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饥饿与惶恐中缓慢爬行,又熬过了一天。
清晨。
林间的鸟鸣也驱不散容舟心头的阴霾。
身上那套抢来的男装混合著血污、汗渍和泥土,已经硬得能刮伤皮肤,散发出难以忍受的气味。
自己必须处理一下,否则没等饿死,可能先要病倒了。
容舟抱着衣物,再次来到那条河边。
河水冰冷刺骨,她咬著牙,将黑衣黑裤和护甲浸入水中,用力搓洗。
暗红色的血渍在水中缓缓晕开,淡去,但那股若有若无的腥气似乎已浸入纤维,难以彻底清除。
看着浑浊的河水,她犹豫了片刻。
最终她迅速脱下身上那件脏污不堪的草莓睡衣,赤著身子,哆哆嗦嗦地踏入齐膝深的河水中。
冰冷的河水激得她浑身一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不敢停留,用手舀水,胡乱地冲洗著身体和头发,试图洗去这几日的污秽与恐惧。
过程短暂而煎熬,上岸后,冷风一吹,更是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冻成狗了。
勉强拧干睡衣和身体,她不得不立刻将那套半湿不干、冰冷沉重的男装重新套回身上。
湿布料贴在皮肤上的感觉黏腻而窒息。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之前被划破的细小伤口没有感染,算是万幸,已经结痂,但被河水一泡,边缘泛著不健康的白色,看起来格外脆弱。
生存的难题一个接一个。
她不死心,沿着河滩仔细寻找,希望能找到可以用来撞击取火的燧石。
触目所及,除了普通的鹅卵石,一无所获。
绝望像是冰冷的潮水,再次漫上心头。
容舟还是绷不住了。
她蹲在河边,看着水中自己狼狈倒影,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混入河水中消失不见。
她已经失踪两三天了。
爸爸妈妈发现她不见了吗?
一定急疯了吧?
是不是已经报了警?
他们会不会以为她遭遇了不测?
想到父母焦灼的面容和可能流干的眼泪,容舟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家的温暖与眼前的残酷形成的巨大反差,让她哽咽难鸣。
胃里因为塞满了野果,泛著酸水,空落落的,没有半点踏实感。
缺乏盐分和蛋白质,让她四肢乏力,头脑也时常一阵阵发晕。
她还是渴望能吃到一点正经的食物,哪怕只是一点点盐。
心情沉重地回到那间破败的木屋,环顾四周,绝望感更甚。
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逐渐减少的野果和无处不在的危险。
再独自待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走出去,找到人烟,哪怕前方是未知的危险。
又强迫自己休息了一晚,尽管睡得极不安稳。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容舟就醒了,吃掉了最后几个酸涩的野果充饥。
看着搭在破木板上半干的衣物,她陷入了沉思。
先将那件洗得发白、印着小草莓的睡衣贴身穿上。
然后套上那件沉重的皮质护甲,再穿上宽大的黑衣黑裤。
心一横,拿起那把生锈的钝刀,开始改造。
费力地用刀割、用石头磨,将黑衣黑裤的袖口、裤腿和下摆弄出参差不齐的破口,又故意在膝盖、手肘处磨薄。
接着,她割下一大块相对干净的里衬布,将自己的头发胡乱包起,连带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大眼睛。
做完这些,她甚至走到屋外,找了片泥地,不顾形象地滚了几圈,让尘土和泥污沾满全身。
最后,她对着那双本就过大的皮靴下了手,将靴尖割开,故意让几个脚趾头露了出来。
她将那把钝刀小心地藏在护甲内侧,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短暂收容她又让她陷入更深绝望的木屋。
时间在麻木的行走中失去了意义。
双脚早已磨破,露在破靴外的脚趾沾满泥污,每走一步都传来钻心的刺痛。
饥饿和疲惫像两条纠缠不休的毒蛇,不断噬咬着她残存的意志。
视野开始模糊,树林却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就在她几乎要再次脱力倒下时,视线边缘,那片单调的绿色终于被打破。
前方林木稀疏之处,隐约显露出几间低矮屋舍的轮廓,屋顶覆盖著茅草,简陋却真实。
更远处,似乎还有几缕若有若无的炊烟升起。
希望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容舟浑噩的意识,让她猛地清醒过来。
小心翼翼地朝着那片屋舍靠近。
就在她距离最近的、围着简陋栅栏的院子还有十几米远时——
“吱呀——”
一声干涩的摩擦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寂静。
容舟吓得浑身一僵,瞬间屏住呼吸,猛地缩到一旁半人高的草丛里。
只见那扇用粗树枝捆扎成的栅栏门被从里面推开,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极其高壮的男人,身高接近两米,穿着粗糙的麻布短褂,裸露在外的臂膀肌肉虬结,充满了力量感。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在他浓密的发间,赫然立著一对深棕色、警惕地微微转动着的熊耳?!
男人似乎正要出门,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停下脚步,犀利的目光扫向容舟藏身的方向。
他的鼻翼快速翕动了几下,像是在空气中分辨著什么。
随即,他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警惕和一丝厌恶。
“你是何人?来做甚?”
粗犷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容舟完全听不懂的、充满力量感和原始韵味的语言。
这声音如同闷雷,把容舟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想转身就跑。
不能跑!跑了就前功尽弃了!
她从草丛里慢吞吞地“挪”了出来。
她刻意耷拉着肩膀,缩著脖子,让本就娇小的身形显得更加畏缩。
她抬起头,眼神变得空洞、呆滞,没有任何焦点,直勾勾地“望”著前方,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伸出脏兮兮的手,指向自己的嘴巴,喉咙里发出模糊而怪异的“呵呵啊”声,像是试图说话却又说不出完整的音节,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噪音。
男人看着眼前这个浑身破烂、散发著难闻气味的“小个子”。
那气味是混合了汗臭、泥土和某种微弱陌生雄性气息的糟糕味道,让他本能地不喜。
再看这举止怪异、眼神呆滞、连话都不会说的模样
他紧皱的眉头没有丝毫舒展,但眼中的警惕似乎稍微淡了一点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嫌弃。
他上下打量了容舟一番,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带着确认意味的低语:
“傻子?”
这两个字的音调,和他之前充满质问的句子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鄙夷和结论性。
容舟听不懂,但她能从对方的语气和神态中,清晰地捕捉到那两个字所代表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