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蹲在自家院墙根，指尖抠着砖缝里的湿泥。暮色把村子染成墨色，只有几户人家的窗纸透出昏黄的光，偶尔传来几声狗吠。
舟哥，真要去？铁牛蹲在旁边，手里攥着根枣木棍，指节发白，二柱子他表哥是县农业局的，要是被发现
发现了更好。林舟摸出瑞士军刀，刀片地弹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正好让他看看，他表弟是怎么当贼的。他往村西头瞟了眼——那里有片废弃的砖窑，是村里最偏僻的地方，藏东西再合适不过。
周秀莲提着灯笼追出来，灯笼穗子在风里晃：我跟你们一起去。她把手里的布鞋往林舟怀里塞，你穿这双胶底鞋，走路轻。
林舟捏了捏鞋帮，厚实的胶底踩着扎实。他把灯笼往秀莲手里推：你回去，这事女人家别掺和。
我不。秀莲把灯笼举高，光照亮半条路，多个人多个照应，再说我认识砖窑里的暗道，小时候跟我哥去掏过鸟窝。
林舟没再推辞。三人借着月色往村西头走，脚踩在枯草上响。快到砖窑时，林舟突然拽住两人往土坡后躲——砖窑门口晃着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往里面搬东西。
是二柱子他叔！铁牛压低声音，他以前偷过队里的玉米，被李书记罚过工分！
林舟眯起眼。果然不是二柱子一个人干的。他示意两人别动，自己猫着腰绕到砖窑侧面，那里有个被杂草遮住的破洞，是以前烧砖时留的观察口。
他扒开杂草往里瞅，只见砖窑里堆着些破麻袋，二柱子正蹲在地上抽烟，火星在黑暗里明灭。他叔站在旁边，手里掂着个铜锁：这自行车锁真结实，费了我半盒火柴才撬开。
叔，这自行车能卖多少钱？二柱子的声音发虚，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怕个球！他叔啐了口唾沫，等过了这阵风头，我托人运到县城黑市，最少能换五十斤粮票。到时候给你娶个媳妇，比跟着林舟那小子强！
二柱子的声音亮了些：真的？那那林舟那边咋办？
好办。他叔阴笑两声，明天我就去公社告他，说他故意藏起自行车，想栽赃陷害贫下中农。他表哥在农业局打招呼了，保管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林舟捏着刀柄的手紧了紧。这叔侄俩真是没底线。他悄悄退回去，对铁牛和秀莲打了个手势——动手。
铁牛拎着枣木棍就想冲，被林舟拉住。他指了指砖窑顶的横梁，又指了指门口的柴火堆，最后做了个捂嘴的动作。铁牛和秀莲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林舟率先从破洞钻进去，落地时踩翻块碎砖，一声。二柱子叔侄俩猛地回头：
林舟没应声，借着月光直扑二柱子。这小子反应倒快，往旁边一滚躲开了，手里的烟锅子往林舟脸上甩。林舟偏头躲过，反手一拳砸在他肚子上，二柱子地叫出声，蜷在地上像只虾米。
小兔崽子敢动手！他叔举着铜锁就冲过来。林舟侧身躲过，顺手抄起地上的破麻袋往他头上罩。老家伙被罩得晕头转向，抡着锁乱挥。
该我了！铁牛从门口冲进来，一棍子砸在他叔后腰上。老家伙一声趴在地上，铁牛上去按住就捆，嘴里还骂：让你偷车！让你欺负人！
周秀莲举着灯笼照向角落，突然喊：自行车在这儿！
林舟走过去一看，自行车被藏在一堆干草里，车把上的红绸子还在。他检查了下，除了车座有点歪，没啥大毛病。心里的火消了些，嘴角却勾了起来——人赃并获，看他们还怎么狡辩。
叔，现在咋办？铁牛把二柱子叔侄俩捆在柱子上，气得想踹两脚。
别急。林舟从二柱子口袋里摸出烟锅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们刚才说的黑市，在哪儿？
二柱子嘴硬：我不知道！你别想诈我！
不说？林舟把烟锅子往他脸上怼了怼，那我就把你们送公社去，偷集体财产，还想栽赃模范，最少判三年！
他叔脸都白了，慌忙喊：我说！我说！黑市在县城东头的老油坊，每月初五、十五开门
林舟心里一动。这倒是个有用的信息。这年头物资紧张，黑市虽然危险，但确实能换到不少稀罕物。他示意秀莲记下来，又问：你跟二柱子表哥怎么联系的？
他他让我事成之后去县城邮局打长途，说找刘干事转他叔哆哆嗦嗦地说，其他的我真不知道了！
林舟没再问。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他让铁牛看好人，自己推着自行车往外走，刚到门口，突然听见砖窑深处传来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
啥动静？铁牛竖起耳朵。
周秀莲举着灯笼往里照：好像是从暗道里传来的。她领着众人往砖窑最里面走，那里有块松动的石板，掀开一看，下面是个黑黢黢的洞口，哭声更清楚了。
有人！林舟摸出火柴点亮，顺着洞壁的台阶往下走。暗道不深，走了十几步就到了底，里面堆着些干草，草堆上缩着个小孩，也就七八岁，吓得直哆嗦。
你是谁家的孩子？秀莲把灯笼递过去，柔声问。
小孩怯生生地抬起头，脸上全是泥：我我是逃荒来的，被他们抓来的
林舟心里咯噔一下。这叔侄俩不仅偷车，还敢藏逃荒的孩子？他强压着怒火：他们抓你干啥？
说说让我给他们带路，去县城找我爹娘小孩哭着说，我爹娘在县城码头扛活，他们说找到了能换粮食
林舟捏紧了拳头。这俩货真是畜生不如。他让铁牛把孩子抱上去，自己则盯着二柱子叔侄俩，眼神冷得像冰：现在还有啥话说？
叔侄俩瘫在地上，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往回走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铁牛推着自行车，秀莲牵着那孩子，林舟押着两个俘虏，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村里走，惊动了不少早起的乡亲。
这不是二柱子他叔吗？咋被捆着了？
那不是林舟的自行车吗？找着了？
那孩子是谁？看着眼生
赵大娘挎着篮子跑过来，看见这阵仗吓了一跳：小舟，这是咋了？
偷车，藏逃荒孩子。林舟言简意赅，赵大娘，麻烦您去通知李书记，让他带民兵来。
哎哎！赵大娘赶紧往村部跑，跑了两步又回头，那孩子饿不饿？我家有热粥！
先让秀莲带回去吧。林舟指了指秀莲，您受累了。
等李书记带着民兵赶来时，村口已经围满了人。二柱子他娘哭天抢地地想扑上来，被民兵拦住了：你儿子犯法了，谁也护不住！
李书记看着被捆着的叔侄俩，又看了看那孩子，气得手都抖了：反了天了！光天化日之下偷集体财产，还敢窝藏逃荒户，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他对民兵喊，先关起来，等公社的人来处理！
林舟把昨晚听到的话跟李书记说了遍，包括黑市和二柱子表哥的事。李书记听完脸色更沉了：这事没那么简单。我这就去公社打电话，让张书记报县公安局，必须一查到底！
乡亲们看着林舟，眼神里全是佩服。赵大娘拉着那孩子的手，往他嘴里塞了个白面馒头：可怜的娃，吃点东西。
二柱子他娘还在撒泼，被赵大娘骂了回去：你儿子干出这种缺德事，还有脸闹？再闹把你一起关起来！
那孩子狼吞虎咽地吃着馒头，突然指着二柱子他叔：他他还藏了袋东西，在砖窑的草堆里，说是什么宝贝
林舟心里一动。他让铁牛跟他回去看看，果然在草堆里翻出个油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半袋白面，还有个小匣子，匣子里装着些银元和几块手表，看着像是老物件。
这是铁牛眼睛都直了。
八成是偷来的赃物。林舟把东西收好，交给李书记，让他一起上交公社。这些东西太扎眼，留在手里是祸根。
回到家时，周秀莲已经烧好了热水，让那孩子洗了脸，换了身铁牛小时候的衣服，看着精神多了。我问过了，他叫小石头，爹娘确实在县城码头扛活。秀莲端来玉米粥，等处理完这事，得想办法送他去找爹娘。
林舟喝了口粥，心里盘算着。这次虽然麻烦，但收获不小——不仅找回了自行车，揪出了背后的人，还意外得知了黑市的消息，甚至可能帮这孩子找到爹娘，积点阴德。
正说着，李书记兴冲冲地跑进来：小舟！好事！县公安局刚才打电话，说二柱子表哥和那个刘干事都被抓了，还牵扯出好几个投机倒把的，张书记说要给你请功！
林舟笑了笑：功就不用了，能把小石头送回爹娘身边就行。
这好办！李书记拍胸脯，我让公社通讯员顺路送一趟，保证把人安全送到。他看着林舟，眼神里全是欣赏，小舟啊，这次多亏了你，不然咱们村的名声就被这俩货败坏了。
林舟没接话。他知道，这事还没完。黑市、投机倒把、农业局的败类这背后水不浅。但他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自己行得正，就啥也不怕。
吃完早饭，林舟推着自行车去修理铺，把车座调正，又上了点油，骑起来轻快多了。铁牛在旁边羡慕地看着：舟哥，啥时候也教教我骑车呗？
等忙完这阵。林舟拍了拍车座，先去公社把张技术员给的玉米种取回来，试验田还等着用呢。
刚到公社门口，就见张书记迎出来，老远就喊：林舟同志！你可来了！地区刚打电话，说要给你记二等功，还要把你的事迹登上地区报呢！
林舟心里一突。又要出名？他赶紧摆手：张书记，别介，我就是做了该做的事
这可不行！张书记拉着他往办公室走，这不仅是你的荣誉，也是咱们公社的荣誉！对了，张技术员托人捎来个包裹，说是给你的。
林舟打开包裹一看，眼睛亮了——里面是十斤抗旱三号玉米种，还有一本崭新的《农业机械图谱》，扉页上写着：赠林舟同志，共勉。
他心里暖烘烘的。这趟虽然闹了不少事，但收获确实不小。不仅解决了麻烦，还得了种子和技术资料，以后种庄稼更有底气了。
骑上自行车往回走时，风拂过耳边，带着麦香。林舟看着路边绿油油的庄稼，心里踏实得很。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干，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这的日子，还长着呢。
至于那些跳梁小丑，不过是他安稳日子里的小插曲罢了，翻不起什么大浪。
他加快了蹬车的速度，自行车在土路上飞驰，像一阵风，带着希望，奔向属于他的195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