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的指尖冰凉，轻轻按在通讯按钮上，仿佛那块塑料会烫伤她。她深吸一口气，那空气里混杂着铁锈、灰尘和她自己泪水的咸涩味。“爸爸”她对着麦克风低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努力维持着镇定，“我我在z区控制室他们他们让我留在这里”她按照王烁的指示，没有明确提及威胁，但语气中的恐惧和无助足以传递信息。
没有回应。只有通讯指示灯持续亮着，像一只沉默而冰冷的眼睛。这寂静比任何回应都更令人窒息。
“他收到了。”梅松开按钮，虚脱般靠在控制台上，对隐藏在通风管道入口阴影处的王烁和伊莎贝拉低语，“他一定在分析信号来源，确认位置你们快走！”
王烁最后看了梅一眼，女孩蜷缩在控制台前的椅子上，单薄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脆弱，却又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坚决。他不再犹豫，与伊莎贝拉先后钻入了那条直径约一米、布满厚厚灰尘和蛛网的废弃通风管道。
管道内一片漆黑，手电光柱切开黑暗，照亮前方未知的深渊。空气污浊，弥漫着陈年积灰和某种腐殖质的怪味。他们只能匍匐前进，膝盖和手肘摩擦着冰冷的金属管壁，发出窸窣的声响，在封闭的空间内被无限放大。
“加快速度！”伊莎贝拉在前方低促地说道，她的动作迅捷而专业，如同在管道中游弋的蛇。“‘清道夫’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王烁紧随其后，肺部因吸入过多灰尘而灼痛，爆炸装置的背包硌着他的脊背，每一次移动都提醒着他任务的危险和时间的紧迫。他能感觉到，整个建筑的“重心”似乎在随着“清道夫”的到来而转移，无形的压力从后方逼近。
爬行了大约十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岔口。根据梅提供的结构图，他们需要向左。
“等等。”伊莎贝拉突然停下，示意王烁关闭手电。黑暗中，她极轻地敲了敲左侧的管壁，侧耳倾听。“声音不对里面有东西。”
王烁屏住呼吸，也听到了。一种细微的、持续的刮擦声，从左侧管道深处传来，伴随着某种湿滑的蠕动声。联想到梅提到的“生物”，一股寒意沿着他的脊椎爬升。
“右边这条，”伊莎贝拉当机立断，指向另一条原本不在计划内的管道，“结构图上显示是通往一个废弃的排水系统，但标注不清晰，可能绕过s-7区域，也可能通向未知区域。赌一把？”
身后隐约传来沉闷的、被距离和层层结构削弱了的爆炸声！紧接着是激烈的交火声！是梅触发了他们留下的某个小陷阱？还是“清道夫”已经找到了控制室？
没有时间犹豫了。
“赌！”王烁咬牙道。
两人钻入右侧管道。这条管道更加狭窄，坡度也更陡，向下倾斜。管壁潮湿，覆盖着滑腻的苔藓，前行更加困难。刮擦声和蠕动声被他们甩在身后，但新的危险潜伏在黑暗中。好几次，王烁感觉手按到了什么冰冷、快速移动的小东西，引得他一阵头皮发麻。
又前行了不知多久，伊莎贝拉再次停下。“前面没路了。”她的手电光照亮管道尽头——一面锈蚀严重的金属格栅，外面似乎是更大的空间，但有水流声传来。
王烁挤上前，仔细观察格栅。锈蚀很严重，连接处的焊点大多开裂。“能弄开！”他和伊莎贝拉合力，用枪托和撬棍猛击格栅边缘。
“砰！”格栅终于松脱，掉入下方的水中，发出巨大的落水声。两人心中一惊，但来不及多想，先后从缺口钻出。
他们落入一条齐膝深的地下水流中，冰冷刺骨。这里像是一条被废弃的地下河道或者大型排水渠，顶部是低矮的混凝土拱顶，水流缓慢，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腥气。
“这是哪里？”王烁用手电照射四周，结构图上完全没有标注这个区域。
伊莎贝拉没有回答，她正用手电光仔细扫描着湿滑的墙壁。突然，她的光束停在了水面之上约一米五高度的一块墙壁上。那里，在一片斑驳的苔藓和污渍中，隐约露出一个几乎与墙体融为一体的、异常光滑的金属面板，边缘有着极其细微的接缝。
“看那里。”伊莎贝拉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警惕。
王烁涉水靠近。那金属面板材质高级，与周围粗糙的混凝土环境格格不入。他用手擦拭掉上面的污垢，面板中央，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小的红色激光感应点露了出来。
“生物识别锁”王烁倒吸一口凉气。在这种地方，出现如此高科技的安保措施，绝对不寻常！
“难道”伊莎贝拉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我们歪打正着，找到了比军火库更有价值的地方？”
就在这时，那红色的激光感应点突然由红转绿，发出极其轻微的“滴”声。紧接着，那块严丝合缝的金属面板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灯火通明的通道入口！
，！
两人瞬间举枪对准门口，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门内没有敌人出现，只有一股干燥、带着消毒水气味的温暖空气涌出，与外面排水渠的潮湿污浊形成鲜明对比。通道内部是光滑的合金墙壁，头顶是明亮的led灯带，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
一个冷静、略带电子合成质感的女声从通道内部传来，打破了寂静：
“身份验证通过。欢迎到来，备用访客。请沿通道前行，接受二次安检。”
王烁和伊莎贝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疑惑。身份验证通过？备用访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被识别了？识别成谁？”王烁压低声音，极度困惑。他和伊莎贝拉绝无可能通过这种级别的生物识别。
伊莎贝拉目光扫过王烁，突然定格在他之前与“清洁工”搏斗时，手臂上被划破的一道伤口，那里沾染了一些污迹和可能是那个被他干掉追兵的血？“也许是血或者其他生物信息残留被系统错误识别了？”她推测道，但这个解释连她自己都觉得牵强。
“进退两难。”王烁看着那敞开的、充满未知的通道，“进去，可能是陷阱。退回去，面对‘清道夫’和可能的军火库爆炸。”
伊莎贝拉沉吟一秒，做出了决定：“进去！如果是陷阱，不会用这种方式请君入瓮。这更可能是某个极其隐秘的安全屋或者指挥节点，我们撞大运了！也许这就是直通苏奇督老巢的捷径！”
这个可能性让王烁心跳加速。如果真能直接找到苏奇督
两人小心翼翼地踏入通道，身后的金属门悄无声息地关闭。通道内异常洁净，与外面的破败腐朽判若两个世界。他们前行了约五十米，来到了一个类似安检门的小房间。
“请将随身武器放入传送盒，站立于扫描区域。”合成女声再次响起。
伊莎贝拉犹豫了一下，看向王烁。交出武器，等于任人宰割。
“我们没有选择。”王烁低声道，率先将手枪和背包（除了爆炸装置核心部件，他悄悄拆下藏在了身上）放入墙边一个自动打开的金属盒子内。盒子闭合，滑入墙内。
伊莎贝拉咬了咬牙，也照做了。
两人站到扫描区域。一道蓝色的光幕从上至下扫过他们的身体。
“身份二次确认。访客权限：临时，受限。生命体征：正常，存在轻微创伤。未携带高危武器。允许进入主厅。”
前方另一道气密门滑开，更加明亮的光线涌出。
当王烁和伊莎贝拉迈入所谓“主厅”时，即使以他们的心理素质，也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这是一个宽敞、布置奢华、充满高科技感的圆形大厅。柔软的地毯，真皮沙发，酒柜里陈列着名酒，墙壁是巨大的曲面屏幕，此刻正分屏显示着kk园区各处的监控画面（部分因之前破坏而漆黑）、附近区域的地形图、甚至还有卫星云图和数据流。空气循环系统保持着恒温恒湿，与外面沼泽的恶劣环境天壤之别。
而最令人震惊的，是在大厅中央，背对着他们，坐在一张豪华指挥椅上，正看着屏幕上混乱园区画面的那个微胖身影。
听到脚步声，那张椅子缓缓转了过来。
一张看似和善，甚至带着几分商人精明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居高临下、掌控一切的冷漠。
“欢迎，我亲爱的‘烛龙’先生，还有这位神秘的女士。”苏奇督的声音平和，甚至带着一点慵懒，仿佛在招待两位意外的客人，“真没想到，你们会选择如此别致的到访方式。看来我这条应急排水渠兼秘密通道，还是不够隐秘啊。”
王烁和伊莎贝拉全身肌肉绷紧，如临大敌。他们竟然真的直接闯入了苏奇督的私人避难所！
“很惊讶？”苏奇督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酒杯轻轻摇晃，“不必如此。我能在这里经营这么多年，总得给自己留几条后路。这个避难所，位于沼泽下方最稳定的岩层，独立供电、供水、空气循环，足以抵御大部分外部威胁。只是没想到，第一个从‘后门’进来的，会是你们。”
他的目光落在王烁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好奇：“不得不说，‘烛龙’，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能干。搅乱我的园区，引来军方注意（他指了指屏幕上某些显示异常兵力调动的分屏），现在更是直接站到了我面前。可惜啊”
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虚伪的惋惜：“如果你为我工作，我们能创造多大的价值。”
“为你工作？”王烁冷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与这个危险的对手周旋，“为你奴役和残害更多的人吗？”
“奴役？残害？”苏奇督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不，我亲爱的先生，这是生意。满足市场需求，提供‘廉价劳动力’，各取所需而已。至于过程中的一些损耗，在任何工业领域都不可避免，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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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冰冷的眼睛盯着王烁：“我们还是谈谈现实吧。你们现在在我的地盘，手无寸铁。外面，‘屠夫’的悬赏令让你们寸步难行，‘清道夫’和我的人正在清理残局。而你们唯一的倚仗——那个安装在s-7区域的可爱小装置，嗯”
他随手在控制台上点了一下，一个分屏放大，显示的正是s-7军火库内部的清晰画面！几个穿着防护服的技术人员，正在小心翼翼地拆卸王烁和伊莎贝拉刚刚安置好的炸弹！
“很不巧，这里的监控系统，比你们在上面看到的那个残破系统，要完整和先进得多。”苏奇督微笑道，“从你们进入维修通道开始，你们的大部分行动，就在我的注视之下。包括梅那个傻女儿幼稚的表演。”
王烁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们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原来一直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而他们自投罗网！
“你把她怎么样了？”王烁声音沙哑地问。
“我的女儿？”苏奇督挑了挑眉（王烁和伊莎贝拉心中剧震，梅是苏奇督的女儿？！），“她安全了。‘清道夫’也就是她那位尽职尽责的父亲，已经把她带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虽然她做了一些愚蠢的事情，但毕竟是我的骨肉，总需要一点教育。”
梅竟然是苏奇督的女儿！那“清道夫”就是苏奇督的手下，甚至可能是梅的父母都与这个魔头有关！这个真相让王烁感到一阵恶心和荒谬。
“所以，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伊莎贝拉终于开口，声音冰冷。
“计划？不完全是。”苏奇督摊了摊手，“园区的混乱是意外，你们的顽强也超出了预期。但这个结果还不错。抓住了最大的麻烦‘烛龙’，还引出了可能来自某个感兴趣组织（他看向伊莎贝拉）的成员。或许，我们可以用你们，换回一些我失去的东西，或者达成新的合作？”
他站起身，踱步到酒柜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现在，让我们耐心等待吧。等待‘清道夫’清理掉最后的杂鱼，等待外面的风暴平息。然后”
他转过身，笑容依旧和煦，眼神却如毒蛇：
“我们再慢慢商量，如何处置你们这两位不请自来的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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