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奇督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液，滴落在寂静奢华的大厅里。王烁能清晰地感觉到伊莎贝拉身体瞬间的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他自己胸腔里的怒火则在冰与火之间反复灼烧，但越是这样，他脸上反而越是平静，只有眼神深处，锐利如刀锋，死死钉在苏奇督那看似和善的脸上。
“合作？”王烁缓缓重复这个词，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和你？一个靠吸食他人血肉、践踏人伦底线建立起这个罪恶王国的人合作？”
苏奇督丝毫不以为忤，反而像是听到了有趣的见解，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王国？呵，言重了，烛龙先生。这只是一门比较特殊的生意。高风险，高回报。至于人伦底线”他摊了摊手，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在这片土地，生存和权力就是最大的伦理。你应该很清楚，弱肉强食，自古如此。”
他踱步到巨大的曲面屏幕前，指着那些混乱的画面，尤其是园区内部如同地狱般的场景——零星的火光，奔跑追逐的人影，偶尔爆发的短暂交火。“看看，这就是秩序被打破的代价。因为你的出现，因为你的‘正义感’，多少人正在死去？如果按照我的规则运行，虽然不那么光彩，但至少稳定，大多数人能活着。”
“像牲畜一样活着？”伊莎贝拉冷声插话，她的目光扫过屏幕，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这就是你所谓的稳定？用恐惧、暴力和欺骗构筑的虚假安宁？”
“这位女士，你的价值观很纯粹。”苏奇督转过身，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伊莎贝拉，“但世界运行的逻辑，往往比价值观要复杂得多。我提供的是一个生态系统，有人提供‘资源’，”他意指那些被诈骗、被绑架的人，“有人提供‘管理’（指园区守卫和‘清洁工’），有人提供市场和资金（指背后的投资者和客户）。各司其职，各取所需。而你们，是闯入这个生态系统的病毒，试图摧毁它，却从未想过摧毁之后，这片土地上会滋生怎样的、可能更可怕的混乱。”
他试图用这套扭曲的逻辑来混淆是非，将自己摆在了一个看似“维护秩序”的位置上。
王烁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与苏奇督的距离，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不要把屠杀和奴役粉饰成生态。你口中的‘资源’，是活生生的人，有父母，有子女，有梦想和痛苦。你建立的不是秩序，是地狱。而我，只是恰好路过的，看不惯，所以想拆了它。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苏奇督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他放下酒杯，双手交叉放在微微隆起的腹部，眼神变得认真起来：“很有力量的说法，年轻人。但现实是，你现在站在我的地盘，手无寸铁，你的同伴”他瞥了一眼伊莎贝拉，“或许有些本事，但在这里，也翻不起浪花。你的炸弹被拆除了，你的行踪我了如指掌。你所谓的‘拆了它’，代价就是你自己，还有这位女士，以及或许外面那些还在负隅顽抗的、被你煽动起来的可怜虫，一起陪葬。”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诱惑：“但是，我可以给你们另一个选择。告诉我，你是谁派来的？真正的目的？还有你，女士，你背后的组织我对能培养出你这种人才的地方很感兴趣。交出我知道的，或许我可以考虑，给你们一个相对体面的结局，甚至让你们成为我新生态系统的一部分。权力，财富，在这里，我都可以给你们。”
赤裸裸的威逼利诱。
王烁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讽刺：“苏奇督，你到现在还以为，这一切只是因为有人派我来？只是为了某个组织的目的？”
“难道不是吗？”苏奇督微微蹙眉。
“我来到这里，最初只是为了救一个被你们骗来的朋友。”王烁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回忆的痛楚，“他叫李响。一个有点小聪明，却总想着走捷径发财的傻小子。他相信了你们编织的谎言，怀揣着梦想来到这里，然后就像屏幕上那些被你视为‘资源’的人一样，被榨干了一切，最后像垃圾一样被丢弃，生死不明。”
王烁的目光如同实质，刺向苏奇督：“我不是什么英雄，也没想过要当救世主。我只是来找我的朋友，顺便讨个公道。至于你所说的背后组织、宏大目的，那是后来才卷进来的。你的罪恶，本身就像黑夜里的灯塔，足够明亮，自然会吸引所有向往光明的人前来摧毁你。”
这番出乎意料的话，让苏奇督愣住了。他预想过各种可能——国家特工、敌对势力、正义感爆棚的捣乱者——却没想到，掀起这滔天巨浪的源头，竟然如此微不足道？只是为了一个朋友？
“就为了一个人？”苏奇督的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就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猪仔’，你毁了我经营多年的基业？引来了军方？现在甚至站在我面前？”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的愤怒，仿佛自己是被一只无意间飞入眼睛的虫子搞得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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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你永远无法理解。”王烁摇了摇头，“在你眼里，人是可以量化的数字，是消耗品。但在我这里，每一个被你们摧毁的人生，都重如泰山。李响只是其中一个，他的背后，是千千万万个破碎的家庭和无尽的痛苦。这笔债，总要有人来讨。”
“债？”苏奇督像是被这个词刺痛了某根神经，他脸上的从容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鸷和冷酷，“好啊，那我们就来算算账！你毁了我的园区，杀了我的手下，让我损失了数以亿计的收入！这笔债，你又打算怎么还？用你的命吗？恐怕不够！”
他猛地一拍控制台，大厅的灯光似乎都随之闪烁了一下。“你以为你赢了？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我？我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并且活得好，才是硬道理！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有资源，我就能东山再起！而你们，只会变成沼泽里无人问津的白骨！”
彻底的图穷匕见。虚伪的客套被撕得粉碎，只剩下赤裸裸的仇恨和对生存法则的残酷信奉。
“恐怕你没那个机会了。”伊莎贝拉突然开口，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屏幕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显示着避难所外部几个隐蔽传感器传回的数据，“你太依赖这个龟壳了，苏奇督。你以为躲在这里就万无一失？你忽略了最大的变数——”
她的话音未落，整个避难所突然响起一阵低沉但清晰的警报声！并非来自外部，而是内部系统警报！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数据流冲击核心防火墙。安全协议受到挑战。”电子合成女声冷静地播报。
苏奇督脸色骤变，猛地看向控制台。只见数个屏幕上的数据开始出现乱码和异常跳变，尤其是连接外部监控和通讯的那些线路！
“怎么回事？！”他厉声喝道，手指飞快地在控制台上操作，试图稳定系统。
王烁和伊莎贝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亮光。机会！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苏奇督的控制系统显然出现了问题！
“是你？！”苏奇督猛地抬头，凶狠地瞪向伊莎贝拉，“你做了什么？”
“不是我。”伊莎贝拉冷静地回答，但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但看来，你并非像自己认为的那样，掌控一切。”
就在苏奇督分神处理系统异常的瞬间，王烁动了！他没有武器，但他的身体就是最好的武器！他如同猎豹般扑向苏奇督，目标明确——控制台上那个看似最重要的、有着红色保护盖的紧急按钮或者主控终端！
“拦住他！”苏奇督惊怒交加，一边试图阻挡王烁，一边对着空气大喊：“‘清道夫’！立刻带人进来！”
王烁的速度极快，苏奇督虽然也有些身手，但养尊处优多年，哪里是王烁这种在生死边缘锤炼过的对手。王烁一个灵巧的侧身避开苏奇督笨拙的擒抱，手已经按向了那个红色按钮区域！
“砰！”
一声枪响！子弹擦着王烁的手臂飞过，打在了后面的合金墙壁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弹孔！
王烁动作一滞，猛地回头。只见大厅另一侧的气密门不知何时已经滑开，那个之前在监控里见过的、气质冷峻的“清道夫”正举着枪，枪口冒着缕缕青烟。他身后，是几名全副武装、眼神锐利的“清洁工”精锐。
“清道夫”的眼神如同万年寒冰，先是在王烁和伊莎贝拉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有些狼狈的苏奇督身上：“老板，外围残余抵抗已基本清除。梅小姐已安全转移。”
苏奇督喘着粗气，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脸上恢复了阴冷的镇定：“很好。拿下他们！要活的！”
“清道夫”没有任何废话，枪口微调，对准了王烁的腿部。他身后的“清洁工”们也迅速散开，呈扇形包围过来。
伊莎贝拉几乎在“清道夫”出现的同时就已经做出了反应，她如同鬼魅般移动到酒柜旁作为掩体，虽然手无寸铁，但眼神锐利，寻找着任何可能的机会。
王烁则被“清道夫”的枪口锁定，无法再接近控制台。形势急转直下，他们再次陷入了绝对的劣势。
“看来，我们的谈话要提前结束了。”苏奇督看着被围住的王烁，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残忍笑容，“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的挣扎是多么可笑。然后，我们再慢慢‘商量’，如何从你身上榨取最后的价值。”
王烁站在原地，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脸上却没有任何恐惧，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他看了一眼伊莎贝拉，看到她眼中同样的决绝。
然后，他转过头，对苏奇督露出了一个带着无尽讽刺的笑容：
“苏奇督，你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
“哦？”苏奇督挑眉。
“你就不奇怪，”王烁缓缓说道，目光扫过那些正在逼近的“清洁工”，最后回到苏奇督脸上，“为什么我明知道炸弹可能被拆除，还要坚持去s-7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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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奇督的笑容僵了一下。
王烁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自己之前藏匿爆炸装置核心部件的胸口位置，那里有一个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凸起。
“真正的‘惊喜’，我一直带在身上。”
刹那间，苏奇督和“清道夫”的脸色同时大变！
而王烁，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用尽全身力气，对着伊莎贝拉大喊：
“就是现在！”
几乎在王烁喊出声的同一时刻，伊莎贝拉猛地将沉重的实木酒柜向前推翻！酒瓶碎裂，液体四溅，瞬间暂时阻挡了部分“清洁工”的视线和路线！
“清道夫”反应极快，枪口瞬间转向王烁持“炸弹”的手，扣动扳机！
但王烁在他抬枪的瞬间，已经猛地向侧前方扑倒，并非扑向苏奇督，而是扑向了控制台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连接着众多线缆的设备接口箱！他之前观察已久，那里可能是整个系统的一个物理节点！
“拦住他！”苏奇督惊恐地后退。
子弹擦着王烁的后背飞过，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但他不管不顾，用拆下来的、藏匿的爆炸装置核心部件尖锐的金属边缘，狠狠地刺向那一把线缆！
“滋啦——噼啪——！”
一阵耀眼的电火花爆开！整个大厅的灯光疯狂闪烁，数个屏幕瞬间黑屏，警报声变得更加尖锐刺耳！系统过载！
混乱中，王烁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拽开，是伊莎贝拉！她趁着电火花和混乱的掩护，冲了过来。
“走！”她低喝一声，拉着王烁冲向之前他们进来的那个安检通道方向！那里因为系统紊乱，气密门似乎出现了短暂的卡顿，没有完全闭合！
“开枪！杀了他们！”苏奇督气急败坏的吼声在身后响起。
子弹如同雨点般倾泻而来，打在合金墙壁和设备上，火花四溅。
王烁和伊莎贝拉凭借着一瞬间创造的混乱和对方投鼠忌器（担心引爆王烁身上的“炸弹”）的心理，险之又险地冲回了安检通道。
身后的门正在缓缓闭合，子弹被厚重的门体挡住。
通道内灯光昏暗，闪烁着故障的光芒。两人不敢停留，沿着来路拼命奔跑。
身后，是苏奇督暴怒的咆哮和“清道夫”冷静却充满杀意的指挥声。
仇人相见，未能分出彻底的生死，但这场狭路相逢的较量，远未结束。王烁留下的“惊喜”和系统紊乱，无疑给苏奇督的“安全”避难所，撕开了一道裂缝。而他们自己，也再次踏上了通往未知与危险的逃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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