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鸥号”如同一座漂浮的钢铁坟墓,死寂地躺在墨黑色的海面上。应急灯幽绿的光芒无法驱散船舱深处的黑暗,反而为那些空洞的走廊和舱室增添了几分鬼魅。空气中残留的化学气味与海风的咸腥、金属的锈蚀味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陈教官和林卫国站在隐藏舱室的阶梯入口处,下方刚刚获取的“信使”数据和那几页潦草的笔记,像一块块烧红的铁,烙在他们的意识里。
“门扉”、“穿越”、“深渊回响”每一个词都指向远超常规军事冲突的范畴。
“教官,‘昆仑山’号命令,技术组和专家将在二十分钟内抵达,要求我们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扩大搜索范围,尽可能收集更多实物证据和资料,尤其是任何可能与‘方舟’人员、技术架构、最终目的相关的线索。”通讯参谋低声报告,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陈教官深吸一口气,冰冷带着异味的空气让他头脑更加清醒。“‘方舟’已经动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艘船是它们留下的‘断尾’,但尾巴里可能还藏着没来得及完全清理干净的秘密。”他转向围拢过来的几位组长,“我们不能等。a组,继续以船桥、驾驶台为核心,向相连的导航室、海图室、无线电室推进,寻找航行日志、通信记录,任何能反映这艘船活动轨迹和与‘方舟’联络方式的东西。”
“明白!”a组长重重点头,“我们上去的时候注意到驾驶台后面有个小隔间锁着,刚才没来得及处理。”
“b组,”陈教官目光转向“蛟龙”突击队的队长,“你们负责中层甲板的生活区和疑似医疗区。重点寻找个人物品、医疗记录、可能的人员舱室。看看这艘‘无人’船上,是否真的从未有人长期停留,还是有人员短暂驻留的痕迹。注意生物样本。”
“交给我们。”b组长是个面容坚毅的老兵,闻言立刻开始点派手下。
“c组,跟我去轮机舱附近和下层甲板,特别是靠近那个发射巢和水线以下的区域。沈工怀疑有隐藏结构,我们要找到它。”陈教官看了一眼林卫国,“林舰长,你带d组,去搜索上层建筑的其他部分,会议室、娱乐室、军官舱,任何可能存放文件或电子数据的地方。所有纸质文件、电子存储介质,哪怕是一片碎纸,只要觉得可疑,全部封存。”
“好。”林卫国没有异议,立刻招呼d组队员。
“记住,”陈教官声音严肃,“这艘船的‘清扫程序’虽然被我们中断,但难保没有其他未触发的陷阱或自毁装置。行动务必谨慎,保持通讯,发现异常立即报告,不要逞强。我们的首要任务是获取信息,其次才是清除威胁。行动!”
四支小组如同四股溪流,迅速汇入“海鸥号”庞大而黑暗的躯体内部,向着不同的方向渗透。
a组重返驾驶台。这里依旧空旷,控制台屏幕漆黑一片。那名之前报告有锁闭隔间的队员,指着驾驶台后方一扇不起眼的棕色木门。“就是这里,门是实木加金属内衬,锁很结实。”
“破门。”a组长下令。
一名队员上前,没有使用 noisy 的爆破,而是用液压破门器卡进门缝。随着压力增加,“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后,门锁崩开。另一名队员轻轻推开门,枪口和手电光同时探入。
隔间很小,更像是个储物间兼休息角。有一个固定在墙上的折叠桌,一把椅子,一个嵌入式的小冰箱(已经断电),以及一个金属文件柜。
“检查文件柜和桌子。”
文件柜没锁,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些文件夹。队员小心地取出,在桌上摊开。大部分是船舶保养记录、备件清单、航线计划草稿(都是伪造的“海鸥号”正常航运路线),看起来毫无价值。
“组长,看这个。”一名队员从文件柜最底层抽出一个薄薄的、没有标签的黑色硬壳笔记本。
翻开笔记本,里面是用英文手写的工作日志,字迹与下面隐藏舱室发现的笔记相似,但更工整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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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页只有一行字,被用力划掉了,但透过笔痕隐约能辨读:“我不想成为祭品。”
“祭品?”a组长眉头紧锁,“这‘博士’是谁?平台的操作员?听起来他对‘门扉’那边的东西也心存恐惧。”他迅速拍照,将笔记本装入证物袋。“继续搜,看有没有其他线索,特别是关于这个‘博士’的身份信息。”
队员们又仔细搜查了隔间每一个角落,在折叠桌的背面,用胶带粘着一个极小的、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取下后发现是一个加密的微型b存储设备。
“有收获。带走。”
b组进入的区域看起来曾经是船员生活区。狭长的走廊两侧是舱室门,大部分虚掩或敞开着。内部是标准的双人或四人船员舱配置,但床铺上空空如也,没有个人物品,甚至连床垫都像是全新的,覆盖着一层薄灰。
“太干净了,干净得不正常。”一名“蛟龙”队员低声说,“就像从来没人住过,或者住的人离开时进行过彻底清理。”
他们逐一检查每个舱室,敲击墙壁和地板,检查通风口。在其中一个舱室的壁柜后面,发现了一个隐藏的小型保险箱,嵌入在墙体里。保险箱是机械密码锁,不算高级。
“试试常见组合,或者暴力破解。”b组长示意。
队员尝试了几个简单密码无效后,使用便携式电钻配合特制钻头,几分钟后,锁芯被破坏。打开保险箱,里面没有文件或钱财,只有几个真空密封的铝箔袋子,里面装着一些淡黄色的粉末和几片透明的、类似凝胶的薄片。袋子上没有任何标签。
“不明物质,小心封存。”b组长皱眉,这看起来不像常规物品。
医疗室在生活区尽头。门没锁,里面空间不大,有检查床、药品柜和一些基本的医疗设备。药品柜里只有些最普通的消炎药、止痛药和包扎材料,而且数量很少,像是个摆设。
“看这里。”一名队员蹲在检查床旁边,用镊子从床腿与地板的缝隙里,夹出几根极短的、颜色暗淡的金色毛发,以及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干涸的暗红色斑点。
“毛发和血迹?”b组长凑近,示意队员用证物袋小心收取。“这长度和颜色,不太像普通人头发。血迹非常微量,似乎被简单擦拭过,但没处理干净。”
“还有这个,”另一名队员从垃圾桶最底层(垃圾桶几乎是空的)翻出一团揉皱的纸巾,展开后,上面有一些凌乱的、用圆珠笔写下的符号和单词,像是随手涂鸦。其中能辨认出的有:“压力适应排异周期失败痛苦”
“这医疗室可能处理过非人类的‘东西’,或者经过某种改造的人?”b组长脸色凝重,“把所有发现封好,拍照记录位置。我们去看看有没有隔离病房或者更特殊的医疗设施。”
他们继续搜索,在医疗室隔壁发现了一个舱室,门比其他舱室厚重,有观察窗(被遮挡)。门从外面锁着。破门后发现里面空间更小,墙壁覆盖着柔软的吸音材料,地面有固定用的环扣,角落里有一个奇怪的、带有束缚带的座椅,座椅上方垂着机械臂,末端是注射器和多种传感器探头。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消毒水和某种甜腥味混合的气味。
“这地方让人不舒服。”一名队员低声说,职业本能让他感到极大的威胁。
“采集空气样本,拍摄所有细节。这可能是进行某种人体实验或适应性训练的地方。”b组长沉声道,“‘方舟’上的人,或者他们需要‘适应’什么?”
陈教官带着c组重返轮机舱附近区域。爆炸后的核心舱一片狼藉,烧焦的箱体和扭曲的金属散发着焦糊味。他们没有停留,而是以这里为起点,向四周辐射状搜索。
“教官,这边!”一名队员在轮机舱外侧的一条狭窄维修通道里喊道。通道尽头是一个死胡同,但队员用热成像仪扫描墙壁时,发现后面有明显的温差区域,而且形状规整。
陈教官上前,用手敲击墙壁。“咚咚”的回声显示后面是空腔。他们仔细检查墙壁,在靠近角落的地面发现了一块可以活动的金属格栅,格栅的固定螺栓有经常拆卸的痕迹。
移开格栅,下面是一个垂直的、仅供一人通过的金属竖井,有简易的爬梯。竖井很深,手电光向下照不到底,隐隐有海水的湿冷气息和更浓郁的、类似机油与电解液混合的味道涌上来。
“我下去看看。”一名身材相对瘦小的队员主动请缨,系好安全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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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员小心翼翼地下爬。大约下降了十米左右,他报告:“到底了!横向有一个通道,很低矮,需要匍匐前进。通道尽头好像有光,微弱的蓝光。”
“注意安全,慢慢靠近。”
几分钟后,队员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压抑的惊讶:“教官我发现东西了。是一个小型的水下接驳舱!有密封门,门上有观察窗,里面亮着灯,是空的。接驳舱连接着船体侧面的一个可开闭舱口,看样子能直接释放小型潜航器或者供人员出入。舱壁上有个控制面板,还有一个嵌入式的屏幕,显示着外部水压、温度,还有一组不断跳动的数字,像是坐标或者计数。坐标数字有一部分和我们从‘信使’数据里看到的那个‘门扉’坐标很接近!”
“能操作面板吗?尝试获取数据或者看看有没有存储设备!”陈教官立刻命令。
“面板被锁定了,需要密码或者权限卡。我在周围找找等等,控制台下面有个暗格!”一阵窸窣声后,“找到一张卡!像是身份识别卡,上面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编号:ae-7。”
“把卡带上来,小心。注意周围环境,有没有其他异常?”
“暂时没有等等!”队员的声音陡然紧张,“我听到声音!从接驳舱连接的船体管道深处传来像是水流搅动的声音?还有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很近!”
“立刻撤回!”陈教官心头一紧。
就在那名队员迅速攀爬回竖井时,下方传来“咔嚓”一声清晰的机械闭锁声,紧接着是水流加速涌入的哗哗声!
“接驳舱外部的舱门好像被远程或者自动开启了!海水正在灌入那个管道!”队员喘着气爬上来,“下面可能连接着直接通海的结构,如果完全打开”
“快上来!封闭这个竖井入口!”陈教官协助队员爬出,几人合力将沉重的金属格栅推回原位,并用速干加固胶暂时封死边缘。下方隐约传来水流冲击的闷响。
“他们预留了自沉或者销毁证据的后手。”陈教官脸色难看,“这个水下接驳舱可能是‘信使’或其他设备的出入口,也可能用于人员秘密转运。那个ae-7的卡,可能是某个操作员的。”
“教官,这船不能久留了。谁知道还有多少类似的玩意儿会被触发。”c组长担忧道。
“再坚持一下,等其他组的消息。”陈教官看着手中那张冰冷的金属身份卡,编号ae-7,这会是揭开“方舟”人员面纱的钥匙吗?
林卫国和d组负责的区域相对“正常”。他们检查了船员餐厅、娱乐室、图书角,甚至一个很小的健身房。一切都整洁得过分,缺乏生活气息。图书角的书大多是海洋技术、基础工程学方面的,崭新的像是从未被翻阅。娱乐室的棋牌完好地放在盒子里,电视机甚至没有接通电源。
“这地方就是个样板间,给人看的。”一名队员嘀咕。
在军官舱区域,他们有所发现。一个标为“首席技术官”的舱室,门比其他军官舱更厚重。破门后,里面空间稍大,有独立的办公桌和书架。书架上依旧空空如也,但办公桌的抽屉里,他们找到了一个带有物理锁的金属盒子。
撬开盒子,里面不是文件,而是几件私人物品:一块停止走动的精工机械腕表,表盘背面刻着“to karl, with love, elena”;一个银质的扁酒壶,上面有鹰头浮雕;还有一张泛黄的、边缘磨损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金发男子,穿着休闲衫,站在一艘小型帆船旁笑着,背景是阳光明媚的海港。男子相貌英俊,但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忧郁。
“karl?”林卫国拿起照片,仔细端详,“这是这间舱室的主人?‘首席技术官’?他是不是就是笔记里提到的那个对‘博士’产生疑虑的操作员?”他翻过照片,背面用花体英文写着一行小字:“自由的代价是永远的警惕,但什么是比失去自由更大的代价?
“有点文绉绉的,像个学者或者工程师。”一名队员评论。
“把这些都收好。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比如日记、信件,哪怕只言片语。”林卫国吩咐。
队员们继续搜索,在床头柜与墙壁的夹缝里,发现了几页撕碎又揉成一团的纸片。小心拼凑后,勉强能看出是一些算式和潦草的句子:“谐振模型无法解释能级跃迁‘门扉’消耗的不是常规能量‘博士’在隐瞒输出端的数据他们称那边为‘彼岸’(the other shore)需要生命场协调?荒谬!
林卫国盯着“生命场协调”、“彼岸”、“湮灭”这些字眼,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听起来更像是科幻小说或者神秘学的概念。难道“方舟”进行的所谓“穿越”,涉及到了这些难以言说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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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长,指挥中心急电!”通讯兵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方舟’航速再次提升,现已超过三十五节!正在持续加速!它引发的海洋扰动范围扩大,我编队外围舰艇已感受到异常涌浪!赵将军命令,所有登船人员必须在十分钟内完成撤离!重复,十分钟内撤离!”
林卫国立刻通过通讯频道联系陈教官和其他组长:“全体注意,十分钟倒计时!无论搜索进度如何,立即携带已有证物,向预定撤离点集结!快!”
分散在巨轮各处的小组迅速响应,停止搜索,开始收拢。a组带着笔记本和微型u盘;b组带着不明粉末、毛发血迹样本和医疗室的诡异记录;c组带着水下接驳舱的发现和ae-7身份卡;d组带着照片、私人物品和破碎的笔记纸片。
他们如同退潮般从各个通道涌向甲板集合点。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混合着疲惫、紧张和深深的不解。这艘船看似被“清空”,但四处散落的碎片化信息,却拼凑出一幅令人极度不安的图景:一个名为“深渊回响”的高度机密项目,一艘作为前哨和武器的自动化平台“礁石”,一个被称为“博士”的神秘主导者,一群似乎对自己的命运产生怀疑的操作员(如“karl”),以及一个需要用“生命场协调”、可能带来“湮灭”风险、通向所谓“彼岸”的“门扉”。
“海鸥号”不再仅仅是一艘被改装过的船,它成了一个巨大谜团的切面,一个通往更深黑暗的窗口。
当最后一名队员登上接应的小艇,快艇引擎轰鸣着划破黑暗,驶向远处灯光通明的“昆仑山”号时,所有人都忍不住回头望去。
那艘白色的巨轮依然沉默地漂浮着,应急灯的绿光在夜色中如同鬼火。它已经完成了作为“断尾”的使命,将猎手们的注意力吸引并拖延于此,同时或许也如那个“karl”所愿,留下了一些指向真相的、充满警告意味的碎片。
而远方,西南方向的深海中,那道庞大的阴影正以惊人的速度冲向那个标记着五千八百米深渊的坐标。“门扉”的窗口期已经打开,“方舟”的穿越似乎无可阻挡。
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他们带回来的不是答案,而是更多、更沉重的疑问,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关于“彼岸”与“湮灭”的惊悚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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