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3”号撕裂浑浊炽热的海水，向着那片缓缓旋转、吞噬光线的黑暗漩涡疾冲而去。探照灯光柱在扭曲的空间场中变得支离破碎，如同风中残烛。距离在迅速缩短：一百米八十米六十米
漩涡边缘的引力已经开始显现，深潜器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拉扯，开始不由自主地微微偏向。外部传感器传来的数据疯狂跳动，显示着周围空间的物理常数正在发生难以理解的畸变。
“进入预定距离！启动生物电场激发！”陈教官在剧烈的颠簸中吼道。
“激发开始！”王烁按下了按钮。
嗡——！！！
一股并非来自引擎、也非来自外部冲击的低沉嗡鸣，从深潜器壳体内部传来。剩余的能源被疯狂压榨，通过那套临时改装的、简陋却关键的线路，强行灌入深潜器的整体结构和外部蒙皮。一种奇特的、带着生物韵律的电磁振动，开始以“潜龙-3”号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开来。
这种振动极其微弱，在狂暴的漩涡能量场和热液噪音背景下，几乎难以探测。但它拥有一种独特的“签名”——那是“深海哨兵”项目最核心的生物电场特征频率，被王烁和沈雨从无数碎片数据中提炼、还原出的“身份标识”。
“生物电场激发稳定！输出功率在衰减，但特征清晰！”王烁紧盯着监控屏幕，汗水顺着下巴滴落。能源储备的曲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坠向零点。
几乎在生物电场被激发的同时，前方的黑暗漩涡，以及那个萎靡却仍被漩涡“牵引”的金属球体，同时出现了反应！
漩涡旋转的速度，出现了极其短暂、几乎难以察觉的一滞！其边缘原本平滑的扭曲光线，出现了一丝微小的紊乱，仿佛平静水面投入了一颗石子。而那股低沉的空间撕裂呜咽声，也产生了一个不协调的音调变化。
更明显的是那个金属球体！它那黯淡的“瞳孔”猛地转向，死死“盯”住了正在冲来的“潜龙-3”号！球体表面的微弱光芒剧烈闪烁起来，其内部原本趋于平缓的能量读数，如同被投入石块的死水，再次掀起波澜！
“有反应！漩涡和球体都侦测到了我们的生物电场！”李剑的声音带着激动和紧张。
“继续靠近！维持电场输出！”陈教官紧握操纵杆，对抗着越来越强的漩涡引力，艰难地维持着航向。
五十米四十米
随着距离拉近，生物电场与漩涡能量场、以及金属球体自身能量场的交互变得更加剧烈和复杂。监测屏幕上，代表三者能量交互的数据流如同沸腾般翻滚。
突然，金属球体停止了缓慢的自转，开始朝着“潜龙-3”号的方向微微移动！尽管速度很慢，但它确实在挣脱漩涡那无形的能量牵引，试图靠近这个散发着“熟悉”气息的物体！
“球体在向我们靠拢！它在响应生物电场！”吴刚惊呼。
“好现象！但这还不够！”王烁快速分析着交互数据，“漩涡的能量场太强，球体的挣脱力有限。而且，我们的生物电场信号太弱，正在快速衰减，可能支撑不到球体完全挣脱，或者触发更深层的协议响应！”
果然，球体只向他们的方向移动了不到五米，就似乎被漩涡更强大的引力重新“拉”住，移动变得极其艰难，甚至开始有被拉回的趋势。而“潜龙-3”号的能源储备，已经降到了临界点以下，生物电场信号的强度开始出现明显的波动和下降。
“能源即将耗尽！电场输出不稳！”李剑急报。
“我们撑不到球体过来了！”陈教官看着近在咫尺、却如同天堑般的最后几十米距离，以及那个虽然受到扰动、但依然在顽强旋转扩大的黑暗漩涡，心沉到了谷底。难道赌上一切的“身份闯入”，就要这样功亏一篑？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王烁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球体与漩涡能量场交互最激烈的那个“界面”区域。数据显示，那里存在着极其复杂的能量流交换和协议“握手”过程。一个更加激进、几乎是孤注一掷的想法，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在他脑中闪现。
“陈教官！还有没有可能，让机械臂动一下？哪怕只是伸出去一点点？”王烁语速快得惊人。
“机械臂？你想干什么？能源已经见底了！”陈教官不解，但还是立刻检查机械臂的备用应急液压，“还有一点点残存压力，但只能让主臂关节做一次非常小幅度的伸展，而且可能收不回来！”
“一次就够了！”王烁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我们不靠球体过来，也不靠微弱的电场持续干扰！我们要主动‘连接’！”
“连接？连接什么？怎么连接？”李剑和吴刚都懵了。
“用机械臂，去触碰球体和漩涡能量场交互的那个‘界面’！”王烁指着屏幕上那个复杂的数据交汇点，“那里是‘格式化协议’与球体原生协议‘对话’和‘争夺’控制权的地方！如果我们能把机械臂，这个带有我们深潜器物理特征和残余生物电场特征的‘异物’，强行插入那个‘界面’，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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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教官瞬间明白了王烁的意图：“你想让我们的‘存在’，直接成为两个协议‘对话’中的‘第三方变量’？一个无法被任何一方协议完全识别、却又带着‘授权’特征的‘错误数据包’？”
“对！”王烁重重点头，“就像在两个正在秘密谈判的人中间，突然扔进去一个他们都不认识、但却拿着某种‘信物’的闯入者。谈判可能立刻中断，陷入混乱，甚至双方都可能对这个闯入者产生敌意或好奇，从而打破原有的平衡！机械臂的物理接触，会比单纯的场信号更直接、更‘真实’！”
“但机械臂一旦接触那个能量界面，可能会瞬间被狂暴的能量流烧毁，甚至可能将能量反馈回深潜器主体，导致我们立刻完蛋！”吴刚指出了最致命的危险。
“任何能量反馈都需要时间，哪怕只有零点几秒。”王烁的声音异常冷静，“在那之前，我们的‘闯入’事实已经成立。而且，机械臂是相对独立的液压系统，与主体电路有隔离设计。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在能源彻底耗尽、被漩涡吞噬之前，制造最大的扰动！”
没有时间争论，也没有其他选择。能源警报已经发出最后的悲鸣。
“干！”陈教官咬牙，手指在机械臂的应急控制杆上用力一推！
嗤嘎吱
一阵刺耳的液压摩擦声传来。深潜器外部，那根伤痕累累、之前已经严重受损的左机械臂，在仅存的最后一点液压推动下，极其缓慢、颤抖着，向着前方那片光怪陆离、能量狂暴的区域，伸出了它最后的“手指”。
机械臂的金属表面，还残留着之前“体发射”改装时附着的、能够微弱辐射生物电场特征的特殊涂层。此刻，在深潜器主体仍在输出的、即将熄灭的生物电场余晖映照下，这根伸出的机械臂，如同一个笨拙而坚定的“信使”，携带着人类最后的不甘与决绝，刺向那未知的恐怖。
十米五米三米
机械臂的尖端，越来越接近那个肉眼不可见、但在能量监测图上如同风暴眼的“交互界面”。
终于，在能源储备彻底归零、深潜器内部灯光骤然熄灭、生物电场信号戛然而止的同一瞬间——
机械臂的尖端，触碰到了那片扭曲的空间与狂暴能量的交界处！
没有想象中的爆炸或强光。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又被无限压缩。
首先做出反应的，是那个金属球体。它的“瞳孔”光芒骤然从闪烁变成了稳定的、高亮度的凝视，死死“盯”住了那根突然闯入的机械臂。球体内部原本混乱波动的能量流，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复杂的模式重新排列、计算，似乎在全力“解析”这个突如其来的、带着“熟悉又陌生”气息的物理接触。
紧接着，是那个黑暗漩涡。它的旋转速度猛地一滞！漩涡边缘的扭曲光线剧烈地抖动、破碎，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巨石！那股低沉的、撕裂空间的呜咽声，陡然升高了音调，变成了一种尖锐的、充满“疑惑”和“警报”意味的嘶鸣！漩涡的中心，那片纯粹的黑暗，开始明灭不定，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其内部剧烈挣扎。
“交互界面”区域，更是变成了一片能量和数据的风暴海洋！代表“格式化协议”的能量流与代表球体原生协议的能量流，原本有序（尽管充满对抗）的交换过程被彻底打乱！机械臂的物理存在和其附着的微弱生物电场残留，就像一颗投入精密钟表机芯的沙砾，引发了连锁的卡涩和错位！
监测屏幕上一片雪花和乱码，仅存的被动传感器传回的数据支离破碎，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外面那片空间的“规则”，正在发生某种基底的、可怕的动摇！
“成功了吗？”李剑在黑暗中喘息着问道。深潜器已经失去所有动力，在紊乱的能量流和引力中无助地漂移、旋转。
“不知道但扰动绝对产生了”王烁的声音虚弱，刚才的全力思考和操作耗尽了他最后的精神。他只能紧紧抓住固定物，忍受着天旋地转和越来越强的过载压力。
陈教官试图在失控的旋转中保持一丝清醒，他透过已经布满裂痕的观察窗，看向外面。景象令人永生难忘：黑暗漩涡如同一个受伤的巨兽，在疯狂地痉挛、扭曲，其范围时而扩大，时而收缩，极不稳定。那个金属球体则如同被激怒又困惑的守卫，光芒剧烈闪烁着，时而试图继续挣脱漩涡，时而又似乎在“审视”那根已经半熔融、却依然固执地停留在“界面”处的机械臂。
而他们所在的“潜龙-3”号，则像暴风雨中的一叶孤舟，被混乱的能量乱流抛来抛去，不断撞击在周围的岩壁和热液烟囱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壳体各处传来不堪重负的呻吟，渗漏警报再次凄厉地响起。
“我们我们好像把水搅得更浑了”吴刚在又一次猛烈的撞击后，苦笑着说道，“但好像也把自己陷进去了。”
确实，他们制造了巨大的扰动，可能严重干扰甚至中断了宋先生的“格式化”进程。但代价是，他们也彻底失去了控制，被困在了这片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不可预测的能量炼狱中心。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是“格式化”协议因为严重错误而崩溃消散？还是它适应了扰动，以更狂暴的方式完成？抑或是那个被激怒和困惑的金属球体，做出什么无法预料的反应？
无人知晓。
深潜器在黑暗、失重、碰撞和警报声中，向着未知的命运，无尽地沉沦、旋转。而那根伸出舱外、已经半熔融的机械臂，依然固执地指向那片混乱的中心，如同一个无声的、带着嘲讽与决绝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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