。他拼命蹬腿，左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此刻顾不上了。肺部像要炸开，眼前阵阵发黑。
终于，他的头冲破了水面！
“咳咳！咳咳咳！”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混杂着硝烟、臭氧和血腥味的空气，咸涩的海水从口鼻中喷出。视线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破碎的、燃烧着的海面上。周围到处都是扭曲的金属残骸、漂浮的设备碎片、油污，甚至还有几具穿着白色或灰色制服的尸体。曾经庞大而诡异的“萨摩”号平台，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海面上一个巨大而混乱的漩涡，以及还在不断从水下冒出气泡和火光的破碎结构。天空被浓烟和不正常的能量余晖染成诡异的暗红与紫色，仿佛世界末日。
他还活着。勉强。
他费力地转头四顾，试图寻找队友的踪迹。海面上漂浮物太多，视野受限。他嘶哑着呼喊：“‘工蜂’！‘信鸽’！‘雷公’！有人听到吗？”
回应他的，只有海浪拍打残骸的声音、远处隐约的爆炸余音，以及一种奇怪的、断断续续的、仿佛老旧收音机调频不准发出的滋滋声和失真的人声。
“滋滋必须理解这并非毁灭滋滋而是升华旧时代的残渣必须被净化”
声音似乎来自四面八方，又似乎来自水下。赵铁峰心中一惊，这声音是宋明哲？！他还活着？而且，他在通过平台的残留广播系统，或者某种水下扬声器说话？
他强忍伤痛，集中精神，试图分辨那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话语。
“你们以为破坏了‘摇篮’阻止了‘播种’？滋滋天真你们只是加速了‘净化’的进程旧有的结构束缚了能量的纯粹崩塌释放了它”
“疯子”赵铁峰低声咒骂，同时更加警惕地观察四周。宋明哲在这种时候还要发表演说？他人在哪里？在水下的某个残存舱室里？还是
“人类文明何其孱弱自私贪婪短视困守在这小小的蓝色星球如同井底之蛙滋滋与‘彼岸’相比我们不过是蒙昧的原始部落”
声音似乎清晰了一些，语气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神只般的悲悯和狂热。
“而我宋明哲看到了真相接触了‘信使’理解了‘门扉’的意义它不是灾难是机遇是筛选是通往更高存在形式的阶梯！”
“‘信使’？”赵铁峰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是指那个沉睡的“源头”？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滋滋能量对撞并非意外是仪式是唤醒是向‘彼岸’发出的邀请函旧世界的污浊能量和无序信息是最好的祭品也是锻造‘新世界’基石的原料！”
原来如此！赵铁峰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之前的所有灾难——深海能量爆发、空间畸变、甚至“潜龙-3”号的遇险，都是宋明哲口中这个“仪式”的一部分？是为了“唤醒”某个东西（信使？），并利用爆发的混乱能量作为“祭品”和“燃料”？
“‘新方舟计划’并非逃离而是主动的融入和进化！我们将筛选出的最纯净最具潜力的‘种子’携带人类文明的精华滤除所有的病态与腐朽通过‘门扉’送往‘彼岸’在那里他们将摆脱肉体的束缚能量的低效和时间的线性成为更高级更永恒的存在！”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赵铁峰怒吼，尽管知道对方可能听不到。把活生生的人作为“种子”，滤除所谓的“病态与腐朽”，然后送到一个未知的、可能充满危险的“彼岸”？这算什么进化？这根本是谋杀和献祭！而且，所谓的“滤除”，很可能就是吴刚感受到的那种被“碾碎”和“吞噬”的痛苦过程！
“可惜愚蠢的抵抗和暴力的破坏干扰了仪式的精度‘摇篮’受损‘种子’可能已被污染或消散滋滋但是‘净化’本身并未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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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
“看吧！看着这片海！看着这些残骸！看着弥漫的能量灰烬！旧世界正在被强制净化！所有附着于旧结构的生命信息记忆情感都在被分解还原成最基础的能量和信息单元！这就是升华的前奏！当一切归于纯粹‘门扉’将以最完整的形态再度开启！届时无需‘摇篮’无需‘种子’‘彼岸’的法则将直接降临！这片海域将成为新世界的第一个锚点！”
赵铁峰听得浑身冰凉。宋明哲的意思，竟然是破坏反而“帮助”了他？平台和“摇篮”的毁灭，释放了被束缚的、不纯粹的能量，而现在这片海域发生的一切——残骸分解、能量乱流、信息湮灭——本身就是一场更大范围的、无差别的“净化”？他在等待着这片海域被彻底“净化”成一片“纯粹”信息汤，然后那个“门扉”会以更强大的姿态重新打开，让所谓的“彼岸法则”直接侵入现实？
这已经超出了疯狂的范畴，这是要将现实世界的一部分，强行拖入一个完全未知、可能彻底异化的领域！
“必须找到他必须阻止他”赵铁峰咬着牙，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声音似乎是从水下多个点传来的，可能是残存的广播节点。宋明哲本人，很可能躲在某个相对完好的、有独立能源和水下通讯设备的安全舱内。
就在这时，那失真而狂热的广播声，突然被一阵更加尖锐、更加混乱的电流噪音打断，其中夹杂着另一种声音——是陈浩！声音同样断续，充满焦急和愤怒：
“队长！听到吗！我们在水下中央支柱残骸里找到主控室但宋明哲不在这里！只有一个预设的演讲录音和一个该死的倒计时！”
倒计时？赵铁峰心脏狂跳。
陈浩的声音继续传来，语速极快：“他把主控系统和深海的那个能量收割场的自毁程序绑定了！能量流彻底失控在向海底那个空腔反向灌注！读数显示空腔压力和能量密度正在突破临界点！可能引发海底地质结构的连锁崩塌或者更糟的能量大爆发！倒计时不到十分钟！”
十分钟！海底能量大爆发？地质结构崩塌？那将引发超级海啸！这片海域，乃至更远范围的沿海地区，都将遭受灭顶之灾！而宋明哲，这个疯子，竟然把这也当作“净化”的一部分？他要拉着所有人陪葬，或者为他那扭曲的“新世界”献上最后的、最“华丽”的礼炮？
广播里，宋明哲预设的录音似乎又占了上风，那狂热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在回应陈浩的发现：
“挣扎吧哀嚎吧旧时代的蝼蚁们你们的恐惧和绝望也是优质的‘燃料’当倒计时归零海底的光芒将吞噬一切污浊那将是最盛大的净化之火！而我将在‘彼岸’的光芒中获得新生！或者以你们无法理解的形态继续观察这伟大的升华！”
声音戛然而止，只留下令人心悸的电流杂音。
海面上，赵铁峰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愤怒。他们拼死战斗，破坏了平台，抓住了（可能）宋明哲的肉身，却依然落入了这个疯子早已设下的、更恐怖的最终陷阱。
十分钟。海底即将变成一座超级火山或者能量炸弹。
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通知外界，必须疏散，必须想办法阻止，哪怕希望渺茫。
他忍着剧痛，试图寻找还能使用的通讯设备。他的战术背心在爆炸中严重受损，大部分装备丢失或毁坏。他看向四周漂浮的残骸，希望能找到有用的东西。
同时，他朝着陈浩声音最后传来的方向，用尽力气嘶喊：“‘工蜂’！‘信鸽’！想办法上来！或者找到关闭自毁的方法！我去找通讯设备警告外界！”
他不知道陈浩和周文斌是否能听到。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是否被困在水下。
冰冷的海水拍打着他，伤口火烧火燎地疼。天空依然被不祥的光芒笼罩。远处，海天相接之处，巨大的漩涡缓缓旋转，仿佛一张通往深渊的巨口。
宋明哲的演讲结束了，但他留下的倒计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每个人的头顶。
净化？升华？
不。
这只是疯狂的毁灭，披上了一层自欺欺人的神圣外衣。
而他们，这些伤痕累累的战士和幸存者，必须在最后的十分钟里，与这疯狂的毁灭赛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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