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色的冷光如同深海怪物的独眼，在弥漫的硝烟和扭曲的金属骨架后固执地闪烁着。王烁每靠近一步，心脏的擂动就更响一分，不仅仅是疼痛和疲惫，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对未知与终极危险的恐惧。
脚下这片巨大的平台残骸正在缓慢倾斜、下沉，边缘不断有燃烧的碎片剥落，坠入下方翻腾的、燃烧着油污的海水。空气灼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烟和电离空气的刺激感。远处，海面那个巨大的漩涡中心，仿佛地狱的入口，持续传来低沉的、仿佛大地肠胃蠕动般的轰鸣——那是海底能量空腔过载的征兆，倒计时归零的丧钟。
【检测到强烈‘污染源’信号。距离：约五十米。警告：目标区域存在高强度能量护盾残余及不稳定结构。建议执行者谨慎接近。】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依旧不带任何感情。
王烁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血污，强迫自己冷静思考。系统发布了“最终任务：摧毁源点”，目标明确指向宋明哲和他的“新方舟计划”核心。现在，源点似乎就在眼前这个发着蓝光的、相对完好的舱室里。
但是，怎么摧毁？他赤手空拳，没有任何重武器，只有腰间一把几乎没怎么用过的、主要用于自卫的紧凑型手枪，子弹也所剩无几。面对可能存在的能量护盾和坚固结构，手枪如同玩具。
更重要的是，摧毁意味着什么？是简单地杀死宋明哲？还是连那个可能还在运转的“核心执行单元”一起炸掉？后者可能会引发更剧烈的能量爆发，加速海底空腔的崩溃。
就在他艰难靠近、距离蓝光舱室还有大约三十米时，一阵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和断断续续的、仿佛漏气般的嘶嘶声从侧面传来。王烁立刻警觉地贴在一根扭曲的金属柱后，小心地探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个穿着破损黑色潜水服的身影，正拖着一个沉重的、看起来像是金属箱子的东西，在倾斜的甲板上艰难地朝着蓝光舱室移动。那人动作僵硬，似乎也受了伤，但目标明确。
是李剑！他看起来非常狼狈，潜水服多处撕裂，脸上有血迹，但眼神里却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他拖着的那个金属箱子王烁认出，那是“潜龙-3”号上配备的、用于紧急情况下的高能爆破装置！里面的炸药当量足以炸穿厚重的潜艇耐压壳！
“李剑！”王烁压低声音喊道，同时警惕地观察四周是否有其他威胁。
李剑身体一震，猛地转过头，看到王烁，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更深的焦虑和急迫。“王烁？！你怎么算了，没时间解释！宋明哲在那个舱室里！他没死，而且里面好像还有东西在运转！陈教官在下面水里，和‘雷公’他们一起，想办法从水下破坏那个海底的空腔接口，但情况很糟，时间不够了！我必须炸掉这个控制节点！”
果然！宋明哲在里面！而且李剑的想法和他（以及系统）不谋而合——物理摧毁。
“等等！”王烁急忙制止他，“直接爆破？你知道里面具体什么情况吗？万一里面还有高能量设备或者那个‘摇篮’的残余部分，爆炸可能会引发连锁反应，甚至可能提前触发海底空腔的爆发！”
李剑停下动作，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混合着汗水、血污和油渍。“那你说怎么办？等死吗？下面那个鬼东西马上就要炸了！陈教官他们拼死给我们争取时间，不是为了让我们在这里讨论可行性！宋明哲是罪魁祸首，炸了他和他的老巢，至少能拉他垫背，说不定还能干扰那个鬼能量场的运转！”
王烁能理解李剑的愤怒和绝望，但他脑海中的系统警告和“污染源”、“现实崩溃”这些词语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他需要更多信息。
【系统提示：目标舱室内部检测到复合能量信号。包含：1 强烈生物电信号（疑似目标个体宋明哲，生命体征衰弱但异常活跃）。2 高维信息污染残留（强烈）。3 不稳定能量聚焦装置（部分运转）。高能量密度）。建议执行‘彻底净化’协议，即同时摧毁所有信号源。单一目标清除可能导致污染信息泄露或能量装置失控。】
系统给出了更详细的扫描结果，但也强调了“彻底净化”的必要性。这似乎印证了王烁的担忧——宋明哲和那个舱室里的设备已经深度绑定，简单的击杀可能无法解决问题，反而可能让情况失控。
“李剑，你听我说。”王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我我有一些分析结果。宋明哲可能已经和他那些设备，甚至和那个所谓的‘信使’产生了某种深度链接。他本人可能已经成了一个污染源。简单地炸死他，可能无法阻止能量场，甚至可能让那些失控的能量和‘污染’扩散得更快。我们需要更精确的破坏，或者找到关闭或逆转那个能量汇聚过程的方法。”
李剑盯着王烁，眼神复杂：“更精确的破坏？我们有什么？就这箱炸药，还是你那把小手枪？王烁，我知道你聪明，但现在是拼命的时候，不是做实验的时候！每过去一秒，下面的战友就更危险一分，外面可能有无辜的人会因为这个疯子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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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像针一样扎在王烁心上。李剑说得没错，时间不等人，下面的战友在搏命，远处可能有无数生命受到威胁。系统的任务要求“彻底摧毁”，但并未给出具体方法。是冒着引发更大灾难的风险强行爆破？还是去寻找那几乎不存在的、“更精确”的方法？
双重困境。服从系统指令，追求“彻底净化”，但手段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次生灾难。寻找其他方法，可能延误时机，导致任务失败和更可怕的后果。
“给我一分钟不，三十秒！”王烁咬牙道，“我去舱门口看看，试着弄清楚里面的具体布局和设备状态。也许能找到关键的能量节点或者控制线路。如果不行我们就按你的方法来！”
李剑看着王烁眼中近乎哀求的急切和决绝，又看了看那近在咫尺的、散发着不祥蓝光的舱室，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三十秒！就三十秒！不管有没有结果，时间一到，我就安装炸药，设置最短延时，然后我们撤离到安全距离如果还有安全距离的话。”
王烁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忍着伤痛，以他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小心而敏捷地朝着舱室门口摸去。李剑则紧跟在后面，一手扶着炸药箱，一手紧握手枪，警惕地警戒着四周。
舱室的门是厚重的合金密封门，但此刻已经被爆炸震得扭曲变形，露出了一道缝隙，幽蓝的光芒正是从缝隙中透出。门旁的控制面板已经完全损毁。王烁凑到缝隙边，屏住呼吸，向内窥视。
里面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舱室内部空间比预想的要大，似乎是一个兼具控制与维生功能的安全屋。墙壁和天花板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管线、数据接口和闪烁着微光的能量导管。房间中央，是一个半透明的、类似医疗舱的装置，宋明哲就躺在里面，身上连接着各种生命维持和感应管线。他的脸色惨白如纸，胸口起伏微弱，但诡异的是，他的额头正中，镶嵌着一块指甲盖大小、散发着深邃幽蓝光芒的晶体碎片——正是之前在主控室看到的那种晶体的一部分！
医疗舱周围，环立着几个相对完好的控制台和显示设备，屏幕虽然布满裂纹，但仍有数据在疯狂跳动。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一角，一个由多层同心圆环构成的、约一人高的奇异装置，正在缓慢旋转，圆环之间流淌着乳白色的、仿佛液态光一般的物质，散发出强烈的能量波动和高维信息干扰——这应该就是系统提到的“不稳定能量聚焦装置”传输单元”！
而在房间的另一侧墙壁上，镶嵌着一块巨大的、如同显示屏般的深色晶体板，上面正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滚动着难以理解的符号和拓扑图形，同时，宋明哲那狂热而扭曲的声音，正断断续续地从房间的某个扬声器中传出，虽然微弱，但依旧清晰：
“信使回应我了虽然不完整但路径还在净化不可逆旧世界的哀鸣是最美妙的乐章我将融入这乐章成为永恒的音符”
他在和那个“信使”保持联系！甚至在主动“融入”那个所谓的净化过程！
【警告：检测到高维信息投射尝试！目标个体宋明哲正试图将其意识与记忆信息打包，通过残存能量聚焦装置，向不稳定高维接口（‘门扉’残余）进行投射！此举将极大加剧污染扩散风险！必须立即中断！】
系统的警报在王烁脑中尖啸！
“王烁！看到什么了？时间到了！”身后传来李剑压抑而急迫的声音。
王烁猛地回头，快速而低声地说：“宋明哲在里面，半死不活，但额头有那种晶体碎片！还有个奇怪的能量装置在运转，他好像想把自己‘发射’出去！不能直接炸！那个能量装置可能连接着更深层的东西，强行爆炸可能会把那些‘污染信息’或者能量乱流炸得到处都是，甚至可能帮他完成‘发射’！”
“那怎么办？看着他把自己的鬼魂送走？”李剑额头青筋暴起。
王烁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死死盯着房间内那个旋转的圆环能量装置和宋明哲额头上的晶体碎片。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在他脑中成形。
“李剑！炸药给我！设置三分钟延时！”王烁急促地说道，“然后，你马上离开！去找陈教官他们，想办法远离这片海域，越远越好！”
“你要干什么？”李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我要进去！试试能不能手动关闭或者破坏那个能量装置的核心，同时把那块晶体碎片从他脑袋上弄下来！那是他和‘信使’链接的关键！”王烁的眼睛在幽蓝光芒映照下，闪烁着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光芒，“如果成功，也许能切断链接，让能量装置无害化，我们再引爆就安全了。如果失败三分钟延时足够你撤离，而我会确保爆炸发生在最该发生的地方！”“你疯了！那是送死！”李剑低吼。
“没时间了！李剑！这是唯一可能减少连带伤害的办法！相信我！也相信陈教官不会让我们白白牺牲！”王烁用力掰开李剑的手，语气斩钉截铁，“快！设置延时！然后走！”
李剑看着王烁决绝的眼神，又看了看舱室内那不祥的景象和远处海面越来越剧烈的动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终，他猛地一跺脚，以最快速度设置好炸药的延时起爆装置，然后将整个箱子塞到王烁手里。
“拿着！小心！”他只说了四个字，然后深深看了王烁一眼，转身朝着残骸边缘，通往水下的一个破裂口冲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浓烟和水汽中。
王烁抱着沉重的炸药箱，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外壳和里面蕴含的毁灭力量。三分钟。
他最后看了一眼缝隙内的景象，深吸一口灼热而污浊的空气，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挤进了那道扭曲的舱门缝隙。
双重困境，他选择了最危险、最不确定、但可能是对这个世界伤害最小的那条路。
系统任务，战友的期望，自己的良知一切，都在这最后的几百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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