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昆仑山”号及其护航舰艇组成的编队，缓缓驶入那片刚刚经历了一场超自然风暴的海域。东方的天际线泛着鱼肚白，将墨蓝色的海面映照出冰冷的微光。海面上，“方舟”引发的狂涛已经平息，但浪涌依然比平常剧烈，空气中残留着一股淡淡的、类似臭氧和电离空气的刺鼻气味，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皮肤发紧的低频压力感。
编队呈扇形散开，小心翼翼地搜索着海面和海底。“海口”号和另一艘护卫舰负责外围警戒和反潜，“昆仑山”号则成为移动的指挥和探测中心。声纳、磁异常探测器、深海拖曳阵列、无人潜航器（uuv）所有能用的手段都被投入这片神秘的水域。
舰桥内，气氛压抑。赵将军、林卫国、陈教官和沈雨都站在综合态势屏幕前，上面显示着各探测单元传回的实时数据。
“海面未发现大型漂浮物或明显油污。”航海长报告。
“声纳扫描显示，原‘门扉’坐标点海底地形无明显变化，水深仍为五千八百米左右。但海底背景噪音异常低，比周围区域低一个数量级，像是个‘声学空洞’。”声纳兵的声音带着困惑。
“磁场扫描显示坐标点下方存在一个规模巨大的、不规则的弱磁场异常区，边界模糊，正在缓慢扩散。”电子战军官补充。
“能量辐射水平？”赵将军问。
“伽马射线、x射线等电离辐射已降至安全阈值以下，但红外和微弱的非电离电磁辐射仍有残留，分布模式很奇怪，不是点源，更像是从一片很大的区域均匀散发出来。”辐射监测员回答。
“像个被掏空了的蛋壳？”林卫国试图理解。
“或者，一个刚刚剧烈反应后，正在冷却的‘炉子’。”沈雨盯着那些异常数据曲线，“‘方舟’和‘门扉’的相互作用，消耗或转移了巨大的能量，现在只剩下一个空虚的、还带着余温的‘场’残留。”
“能找到‘方舟’的残骸吗？或者任何它留下的东西？”陈教官更关心实际证据。那艘巨舰不可能凭空消失得一点痕迹都不留。
“uuv正在接近坐标点正上方海底，光学和声学成像同步传输中”操作员切换画面。
屏幕中央出现了uuv摄像头拍摄的昏暗深海景象。探照灯光束切开永恒的黑暗，照亮了灰白色的深海沉积物。一切看起来正常得过分。没有想象中的巨大舰体残骸，没有扭曲的金属，甚至连大一点的石块都少见。只有一片平坦、空旷得令人心悸的海底平原，仿佛被无形的抹布仔细擦拭过。
“这不可能”林卫国喃喃道，“就算被‘门扉’的能量彻底湮灭，也应该有物质转化的痕迹，比如熔岩、玻璃化地面”
“除非，‘门扉’不是简单的能量爆发点，而真的是某种‘通道’或‘转换器’。”沈雨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方舟’不是被炸碎了，而是被‘送走’了，或者转换成了我们无法探测的形式。所以这里才这么‘干净’。”
这个推测比单纯的毁灭更让人不安。如果“方舟”真的“穿越”了，去了哪里？那个所谓的“彼岸”是什么？而那个被消耗殆尽能量的“门扉”，是暂时关闭了，还是永久失效了？
“继续扩大搜索范围！uuv向坐标点周边辐射状搜索！注意任何微小的异常，哪怕是一块不寻常的岩石、一个异常的沉积物堆积！”赵将军下令。他不相信会毫无痕迹。
就在这时，通讯频道里传来一个略显陌生但沉稳干练的声音：“赵将军，林舰长，我是刚刚搭乘运输机抵达的王烁。指挥部命令我加入现场技术分析小组，协助处理‘深渊回响’项目相关数据和技术难题。我已到达舰桥外。”
王烁，这个名字赵将军有印象，是总部直属的某尖端技术研究所的年轻首席，专攻复杂系统分析和异常能量现象，在多个绝密项目中表现出色。显然，上层对这里发生的事情极度重视，派来了最顶尖的专家。
“请他进来。”
舱门滑开，一个穿着整洁海军作训服、戴着眼镜、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精干男子走了进来。他面容斯文，但眼神锐利，迅速扫了一眼舰桥内的布局和中央屏幕上的数据，向赵将军等人敬礼。
“王烁博士，欢迎。情况紧急，客套话就不说了。”赵将军简单回礼，示意他看屏幕，“‘方舟’消失了，现场异常‘干净’。我们需要找出线索，评估后续风险。”
王烁点点头，没有多余废话，直接走到沈雨旁边的技术台，接过一个数据板快速浏览起来。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调出不同的数据流和图表，眼神专注，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沈工之前的分析很有见地。”王烁开口，语速快而清晰，“‘幽灵模块’，或者说‘哨兵-零’，与‘方舟’操控体系的同源性，是关键突破口。我调阅了关于那个早期‘深海哨兵’项目的部分解密档案。那个项目确实研究过远距离能量聚焦、生物场干涉和自主防御ai。是其最高完成度的原型，设计初衷是作为深海前沿基地的自动化防御和情报拦截节点，具备高度自主性和学习能力。项目中止后，部分实验性代码和硬件被回收封存，但显然有遗漏或未被清除的碎片残留了下来。”
，！
他调出一份陈旧的架构图，与沈雨从“幽灵模块”中分析出的结构进行比对，相似度极高。“‘哨兵-零’的核心协议中，有一条最高优先级指令：保护‘门扉’稳定，阻止任何非授权或可能引发‘门扉’失控的能量操作。它被‘方舟’的网络信号唤醒后，将‘方舟’的‘自毁/净化协议’及其对‘门扉’的强行同步，识别为最严重的威胁，因此进行了干扰。”
“它成功了吗？”陈教官问。
“从结果看，‘方舟’似乎还是完成了某种形式的‘穿越’或能量跃迁。”王烁推了推眼镜，“但‘哨兵-零’的干扰，很可能改变了这个过程。它注入的逆向编码，可能干扰了‘方舟’与‘门扉’的精准同步，或者在‘门扉’能量场中留下了某种‘标记’或‘扰动’。”
“这对我们意味着什么？”林卫国追问。
“意味着，‘门扉’可能没有完全关闭，或者以某种我们不理解的方式被‘污染’或‘修改’了。”王烁的表情严肃起来，“‘方舟’项目的数据显示，‘门扉’是一种极其不稳定的自然（或非自然）奇点，其能量状态具有周期性。强行进行大规模能量交互，尤其是在受到干扰的情况下，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后续效应。比如”
他话音未落，舰体突然传来一阵远比之前更剧烈的震动！不是来自海面波浪，而是从深海方向传导上来的、沉闷的冲击波！
与此同时，所有探测设备的警报几乎同时响起！
“声纳监测到坐标点下方出现强烈低频震动！震源深度就在海底以下！”
“磁场异常区强度急剧攀升！扩散速度加快！”
“检测到高强度中子辐射泄漏！从坐标点海底裂隙中涌出！”
“海水温度在坐标点上方小范围区域开始异常升高！”
屏幕上，代表原“门扉”坐标点的位置，一个醒目的红色光圈开始疯狂闪烁，各项参数曲线如同脱缰野马般飙升！
“怎么回事？‘门扉’又活过来了？！”赵将军厉声问道。
王烁紧盯着数据，脸色罕见地变了：“不像是自然重启更像是能量回流逆冲！‘方舟’的穿越过程可能不完整或被干扰，导致了部分能量回溢，或者触发了‘门扉’的某种自我保护或‘排异’机制！这个区域正在变成一个不稳定的高能压力锅！”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uuv传回的画面陡然一变！原本平坦的海底，突然从沉积物下迸发出无数道蛛网般的、炽亮的裂缝！暗红色的光芒从裂缝中透出，照亮了翻滚的海水和被掀起的沉积物烟尘！紧接着，大股大股混浊的气泡和高温流体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将uuv的镜头瞬间覆盖！
“uuv失去信号！被摧毁或掩埋了！”操作员喊道。
“报告！坐标点上方海面开始出现大规模沸腾和气旋！范围在扩大！”
透过观察窗，可以看到远处原本相对平静的海面，此刻正翻滚起白色的泡沫和水汽，一个越来越大的漩涡正在形成，中心隐隐透出暗红的光芒，仿佛海底睁开了一只充血的眼睛！
“立刻命令所有舰艇后撤！保持安全距离！”赵将军当机立断。
庞大的“昆仑山”号开始转向，引擎轰鸣着加速。但海面的异常扩散速度极快，紊乱的洋流和突然升高的海面温度已经开始影响编队的机动。
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之前一直保持静默的、安装在舰体各处的内部广播喇叭，再次响起了那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但这次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刺耳的杂音，仿佛信号源本身也极不稳定：
“警告检测到‘门扉’能量逆流系统完整性受损”
“稳定协议失效连锁反应不可控”
“启动最终安全协议：区域性湮灭净化”
“净化半径：五十海里”
“能量灌注倒计时启动”
“倒计时：三十分钟”
“重复：湮灭净化协议启动。倒计时：二十九分五十九秒”
这一次，不再是针对外围节点的“自毁协议”，而是针对整个“门扉”异常区域及其内部可能残留物的大范围“净化”！一种听起来就足以毁灭一切的终极措施！
“是‘方舟’留下的保险程序！还是‘门扉’本身的防御机制？！”沈雨失声道。
王烁已经扑到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同时急促地说：“不管是哪种，这个‘湮灭净化’一旦完成，半径五十海里内的一切——包括海水、海底、还有我们——都可能被某种极端能量形式彻底分解或湮灭！我们必须阻止它！”
“怎么阻止？炸掉那个坐标点？”陈教官吼道。
“来不及，也不确定能否中断能量逆流。”王烁调出从“渔场”和“哨兵-零”数据中整合出的、关于“门扉”控制结构的模糊示意图，“根据残缺资料，‘门扉’内部或紧邻其存在一个‘控制/稳定核心’，很可能是某种天然或人工制造的奇点稳定装置。‘方舟’的穿越操作和‘哨兵-零’的干扰，可能破坏了这个核心的稳定。如果能找到并修复，或者至少是安全关闭它，或许能中止能量逆流和净化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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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在五千八百米深、正在变成高压锅和辐射源的海底？”林卫国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们有深潜器！‘昆仑山’号上有一艘最新的‘蛟龙’型军用深潜器，最大潜深七千米，具备一定的抗压和抗辐射改装！”陈教官立刻想起，“但需要潜航员，而且时间”
“倒计时：二十八分钟。”广播无情地计数。
“潜航员我有现成的！‘蛟龙’突击队有人受过深潜器基础操作训练！”陈教官看向赵将军，“将军，让我带人下去！王博士，你需要告诉我们那个‘核心’可能在哪里，长什么样，以及怎么关闭它！”
王烁快速在屏幕上勾画：“根据能量逆流源头和磁场异常中心交汇点推算，控制核心可能位于原坐标点正下方约一百至两百米深的海底岩层中。它的信号特征应该非常独特，高能量密度，且与‘门扉’的谐震频率耦合。我会将特征参数输入深潜器的探测系统。至于关闭方法资料不全，可能是物理破坏其关键结构，也可能是输入特定的终止频率编码。我需要‘哨兵-零’的帮助，它可能保留着相关协议！”
“它已经休眠了！”沈雨说。
“强行唤醒它！用高优先级威胁信号刺激它！告诉它‘门扉’即将失控性湮灭，让它给出解决方案！”王烁语速飞快，“沈工，你配合我！陈教官，你们准备深潜器，动作要快！”
赵将军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倒计时，以及远处海面上那越来越骇人的景象，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批准！陈中校，由你挑选队员，执行深潜任务！王博士，沈雨，你们全力协助！全舰为深潜作业提供一切支持！我们只有不到三十分钟！”
命令如山。舰桥内瞬间进入最高效率的运转状态。陈教官冲向飞行甲板下的深潜器舱室，王烁和沈雨则开始与那沉睡的“哨兵-零”进行危险的“交流”。倒计时的每一秒，都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一场与时间、与深海、与未知能量灾难的赛跑，在黎明前的黑暗海面上，骤然拉开序幕。而赌注，是半径五十海里内的一切，包括他们自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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