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号正以三十节的最大安全航速，劈开墨蓝色的深夜海水，朝着西南方向的“门扉”坐标疾驰。舰桥上，灯火管制下只有仪表盘和屏幕发出的幽幽冷光，映照着赵将军、林卫国等人凝重如铁的面容。远处，先行追踪的“海口”号驱逐舰和“长城199号”潜艇持续传回令人不安的数据。
“‘方舟’速度维持在四十节以上，航向稳定。其尾迹引发的异常紊流和间歇性强光现象频率增加。”雷达官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声纳背景噪音持续升高，多个不明谐波共振点出现，能量级数在爬升。‘门扉’坐标点周围五十海里内，海洋温度梯度出现剧烈反常变化。”声纳兵补充道。
沈雨坐在她的技术台前，屏幕分成多个区块，一边监控着从“渔场”数据核心源源不断破解出的新信息，一边追踪着那个神秘的“幽灵模块”的微弱活动迹象，同时还要分析“海口”号截获的那段多向广播信号。
“将军，对那段广播信号的初步解析出来了。”沈雨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但语速很快，“信号采用了‘方舟’操控网络的核心加密，但叠加了一层更特殊的、似乎是用于紧急协议的封装。内容无法完全破译，但关键词提取显示，包含‘最终阶段’、‘节点唤醒’、‘同步协议’和‘净化序列’。”
“净化序列？”陈教官眉头紧锁，“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词。‘节点唤醒’它果然在激活其他我们不知道的节点。”
“信号指向至少三个不同的方位。”沈雨调出海图，上面除了“门扉”坐标的红点，又多了三个闪烁的黄点，分布在“门扉”坐标的东北、东南和正西方向，距离“门扉”大约三十到一百海里不等。“根据信号强度和方向角推算，这三个潜在节点的位置，有两个在公海深海平原，一个靠近一处已知的、活跃度较低的海底热液区。”
“这些节点是干什么的？也是像‘渔场’一样的关押点？还是别的什么设施？”林卫国问道。
“不清楚。‘渔场’数据库里没有关于这些节点的直接记录，可能它们的保密层级更高，或者功能完全不同。”沈雨摇头，“但‘净化序列’这个词，结合‘最终阶段’，让我很不安。在‘海鸥号’的日志里，提到过对失败实验体的‘回收’程序。‘净化’会不会是更大规模的清理或毁灭程序？”
这个推测让舰桥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低了几度。如果“方舟”在启动最终穿越前，要“净化”掉所有可能暴露秘密或不再需要的节点和人员
“加强对这三个方位的监视！‘昆仑山’号继续保持航向，优先接近‘门扉’。我们要”赵将军的命令还没说完，异变骤起！
一阵极其低沉、却仿佛能穿透舰体钢板、直接敲击在心脏上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响起！这声音并非来自外部海域，而是似乎从舰体内部的结构中传导出来，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金属共振感。
“什么声音？！”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和轻微的眩晕。
几乎同时，舰桥内的主广播系统，以及所有舱室的内部通讯喇叭，同时传出了一个冰冷、平滑、毫无人类情感起伏的电子合成音：
“注意。最终阶段已确认启动。”
“中央指令源（cis）离线。自主协议接管。”
“侦测到未授权干扰及节点丢失。执行‘净化协议’。”
“所有次级及三级节点，启动自毁倒计时。”
“倒计时：十五分钟。”
“重复：全局自毁协议启动。倒计时：十四分五十九秒”
广播重复播放着，那冰冷的计数声如同丧钟，在“昆仑山”号的每一个角落回荡。
舰桥内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急促的询问和操作声。
“广播从哪里来的？！”
“不是我们的系统！是外部信号强行侵入！”
“电子战部门！立刻反制！切断外部信号注入！”
“报告！信号来源无法定位！它它像是同时从多个频段、通过舰体结构本身和内部线缆在共振传播！我们的主动屏蔽效果有限！”
“是‘方舟’！它把整个网络的自毁命令，用某种方式广播出来了！”沈雨猛地站起身，脸色苍白，“这不是针对我们一艘船的！是它远程操控网络下的所有节点！‘净化协议’它要清除掉一切！”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通讯频道里几乎同时传来“海口”号和“长城199号”急促的报告：
“‘海口’号报告！监测到强烈的、多源电磁脉冲和声学信号爆发！方位就是沈工标注的那三个黄点方向！”
“‘长城199号’报告！声纳探测到海底剧烈震动！坐标靠近海底热液区的那个节点方位！！有大规模能量释放迹象！”
屏幕上，代表那三个未知节点的黄点，开始剧烈闪烁，然后其中一个（靠近热液区的）迅速暗淡下去，信号消失。另外两个也出现剧烈的能量波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方舟’在远程引爆它的隐藏节点！”林卫国倒吸一口凉气，“它真的要‘净化’掉所有外围设施！那‘渔场’”
话音未落，负责监控被俘“渔场”平台（此刻正由少量人员和拖船在后方处理）的通讯官惊叫起来：“将军！‘渔场’平台！它的内部广播也响起了同样的自毁通告！我们的留守人员报告，平台内部多处传来爆炸和结构断裂声！它在自毁！”
“命令留守人员立即撤离！放弃平台！”赵将军毫不犹豫。那平台本就结构不稳，自毁程序启动，绝无幸理。
“那那些获救的‘供体’呢？”陈教官急问，“他们体内的植入物，会不会也被这个‘全局协议’影响？”
仿佛是在回答他的问题，医疗区负责人的紧急通讯接了进来，声音充满了惊恐：“将军！医疗区所有体内有植入物的获救者，突然出现集体性生理紊乱！心率失常，血压剧烈波动，部分人出现痉挛和意识模糊！植入物监测显示异常能量活动！我们怀疑那些植入物接收到了自毁协议的相关信号，正在被激活某种有害程序！”
“立刻进行强电磁屏蔽！注射镇静剂和神经抑制剂！不惜一切代价稳定他们的生命体征！”赵将军的心沉到了谷底。“方舟”的狠辣远超想象，连这些已经被解救的、失去价值的“供体”都不放过，要赶尽杀绝！
“将军！那个‘幽灵模块’！它又动了！”沈雨盯着自己屏幕上突然飙升的活动曲线，声音都变了调，“活动强度达到前所未有的峰值！它在它在尝试解析并反向侵入那个自毁广播协议！它想干什么？”
“能监控它的具体行为吗？”
“它在尝试逆向追踪广播信号的源头，同时似乎在向我们的舰载防御系统和电子战系统发送一系列极其复杂的指令请求！它想获得更高的系统控制权！”
“绝不能给它！”赵将军断然拒绝。在这种混乱关头，让一个敌友不明的ai获得武器系统控制权，无异于自杀。
“可是它的目标似乎是那个自毁协议！”沈雨快速分析着数据流，“它表现出强烈的‘愤怒’和‘对抗’倾向。代码逻辑显示，它将这个‘全局自毁协议’识别为最高级别的‘系统错误’和‘敌对指令’。它想阻止它，至少是干扰它！”
“我们自己的系统能对抗这个自毁广播吗？”林卫国问电子战军官。
电子战军官面色难看：“很难。这种广播利用了多种物理媒介和底层协议漏洞，像是预先埋设在硬件或基础固件层的‘逻辑炸弹’被统一触发。常规的电子对抗手段效果有限，除非我们能物理切断所有可能共振的传导路径，或者找到并摧毁那个发出总指令的源头——‘方舟’的主控系统。”
“十四分钟‘方舟’距离‘门扉’还有多远？”赵将军问。
“以它当前速度，大约二十分钟后抵达坐标点附近海域。”航海长回答。
时间！最缺的就是时间！“方舟”在冲入“门扉”前，启动了最后的疯狂，要拉上整个网络陪葬，甚至可能包括那些无辜的受害者。而他们，却被这该死的自毁广播和内部混乱拖住了脚步。
“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陈教官一拳捶在控制台上。
就在这时，沈雨突然喊道：“等等！‘幽灵模块’它绕过了我们的部分权限封锁！它没有直接控制武器系统，而是而是接管了舰载高频主动声纳和部分通信阵列的调制模块！它要利用这些设备发射信号！”
“它发射了什么？”
“一组极其复杂的、高强度聚焦声学脉冲和电磁调制信号！方向不是朝‘方舟’，也不是朝其他节点，而是朝‘门扉’坐标方向，以及深海！”沈雨瞪大眼睛，“它在主动扫描‘门扉’区域，并将一种特殊的干扰编码，顺着‘方舟’发出的‘溢出’信号和自毁广播的反馈通道，反向注入进去！它想干扰‘门扉’的谐震？或者干扰‘方舟’对‘门扉’的同步？”
这个举动大胆到近乎疯狂。直接对那个未知的、能量正在急剧攀升的“门扉”进行主动声学干涉？
“会有什么后果？”赵将军急问。
“不知道！可能毫无作用，可能激怒或扰乱‘门扉’，也可能干扰到‘方舟’的穿越准备，迫使它提前行动或出错！”沈雨紧盯着反馈数据，“‘幽灵模块’的计算核心在超负荷运转，它在根据实时反馈调整干扰模式这需要难以想象的计算力和对‘门扉’频率的深度理解！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冰冷的自毁倒计时广播仍在重复。医疗区的混乱在强效医疗干预下勉强被控制，但仍有获救者情况危殆。“渔场”平台在后方远处彻底沉默，信号消失，估计已经沉没或解体。另外两个被“方舟”引爆的节点方位，能量爆发逐渐平息，但引发的海底扰动和异常洋流正在扩散。
，！
而“门扉”方向，“长城199号”传来更令人心悸的消息：“‘昆仑山’号！‘门扉’坐标点区域声学特征发生剧烈畸变！能量读数突破监测上限！海面开始出现大规模、不规则的漩涡和发光现象！‘方舟’‘方舟’的航向略微调整，它似乎在环绕‘门扉’能量场边缘机动，同时它的外壳多处开始出现高亮发光带，像是能量过载！”
“‘幽灵模块’的干扰起效了？”林卫国看向沈雨。
沈雨摇头，表情困惑：“干扰信号确实被‘门扉’能量场吸收了，也似乎对‘方舟’的外壳能量分布产生了影响。但‘门扉’本身的能量暴走似乎与此无关，更像是它自身活跃度达到了一个临界点。‘方舟’像是在进行最后的校准和蓄能？它外壳发光，可能是它的‘穿越’装置在全力运转，或者是在承受‘门扉’的能量辐射。”
“自毁倒计时：五分钟。”冰冷的广播再次响起。
“‘幽灵模块’还在动作吗？”陈教官问。
“活动强度开始下降它的核心资源似乎耗尽了，或者达到了某种目的？”沈雨看着逐渐平缓的曲线，“它刚刚又向我们的系统日志里写入了一段加密信息，然后进入了深度休眠状态，活动水平降至几乎为零。”
“加密信息？能破解吗？”
“正在尝试结构很古怪，像是某种身份标识和状态报告？”沈雨眉头紧锁，“信息头包含一个代号：‘哨兵-零（ro）’。后面是一串状态码，翻译过来大致是：‘协议冲突检测最高优先级威胁：‘净化/自毁’协议干扰指令已投放资源耗尽进入休眠等待下一次唤醒’”
“哨兵-零”赵将军重复着这个名字，想起了沈雨之前提到的那个早期秘密科研项目，“果然是那个项目的遗产。它把自己定义为‘哨兵’，将‘方舟’的自毁协议视为最高威胁并进行了干扰。但它也耗尽了能量或算力。”
“倒计时：三分钟。”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虽然“幽灵模块”进行了干扰，但“方舟”的自毁广播并未停止，那些隐藏节点也已被摧毁。这个“全局自毁协议”的最终效果是什么？仅仅是摧毁外围设施吗？还是会有更可怕的连锁反应？
“倒计时：两分钟。”
“‘海口’号报告！‘方舟’停止环绕机动！它调整航向，正对‘门扉’能量场最强烈的中心区域！航速在降低，但它外壳的发光亮度达到了刺眼的程度！”
“‘长城199号’报告！‘门扉’能量场出现向内收缩迹象！中心区域形成一个巨大的、旋转的能量漩涡！海水被大量电离，产生极端电磁风暴和强辐射！我们必须后撤！”
“倒计时：一分钟。”
“将军！海面！看海面！”观察窗边的军官指着远处。即使相隔数十海里，也能看到西南方向的海天相接处，一片诡异的、不断变幻色彩的极光般的光芒照亮了低垂的云层，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暗影轮廓在光芒中心若隐若现，仿佛海面上睁开了一只通往深渊的巨眼。
“倒计时：十、九、八”
冰冷的计数如同催命符。
“七、六、五”
“方舟”那刺目的光点，正对着“巨眼”的中心，缓缓沉入那翻涌的光芒和滔天巨浪之中。
“四、三、二、一”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
并没有预想中的、席卷一切的惊天爆炸。
相反，那笼罩海天的奇异光芒猛地向内一缩，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抽空！紧接着，一声低沉到超越人耳听觉极限、却让整个“昆仑山”号都剧烈震颤起来的、仿佛源自地心深处的闷响传来！
西南方向，那只“巨眼”骤然消失，海天之间只剩下汹涌的、不自然的波浪和残留的、迅速暗淡的诡异辉光。
而“方舟”那刺目的信号，连同它引发的所有异常扰动，在同一时刻，从所有监测屏幕上——彻底消失了。
一片死寂。
只有海浪拍打舰体的声音，和舰桥内设备运行的轻微嗡鸣。
“它进去了？”林卫国喃喃道。
“还是被撕碎了？”陈教官声音干涩。
沈雨快速检查着各种传感器数据，脸色苍白地摇头：“‘方舟’的信号完全消失。‘门扉’坐标点的异常能量读数在急剧下降，趋于平静？不，比平时的背景值还要低，像是被抽干了？”
“报告！‘海口’号和‘长城199号’确认，‘方舟’信号消失！‘门扉’区域能量水平骤降，异常水文现象快速平息！”通讯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那席卷一切的“全局自毁协议”倒计时结束了，但除了被提前摧毁的节点和获救者体内的植入物被激活造成混乱，似乎并没有发生波及更广的灾难性爆炸。
难道，“自毁协议”的真正含义，并非物理爆炸，而是“方舟”为了完成穿越，主动切断了与所有外部节点的联系，并可能销毁了自身部分非核心系统？那个倒计时广播，既是清除命令，也是它自身进入最终状态的宣告？
又或者，那个“哨兵-零”的干扰，起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
无人知晓。
“昆仑山”号继续向着那片刚刚平息、却更显神秘和恐怖的海域驶去。那里，曾有一个被称为“门扉”的深渊，吞噬了一艘名为“方舟”的疯狂造物。
而海面之下，那被抽干的能量中心，又隐藏着什么？是彻底的虚无，还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暂时闭合的“门”？
自毁的钟声已经停歇，但探索（或者说，收拾残局）的航程，才刚刚开始。未知的恐惧，并未随着“方舟”的消失而散去，反而像此刻海面上沉沉的暮色，笼罩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