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瞳孔”骤然扩张，仿佛深渊之眼骤然聚焦。金属球体平滑的自转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频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震颤。球体表面那几处镶嵌的晶体，光芒从温和流转瞬间转为刺目的、断续的爆闪，如同狂怒的神经脉冲。原本温顺汇入的暗蓝色能量流，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阻隔，在球体表面激起一片混乱的能量涟漪。
“它收到了！能量活动剧烈波动！”王烁紧盯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数据，声音因紧张而发紧，“防御协议被触发！它在解析‘威胁源’！”
几乎在球体产生剧烈反应的同时，裂谷下方那梭形研究站的方向，也传来一阵明显的能量扰动。显然，宋先生他们立刻察觉到了球体的异常，并且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研究站有动作！探测到高强度能量聚集！他们可能要强行干预，或者提前发动他们的‘格式化’！”李剑急报。
“母舰‘佯攻’信号已发射完毕！确认宋研究站能量特征模拟成功！”吴刚同时报告。
现在，是引爆这场“嫁祸”的关键！他们需要让球体“确认”攻击来自研究站，并将反击目标锁定在那里！
“继续发射‘威胁警报’信号！强度保持！加入‘逆向追踪’数据包，将母舰模拟的‘攻击信号’特征频率和相位信息打包发送给球体！”王烁的手指在控制台上翻飞，如同演奏一首死亡交响曲的指挥，“同时，启动深潜器所有剩余被动传感器，全力收集研究站此刻的任何能量发射特征，特别是如果他们有试图控制或安抚球体的举动，立刻捕捉并实时附加到我们的‘警报’信号里，强化‘攻击正在进行’的印象！”
“明白！”李剑和吴刚全力配合。
“潜龙-3”号的壳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能源储备以惊人的速度下降。但那股“嫁祸”信号却持续不断地、强有力地冲击着金属球体。
球体的反应越来越激烈。它的震颤幅度加大，开始无规则地轻微摆动，表面金属光泽变得忽明忽暗，内部的能量读数如同疯牛般飙升！那种“平静”的假象被彻底撕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暴的、即将失控的预兆。
更关键的是，球体开始向四周发射出强大的、带有明确敌意和扫描特征的主动能量脉冲。这些脉冲不再是之前那种规律的探测波，而是短促、尖锐、带有攻击性频率调制，并且重点扫向裂谷下方研究站的方向！它在“定位”！
“成功了！球体将研究站识别为威胁源了！”王烁看着反馈数据，心脏狂跳，“它在准备反击！”
然而，研究站的反应也极其迅速。几乎在球体锁定他们的同时，一股强大的、带有明确“安抚”和“权限覆盖”意图的能量束，从研究站方向射出，试图强行连接并压制球体的狂暴状态。这股能量束的特征，与宋先生他们之前暗中增强逆流干扰王烁时如出一辙，但强度大了何止十倍！
这正是王烁他们想要的“证据”！
王烁立刻将这股捕捉到的能量信号特征，经过处理，作为“攻击持续进行”的铁证，打包进持续发射的“威胁警报”中。
这一下，如同火上浇油！
金属球体那暗红色的“瞳孔”骤然爆发出刺眼欲盲的强光！整个球体猛地向内一缩，仿佛积蓄力量，紧接着——
嗡！！！！
一道凝练如实质、混杂着暗红与惨白光芒、直径超过半米的能量光矛，从球体的“瞳孔”中暴射而出，无视海水的阻隔，以近乎光速，笔直地轰向裂谷深处的梭形研究站！
反击，开始了！
光矛所过之处，海水被瞬间电离汽化，留下一道短暂的真空通道，通道两侧的海水疯狂向内挤压，发出雷鸣般的爆响！沿途的岩石、热液烟囱，凡是被光矛边缘擦过，无不熔融、汽化、崩解！
“命中！”吴刚看着声纳和能量监测屏幕，失声叫道。
研究站方向，代表其能量护盾的读数瞬间飙升至峰值，然后剧烈波动、骤降！伴随着一声即便在深海中也能清晰感受到的、沉闷而巨大的爆炸轰鸣！炽白的光芒从研究站所在位置爆发出来，将那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甚至暂时压过了周围热液喷发的暗红色光芒！
“打中了！护盾严重过载！结构损伤！”李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成功了？他们的“嫁祸”计划，成功引导那个恐怖的金属球体，对宋先生的研究站发动了致命一击？
然而，还没等他们升起一丝庆幸，异变再起！
遭受重击的研究站，并未像预想中那样彻底沉默或崩溃。相反，在剧烈的爆炸和能量乱流中，一股更加诡异、更加深沉、带着某种不祥“韵律”的能量波动，从研究站残骸（或核心）中弥漫开来！
这股能量波动并非针对金属球体，也并非无差别扩散。它似乎在与周围的空间本身产生共鸣？裂谷的岩壁开始传来更加密集、更加响亮的“吱嘎”声，仿佛整片海底都在痛苦呻吟。之前“熔断”留下的空间脆化区域，那些不稳定的“应力线”，此刻仿佛被这股波动激活、共振，开始散发出微弱的、扭曲的乳白色荧光！
，！
“不好！”王烁脸色剧变，“他们他们可能在利用球体的攻击，或者借着护盾过载、能量结构紊乱的瞬间，强行启动了那个‘基础格式化协议’！他们把球体的攻击当成了‘触发器’或者‘催化剂’！”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测，研究站方向传来的那股诡异波动骤然加强，并开始主动“拉扯”和“引导”金属球体释放出的狂暴能量，以及周围空间中那些被激活的不稳定“应力”！一个以研究站残骸为中心、缓慢旋转扩大的、肉眼可见的空间扭曲漩涡，正在形成！漩涡中心，光线被彻底吞噬，只剩下一片纯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而那个金属球体，在发射出那一道恐怖的反击光矛后，似乎也耗尽了大部分“常规”能量，变得有些萎靡，表面的晶体光芒黯淡，自转缓慢。但它并未停止活动，其“瞳孔”依然死死“盯”着研究站方向，似乎也在“感知”和“分析”着那里正在发生的剧变。
“他们在干什么？那个漩涡是什么？”陈教官看着那逐渐扩大的黑暗扭曲，感到一股源自本能的恐惧。
“是‘格式化协议’的具现化！”王烁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们在强行抽离和重组这片区域的能量和空间结构！目标不仅仅是摧毁残留的‘门扉’网络，可能还包括清除这里所有的‘异常’——我们，那个球体，甚至这片裂谷本身！那个漩涡在扩大，它在吸收周围的能量，包括球体的能量，包括热液的能量，甚至包括空间本身的‘张力’！”
“怎么阻止它？！”李剑吼道。
“常规手段不可能！‘格式化’一旦启动，就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会自我维持和放大！”王烁的大脑疯狂运转，寻找理论上可能存在的“中断点”，“除非能在协议执行的‘逻辑链条’上，插入一个致命的‘错误指令’，或者破坏其能量供应的‘关键节点’！”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那个显得有些萎靡、但仍在“观察”的金属球体。
“那个球体！它现在是‘格式化协议’针对的目标之一，也是其能量吸收的来源之一！如果球体突然发生不可预测的、剧烈的能量性质变化，比如从‘稳定高能态’瞬间转变为‘彻底惰性态’或者‘反向能量倾泻’，会不会干扰甚至中断‘格式化协议’的能量抽取和平衡？”
“怎么让球体发生那种变化？”陈教官追问，“我们剩下的能量连给它‘挠痒痒’都不够！”
王烁的目光，落在了深潜器外部，那套之前用于“体发射”改装，现在仍在微微发热、线路裸露的装置上。一个更加疯狂、甚至可以说自杀性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我们不需要用能量去‘改变’它。”王烁的声音异常平静，却让舱内其他三人感到一阵寒意，“我们可以成为那个‘错误指令’本身。”
“什么意思？”吴刚没听懂。
“还记得‘哨兵-零’提到的，‘门扉’系统对于特定‘生物电场签名’的识别和响应吗？”王烁缓缓说道，“那个球体，作为‘门扉’核心碎片，即便经历了‘进化’，其底层协议中，很可能仍然保留着对‘深海哨兵’项目特定生物电场模式的响应接口。我们之前用它来尝试‘关闭’，是因为我们模拟的签名不完整，且意图是‘休眠’。但如果我们换一种方式呢？”
他调出之前沈雨发来的、关于“哨兵”生物电场特征的最核心、最基础的那一段频率图谱。
“如果我们不再试图去‘控制’或‘影响’球体，而是将我们深潜器剩余的所有能量，不是用来发射信号，而是用来在我们自己身上，强行激发和放大这段最核心的‘哨兵’生物电场频率呢？让整个‘潜龙-3’号，变成一个巨大的、活体的‘哨兵身份标识’？”
“然后呢？”陈教官隐隐猜到了什么，脸色发白。
“然后，”王烁看向屏幕上那个仍在缓慢扩大的黑暗漩涡，以及萎靡却仍被漩涡隐隐“牵引”的金属球体，“我们主动靠近那个漩涡，靠近到足以被‘格式化协议’的能量场捕捉的距离。当协议检测到一个具有‘授权’生物电场特征的‘异常体’（我们）突然闯入其作用范围，并且这个‘异常体’的能量特征与正在被‘格式化’的目标（球体）存在某种古老协议关联时”
“它会怎么做？”李剑的声音发干。
“不知道。”王烁摇头，“可能会尝试‘解析’我们，可能会将我们识别为‘需要保护的授权单位’从而产生逻辑冲突，也可能会将我们的突然出现视为协议执行过程中的‘严重错误’或‘外部入侵’，从而触发协议的‘异常处理’或‘安全暂停’机制。甚至，最理想的情况下，如果我们的生物电场特征足够‘标准’和‘强烈’，球体可能会被重新激活某种针对‘授权者’的保护或跟随协议，从而尝试挣脱‘格式化’的能量抽取，向我们靠拢无论哪种结果，都会在‘格式化’正在形成的精密能量结构中，制造一个无法预测的‘扰动’或‘悖论’！”
，！
“这太冒险了！完全是把我们自己当成病毒扔进正在运行的电脑里！”吴刚感到难以置信，“万一‘格式化协议’的‘异常处理’是把我们直接‘删除’呢？或者球体挣脱时发生能量暴走，把我们和它一起炸了？”
“留在这里，等那个漩涡扩大到足够大，我们也一样会被‘格式化’掉，无声无息地消失。”王烁的目光扫过三人，“这是我们能做的，最后的、主动的干预。成功率可能比之前的‘嫁祸’计划更低。但我们至少，尝试去中断那个更可怕的进程。”
舱内陷入死寂。只有设备运行的嗡鸣，外部漩涡隐隐传来的、仿佛空间被撕裂的低沉呜咽，以及每个人沉重的心跳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们面前是两个选择：要么，立刻掉头，利用剩余的动力和隐蔽技巧，尝试向上逃离，寄希望于在漩涡扩大到无可挽回之前，逃出裂谷，将这里发生的一切留给后方去处理（如果还来得及的话）。要么，执行王烁那个近乎自杀的“身份闯入”计划，将自己变成一颗投入毁灭漩涡的石子，去博取那微乎其微的、扰乱甚至中断“格式化”的可能性。
陈教官的手紧紧握着操纵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的目光依次看过李剑、吴刚，最后落在王烁脸上。王烁的眼神平静，但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决绝光芒。
李剑和吴刚也看着陈教官，等待着他的决定。他们是战士，习惯于服从命令，但此刻的命令，将决定他们是以“撤退”还是“牺牲”的方式，结束这场任务。
陈教官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舱内灼热而稀薄的空气。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从接到任务时的凝重，到深潜器内的紧张操作，到一次次死里逃生的惊险，再到刚才“嫁祸”成功的短暂激动还有，那个正在扩大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以及漩涡背后宋先生那疯狂而冰冷的面孔。
不能逃。
不是因为荣誉，也不是因为固执。
而是因为，他知道，一旦这个“格式化”完成，其后果可能远远超出这片裂谷。宋先生这群人掌握的禁忌知识和技术，加上被“格式化”后可能留下的、更“纯净”也更危险的“残骸”，将会成为未来无法估量的隐患。而他们，是此刻唯一在现场、唯一了解部分真相、并且还有最后一点行动能力的人。
有些责任，无法逃避。
他睁开眼，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王博士。”陈教官的声音沉稳有力，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计算执行你的‘身份闯入’计划，我们需要靠近漩涡到什么距离？以及，激发那个生物电场，需要多少准备时间？我们还有多少能源可以用于最后的机动规避？”
王烁精神一振，立刻在控制台上进行快速测算。“需要进入漩涡能量场的显着影响区，大约距离漩涡边缘五十米以内。激发生物电场需要全功率输出剩余能源到改装线路上，大约需要三十秒蓄能和稳定。激发过程本身会持续消耗能量，维持时间取决于剩余能量，估计最多两分钟。之后，深潜器将完全失去动力，成为漂流物。至于机动规避在激发电场后，我们基本没有机动能力，只能依靠初始惯性和水流漂移。”
“也就是说，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陈教官总结道。
“是。”王烁点头。
陈教官看向李剑和吴刚：“你们呢？有什么想说的？”
李剑咧嘴一笑，尽管笑容有些僵硬：“教官，咱们‘蛟龙’出来的人，什么时候怕过死？干他娘的！”
吴刚也重重点头：“拼了！不能让那帮疯子得逞！”
“好！”陈教官重重一拍控制台，“王博士，立刻进行最终参数设定和激发准备！李剑，吴刚，检查所有系统状态，确保激发过程不会因设备故障中断！同时，向母舰发送最后行动简报和我们的决心。完成后，我们就向那个鬼漩涡，前进！”
“是！”
最后的准备工作在沉默而高效中进行。每个人都知道，这可能是他们生命的最后几分钟。但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专注和决绝。
信息发送完毕。深潜器调整姿态，对准了那个正在缓缓旋转、散发着不祥黑暗与扭曲光芒的漩涡。
“准备完毕。”王烁报告，手指悬在最终的激发按钮上。
“能源剩余，仅够激发和短时间维持，机动动力已切断。”李剑确认。
“所有系统状态，绿灯。”吴刚最后检查了一遍。
陈教官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代表着死亡与疯狂的漩涡，又看了一眼身旁并肩作战的战友，嘴角勾起一丝近乎狰狞的笑意。
“那么”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潜龙-3”号，这艘伤痕累累的深海巨兽，关闭了最后的隐蔽模式，打开了仅存的探照灯（虽然光芒在漩涡的扭曲下显得微不足道），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又如同扑火的飞蛾，向着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身份闯入行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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