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像是粘稠的液体,每一次呼吸都灼热而费力。
容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几里路?
或许更短。
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每抬一次都牵扯著全身酸痛的肌肉。
脚下那双不合脚的皮靴,此刻不再是保护,反而成了沉重的枷锁,磨破的脚踝传来钻心的疼。
她缺乏任何系统的野外求生知识,全凭一股不想死在荒郊野岭的本能支撑著。
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树木出现了重影。
冷汗浸湿了她裹在身上的厚重男装,内里却一阵阵发冷。
终于,在跨过一截横在地上的枯木时,虚软的腿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她甚至来不及惊呼,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便向前扑倒,意识瞬间被黑暗吞噬。
再次恢复意识时,是被冻醒的。
夜间的寒意渗入骨髓,露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脸颊。
容舟艰难地睁开眼,只觉得喉咙干得冒烟,浑身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没有一处不疼。
胃部传来一阵阵尖锐的抽搐,提醒着她能量的极度匮乏。
第二天了。
她撑着手臂想坐起来,却一阵头晕目眩,险些再次栽倒。
前所未有的虚弱感笼罩着她。
她知道,如果再找不到稳定的食物和水源,她可能真的会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身体的抗议。
她咬著牙,拄著一根随手捡来的粗树枝作为拐杖,几乎是拖着一条腿,继续向前挪动。
或许是绝境中的一丝气运,就在她几乎要再次脱力时,透过稀疏的林木,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一间木屋。
她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生出微弱的希望。
踉跄著靠近,才发现那木屋早已荒废多时,墙壁歪斜,屋顶破了大洞,门前结满了蜘蛛网。
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可以暂时遮风避雨、给予她些许安全感的容身之所。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发出呻吟的木门,灰尘簌簌落下。
屋内空空荡荡,只有一些破烂的陶罐碎片和堆积的枯叶。
就在角落的灶台旁,她看到了一抹暗沉的金属光泽。
一把刀。
她几乎是扑过去将它捡起。
刀身布满红褐色的锈迹,刃口钝得几乎割不开东西,木制的刀柄也腐朽不堪。
但握著这冰冷而坚实的物体,容舟漂泊无依的心,竟奇异地安定了一点点。
有工具,总比徒手强。
饥饿的绞痛容不得她多做休整。
将钝刀紧紧攥在手里,容舟再次走出木屋,她必须找到吃的。
循着隐约的水流声,她找到了一条不算宽阔的河流。
河水清澈,能看到水底光滑的鹅卵石。
一些近乎透明的小河虾正悠哉游哉地在水草间游弋。
食物!
接下来的大半天,容舟所有的精力都耗在了这条河边。
她用树枝勉强围堵,用破陶片去舀,甚至徒手去抓。
河水浸湿了卷起的裤脚,冰冷的温度让她牙齿打颤。
那些滑不溜秋的小虾极其灵活,每一次失败都消耗着她本就不多的体力。
直到夕阳将河面染成橘红色,她才终于用上衣下摆兜住了十几只小指大小的河虾,以及一些侥幸捞到的、更小的鱼苗。
她看着眼前那一小堆还在微微动弹的河虾,又看了看手里生锈的钝刀,最后,目光落在了冰冷的灶膛上。
一个被她忽略了整整一天的、致命的问题,此刻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她不会生火。
在现代社会,火是开关一拧就来的东西。
在这里钻木取火?
她只在电视上看过,具体要领一无所知。
难道要生吃?
看着那些还在蠕动的小虾,一股强烈的生理厌恶涌上喉头。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夜色渐浓,破败的木屋无法完全阻挡晚风的侵袭。
容舟蜷缩在角落里,紧紧裹着那件充满异味的男式外衣,手里死死攥著那把生锈的钝刀。
面前是能暂时果腹的食物,她却因为无法将其变为熟食而陷入更深的绝望。
寒冷、饥饿、孤独以及对未知的恐惧,如同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捆缚。
活下去竟然如此艰难。
寒冷和饥饿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容舟的感官,让她即使在昏睡中也不得安宁。
梦境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家里温暖的餐桌,一会儿是那个兽人狰狞的血脸。
最终她是被饿醒的。
第二天早晨。
她费力地睁开眼,只觉得头脑像是灌满了铅,沉重而昏沉。
破木屋的缝隙里透进几缕惨白的天光,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她撑着手臂坐起来,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因为缺水和紧张而干裂起皮。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角落,那里放著昨天耗费了巨大心力才弄回来的鱼虾。
经过一夜,它们已经彻底死透,不再有任何动静。
较小的鱼苗身体甚至有些僵硬翻白,那几只河虾也失去了之前的半透明,变得浑浊。
生吃?
这个念头刚一冒起,现代文明刻在骨子里的饮食观念,以及对未知寄生虫和细菌的本能恐惧,让她无论如何也鼓不起勇气将它们塞进嘴里。
仅仅是想象那种滑腻腥臭的口感,就让她喉咙发紧。
“不行还是不行”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微弱。
挣扎着爬起来,身体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抗议。
她再次握紧了那把生锈的钝刀。
阳光有些刺眼,她眯着眼睛,像一只警惕又绝望的小兽,在林地间缓慢搜寻。
她不敢走远,紧紧记着木屋的方位,生怕在这片陌生的林里彻底迷失。
饥饿让她的嗅觉似乎变得敏锐了一些。
在一处向阳的山坡下,她发现了几丛低矮的灌木,上面零零星星地挂著一些红褐相间、指甲盖大小的野果。
一些果子上有明显的、被鸟类或小型动物啃食过的痕迹。
“动物能吃,我应该也能吃吧?”她心里抱着这最后的希望。
再也顾不得上面是否沾有泥土或是鸟类的粪便,饥饿已经烧穿了所有的矜持和卫生观念。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摘下一颗看起来最饱满的果子,甚至来不及擦拭,就迫不及待地塞进了嘴里。
牙齿轻轻一咬,酸涩的汁液率先在口腔中爆开,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但紧接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植物本身的清甜回甘,缓缓地弥漫开来。
这微不足道的酸甜,在此刻的容舟尝来,却不亚于任何珍馐美味!
是食物!是能吃的!
她快速采摘起来,一颗接一颗地塞进嘴里,酸涩感刺激著空荡荡的胃囊,带来些许真实的填充感。
真是一顿不吃饿得慌。
她都好几顿没吃了。
她吃得很快,甚至来不及细细品味,直到那股令人心慌的饥饿感渐渐平息。
胃里终于有了东西。
“活过来了”
她靠在一棵树干上,微微喘息。
吃饱之后,理智也回笼了一些。
仔细地将那些未被动物啃食过、相对完好的果子小心翼翼地摘下来,用上衣的前摆兜住,直到怀里捧了满满一兜,才心满意足地、一步一顿地返回那个破旧的木屋。
将野果倒在屋内相对干净的角落,看着那堆小小的、颜色暗淡的果实,容舟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
至少,今天不会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