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间被高温、高压和死寂拉得无限漫长。”号紧贴在滚烫的岩石背后，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热液喷流的冲刷和腐蚀。每个人都紧盯着屏幕，等待着来自那个神秘“涅盘研究站”的回应，或者更糟——攻击。
大约两分钟后，回复终于来了。依旧是加密的公共应急频段，但这次的信号清晰了许多，显然对方调整了发射功率或对准了方向。
信息解码后显示：
“联合行动组。收到你们的声明。关于‘实验体-07’的稳定性，我方掌握的数据远多于你们。‘涅盘’项目的目标，正是实现对其的最终控制和无害化利用，这需要精确的操作和不受干扰的环境。你们的鲁莽接近和不当干预，已经多次危及项目安全。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第一，立即离开，并保证不再返回，我方可以对此前的干扰行为不予追究；第二，如果坚持留下，请解除武装，以非对抗姿态靠近我站指定对接点，接受核查和暂时管制，在项目完成后酌情释放。没有第三个选项。给你们三分钟时间决定。”
信息末尾，依然是宋先生的个人标识，冰冷，不容置疑。
“混蛋！要我们缴械投降？”李剑愤怒地低吼，“还要‘暂时管制’？怕不是想抓我们当小白鼠！”
“他们根本没打算谈判，是在下最后通牒。”陈教官眼中寒光闪烁，“而且，他们很自信，似乎不怕我们呼叫支援。”
“他们敢在这里建立据点，肯定有屏蔽或者干扰外部通讯的手段。”王烁分析道，“而且，他们提到了‘多次危及项目安全’说明他们一直在近距离监控那个金属球体，甚至可能目睹了我们之前的所有行动。他们对球体的了解程度，远超我们。”
“现在怎么办？”吴刚手心都是汗，“三分钟硬闯？还是撤？”
撤，意味着将这片危险的区域和那个持续成长的“实验体”完全交给一个疯狂且不可控的私人组织，后果难以预料。
闯，在对方主场、环境极端恶劣、敌情不明的情况下，胜算渺茫，几乎等于自杀。
王烁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将宋先生回复中的每一个词，与他们之前的遭遇、获得的所有信息碎片进行比对、串联。
“不对”王烁突然喃喃自语，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调取数据，“他们为什么对我们的‘干预’反应这么激烈？仅仅是怕我们破坏他们的‘控制’计划？为什么反复强调‘鲁莽’和‘危及项目安全’？如果他们对球体的控制真的很有把握，不应该如此忌惮我们的‘鲁莽’尝试除非”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他立刻调出之前“哨兵-零”休眠前传递的最后一批关于“门扉”系统、控制核心以及“熔断协议”的碎片化信息。这些信息之前因为过于晦涩和残缺，一直未能完全理解。
“陈教官！还记得‘哨兵-零’最后提到的‘熔断协议可能导致空间结构局部脆化’吗？还有它提到的那个‘终极安全协议’？”王烁语速急促。
“记得，怎么了？”
“我一直觉得，‘熔断’是为了防止‘门扉’彻底失控而采取的极端安全措施，强行抽干能量让其‘关机’。但现在想来”王烁将“哨兵-零”信息中的几个关键字段与宋先生回复中的措辞进行并排对比，“如果‘熔断’本身，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关机’程序，而是一个不完整的、甚至带有‘后门’或‘缺陷’的应急程序呢？而这个缺陷，可能被某些早就知晓‘门扉’部分秘密的人所利用？”
“你怀疑宋先生他们早就知道‘熔断协议’？甚至可能参与了它的设计，或者知道它的漏洞？”陈教官瞬间明白了王烁的暗示。
“不是没有可能。”王烁指着屏幕上“哨兵-零”信息中一段极其晦涩的描述，“看这里，关于‘门扉’能量网络的自适应防御机制描述中，提到了一种极端情况下的‘协议覆写’可能。当系统检测到来自特定‘授权源’的、带有毁灭性指令的能量签名时，可能会触发一种比‘熔断’更彻底的‘基础格式化’协议，旨在彻底清除系统内所有异常数据和能量结构，代价是可能导致能量网络的永久性结构损伤甚至‘内爆’。”
“这听起来有点像‘方舟’启动的那个‘净化协议’？”李剑反应过来。
“非常像！但‘方舟’的‘净化’是针对其自身和外围节点。而‘哨兵-零’描述的，是针对‘门扉’核心网络本身的‘格式化’。”王烁的眼神越来越锐利，“宋先生的‘方舟’项目，本就与早期的‘深海哨兵’项目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很可能从某些渠道，得知了这种‘格式化协议’的存在，甚至掌握了部分触发它的‘授权’密钥或能量签名！”
“你是说，宋先生他们所谓的‘涅盘项目’和‘控制实验体-07’，其真实目的，可能并不是简单的‘控制利用’，而是想利用这个‘核心碎片’（实验体-07）作为跳板，或者作为‘诱饵’和‘放大器’，向整个残留的‘门扉’能量网络，注入那种毁灭性的‘格式化指令’？”陈教官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想彻底‘格式化’残留的‘门扉’系统？为什么？毁灭证据？还是为了得到格式化后的某种‘纯净核心’或‘基础架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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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有可能。但更可能的是，他们认为通过这种极端的‘格式化’，可以彻底清除‘门扉’系统原有的、不受他们控制的‘不稳定因素’（比如‘哨兵-零’这样的残留意识、天然的防御机制），然后在一个‘纯净’的、受损但基础尚存的核心架构上，重建一个完全受他们控制的新系统！”王烁越说越觉得这个推测符合宋先生这群人的疯狂逻辑，“这就是‘涅盘’——在毁灭中重生，但重生的必须完全是他们自己的东西！”
“所以，他们害怕我们的‘鲁莽干预’。”吴刚明白了，“因为我们的尝试关闭或稳定球体（实验体-07），使用的是基于‘哨兵’协议的相对‘温和’的手段，目的是‘休眠’或‘关闭’。而他们需要的，是球体保持活跃、不稳定，并且能够作为‘指令放大器’和‘能量转换器’的状态！我们的‘温和’干预，可能会提前‘安抚’球体，破坏他们精心准备的‘格式化’触发条件，甚至可能因为协议冲突，导致不可预测的连锁反应，毁了他们的整个计划！”
“对！所以他们才会在我们与球体建立初步协议解析时，突然用增强逆流的方式粗暴打断！那不是简单的破坏，是防止我们‘误事’！”王烁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判断了，“现在他们命令我们离开或者投降，是因为他们的‘格式化’准备工作可能已经到了关键阶段，不能再容忍任何外来干扰。那个金属球体变得越来越‘稳定’和‘高效’，可能也是他们‘喂养’和‘调试’的结果，是为最终触发‘格式化’做的准备！”
这个推测将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勾勒出一个比单纯的危险实验更可怕、更宏大的阴谋。
“如果他们的‘格式化’真的启动，会发生什么？”陈教官声音凝重。
“不知道。但根据‘哨兵-零’的警告，‘基础格式化’协议一旦触发，可能彻底摧毁残留的‘门扉’能量网络结构，这个过程释放的能量，以及可能引发的空间结构连锁崩塌（‘脆化’区域的扩大和加剧），其破坏范围恐怕远超我们之前经历的‘净化协议’倒计时！”王烁脸色发白，“这片海域，甚至更广的范围，可能会被彻底从物理层面‘抹去’或‘扭曲’！而他们，则可能躲在某个加固的掩体里（比如那个‘研究站’），等待着‘格式化’完成后，去接收‘残骸’！”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李剑骂道，“为了他们的私欲，要拉整片海甚至更多的人陪葬？”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吴刚握紧了拳头。
“可怎么阻止？”陈教官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倒计时——对方给的三分钟已经过去了一半，“强攻不行，谈判无效。他们显然不会听我们的警告。”
王烁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梭形研究站的轮廓，以及更上方那个仍在“监视”这片区域的金属球体。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可以说是同归于尽的想法，在他脑中逐渐成型。
“或许我们不需要直接攻击研究站。”王烁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冷静，“他们的计划核心，是那个金属球体‘实验体-07’。他们需要它处于活跃、不稳定、能放大指令的状态。如果我们能在极短时间内，向球体注入一个极其强烈的、完全相反的‘指令’呢？”
“完全相反的指令？是什么？”
“不是‘休眠’，也不是‘关闭’。”王烁的目光投向之前方案b留下的、尚未完全删除的自适应程序框架，“是‘超载’和‘自毁’。”
“什么？！”舱内三人都是一惊。
“听我说。”王烁语速快如连珠，“既然他们害怕我们‘安抚’球体，说明球体自身的‘稳定协议’或‘关闭协议’，与他们的‘格式化指令’是互斥的，甚至可能相互抵消或干扰。如果我们能反向操作，不是去‘安抚’，而是用我们掌握的所有能量和技术手段，在极短时间内，向球体注入一个经过伪装的、模拟‘哨兵’最高威胁警报的‘强制超载自毁指令’呢？”
“这会引起球体立刻爆炸吗？”李剑问。
“不一定立刻爆炸。”王烁解释道，“球体自身的防御机制可能会尝试抵抗或解析这个指令。但这会造成几个后果：第一，球体会进入最高级别的内部警报和防御状态，其能量活动会变得极其剧烈和不稳定，这种状态很可能与宋先生他们准备触发的‘格式化指令’所需的‘精确共振状态’严重冲突；第二，剧烈的内部能量动荡，可能会干扰甚至切断研究站对球体的远程控制和能量注入；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我们模拟的‘威胁警报’足够‘真实’（比如模拟‘门扉’网络遭到来自宋先生他们方向的‘格式化攻击’），球体自身的防御协议，有可能会将攻击源头——也就是那个研究站——识别为最高优先级威胁，并发动反击。”
“借刀杀人？让那个球体去攻击研究站？”陈教官眼睛一亮，但随即皱眉，“可我们怎么确保球体会‘相信’我们的伪造指令？而且，我们自己也在攻击范围内，球体一旦暴走，我们也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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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需要极其精密的操作和时机。”王烁快速在控制台上操作，调出深潜器剩余的所有能量储备、信号发生潜力，以及那个已经损坏但部分元件或许还能利用的实验发射装置残骸的数据。“我们需要同时做几件事：第一，用我们剩下的所有能量，强化‘体发射’信号，将其调制为模拟‘哨兵’最高威胁警报的特征，重点突出‘格式化协议攻击’的签名；第二，需要母舰或我们自己，在稍远一点的安全距离，制造一个足够强的、带有宋先生研究站能量特征的‘佯攻’信号，作为‘攻击’的证据，引导球体的反击方向；第三，也是我们必须冒险的——我们需要留在相对靠近球体的位置，持续发射‘威胁警报’信号，确保指令被接收和‘相信’，但同时，要在球体可能发动无差别反击的前一刻，利用地形和剩余的机动能力，逃到预先计算好的、相对安全的死角或掩体后。”
“这成功率有多少？”吴刚听得头皮发麻。
“比强攻研究站高，但也高不了多少。”王烁坦诚，“关键在于对时机的把握，对球体反应模式的预判，以及对研究站能量特征的精确模拟。而且，一旦开始，我们就彻底暴露，再无退路。要么成功扰乱甚至破坏宋先生的计划，要么和这片裂谷一起，被失控的能量撕碎。”
倒计时只剩下最后三十秒。
陈教官看着王烁，看着李剑和吴刚，又看了看屏幕上那个代表着死亡倒计时和疯狂阴谋的金属球体与梭形研究站。
没有时间再犹豫，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干！”陈教官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李剑，立刻联系母舰，请求他们尽一切可能，在裂谷上方安全距离，模拟宋研究站的能量特征，制造一次最强的能量脉冲‘佯攻’，时间点听我们指令！吴刚，计算最佳撤退路线和安全掩体！王博士，准备你的‘嫁祸’程序，把我们的棺材本都押上！”
“明白！”
最后的三十秒，在疯狂的准备和通讯中飞逝。当倒计时归零，来自研究站的警告性探测脉冲骤然增强，明显带着最后通牒的意味时，“潜龙-3”号的回应也发出了——
不是投降，也不是撤离。
而是一道经过精心调制、强度骤然提升到极限的、混合了绝望与决绝的“最高威胁警报”信号，伴随着深潜器壳体不堪重负的呻吟和内部能源的疯狂输出，笔直地射向百米外那个寂静旋转的金属球体！
信号的核心内容，被王烁伪装成：“警告！基础格式化协议’未授权激活尝试！！目标：彻底摧毁本节点及关联网络！启动终极防御协议：逆向能量追踪及饱和式反击！”
几乎在同一时刻，裂谷上方遥远的黑暗中，一股强大的、模拟了宋研究站独特能量特征的脉冲信号，被母舰拼尽全力发射出来，如同一声惊雷，在深海炸响！
金属球体——“实验体-07”，那暗红色的“瞳孔”瞬间收缩，然后猛地扩张到极致！
它，收到了“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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