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驻守王平僵在原地,脸上的震惊之色如同凝固的蜡像,久久未能褪去。他微张着嘴,目光有些发直地望着梁云那年轻却已然渊渟岳峙、仿佛山岳般不可撼动的身影,心中早已翻腾起惊涛骇浪,这……这怎么可能?
竟然真的有人能在短短五年内,从初入筑基,一跃成为如今灵压磅礴、深不可测、几乎触摸到筑基期天花板的九层巅峰强者?这是何等恐怖、闻所未闻的修炼进境!他感觉自己过往的认知正在被彻底颠复。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吞了口唾沫,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原本因即将离任、返回宗门而产生的些许轻松感以及对这片经营多年之地的不舍,瞬间被一种对绝对实力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所取代,碾得粉碎。
他几乎是跟跄着快步上前,姿态比之前更加躬敬了数分,甚至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徨恐,身体弯折成九十度,深深一揖,声音都因为紧张而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颤斗:“梁…梁师兄天纵奇才,修为通玄,师弟…师弟佩服得五体投地!建平县能有梁师兄这般人物驻守,必可安枕无忧,实乃此地十万百姓之天大的幸事!”他的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敢抬起。
梁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对于王平那点震惊、奉承乃至恐惧交织的复杂心思洞若观火,却也不点破,只是面色平静无波,如同古井深潭,开口问道:“王师弟过誉了。皆是宗门任务罢了。交接事宜可都准备清楚了?”他的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
“清楚,非常清楚!”王平如同被点拨了一般,连忙从怀中极为郑重地取出一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储物袋和一枚光泽温润的玉简,用双手高高捧起,近乎虔诚地奉到梁云面前,“梁师兄,请您查验。这储物袋内是近三年来收缴入库、尚未上缴宗门的各类资源明细以及全部库存。
县内各大世家每年的供奉记录、凡俗税赋的详细帐簿、历年往来文书纪要、以及驻守洞府的禁制令牌操控法诀,皆详尽记录在此玉简之中,绝无半点遗漏。”他的语速很快,生怕有丝毫怠慢。
梁云神识微动,如潮水般扫过储物袋,其内多是些一品、二品的灵草、矿石,数量尚可,但品质普遍普通,正如系统此前所评估的那般,并无任何出奇或值得特别注意之物。
玉简内的海量信息也被他强大的神识瞬间浏览了个大概,心中已然有数。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袖袍一卷,便将两样东西收入囊中:“有劳王师弟了。”语气依旧平淡。
王平见梁云收下物品,仿佛瞬间卸下了压在肩头的千斤重担,整个人都松弛下来,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气,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那…师弟我是否便可即刻动身,回宗门执事殿复命了?”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期盼。
“去吧。”梁云随意地挥了挥手,目光已然转向他处。
王平如蒙大赦,脸上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再次深深行了一礼,这才敢手忙脚乱地唤出自己的飞行法器——一柄灵气明显逊色不少的中品法器飞剑,有些狼狈地跃上剑身,甚至晃悠了一下才稳住,随即头也不回地化作一道略显仓促的流光,朝着玄阳门方向疾驰而去,仿佛多留一刻都会承受不住那无形的压力。
目送王平略显仓惶地离去,梁云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一直静候在旁、以白舟为首的六大家主。
白舟脸上笑容更盛,态度也愈发客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与讨好:“梁仙师一路劳顿,风尘仆仆,我等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已在寒舍备下些许薄酒淡菜,万望仙师赏光,容我等为您接风洗尘,略尽地主之谊。”他微微侧身,做出恭请的姿态。
其馀五位家主也立刻纷纷拱手附和,语气躬敬无比,脸上堆满了笑容:“正是正是,请仙师务必赏光!”
“带路吧。”梁云语气平淡,既未显露出丝毫热情,也未直接拒绝,让人摸不清他的真实情绪。
“仙师请随我来!”白舟脸上笑容不减,连忙侧身在稍前引路,姿态放得极低。
一行人立刻簇拥着梁云,浩浩荡荡却又秩序井然地进入建平县城。城内主要街道两旁,早已挤满了闻讯而来、好奇张望的百姓,皆被维持秩序的衙役和各家族子弟们努力拦在道路两侧。
他们踮着脚尖,伸长脖子,看着被本地最高高在上的仙师家主们如同众星捧月般、小心翼翼围在中央的那位年轻青衣修士,眼中充满了无比的敬畏与浓浓的好奇,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县主府位于县城中心,占地颇广,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修建得颇为气派精致,在这边陲小县已算得上是琼楼玉宇,卓尔不群。府门前,早已有大批白家的内核家眷、有头有脸的管事、仆从躬敬垂首等侯,排场十足。
当梁云在白舟的亲自陪同下,步履从容地步入高大宽敞的府门时,那些等侯着的女眷、年轻子弟们纷纷依礼低头,但许多人都忍不住内心的强烈好奇,偷偷地、飞快地抬眼打量这位新任的仙师驻守。
这一看之下,几乎所有人眼中都在瞬间涌起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恍惚。
太年轻了!
她们想象中的仙师大人,或许该是如白家主般威严赫赫、气度雍容的中年模样,或是如另外几位家主那般气势沉凝、不怒自威的老者,最不济也应是如前任王仙师那般成熟稳重、不苟言笑。
却万万没想到,竟是这般一位看起来年仅二十左右、面容俊朗、眉眼间甚至带着几分清澈气质、身姿挺拔如松的青年!
若非他身侧那若有若无、却让人心头发紧的威严气息,以及方才城外那惊天动地、早已被快脚仆人传回府内(虽经修饰淡化,但那令人心悸的震撼犹在)的灵压爆发景象,她们几乎要以为这是哪家世家大族来的贵公子,而非执掌一县生灵安危、生杀大权的仙师驻守!
一些待字闺中的年轻少女更是看得脸颊微红,心跳莫名加速,慌忙低下头去,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不敢再看,却又忍不住用眼角的馀光去追寻那抹青衫身影。
宴席设在宽敞奢华的大厅,早已摆满了各色珍馐美味,许多菜肴甚至是以低阶灵材精心烹制而成,灵气氤氲,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显然,白家为了这次接风宴,是下了血本,做足了面子功夫。
众人依序谦让着落座,白舟自然毫不尤豫地将主位让于梁云。丝竹声悠扬响起,衣着艳丽的舞姬翩跹而入,长袖曼舞,气氛看似热烈融洽。
觥筹交错间,几位家主纷纷满脸堆笑地起身,向梁云敬酒,言语极尽奉承巴结之能事,暗中则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这位新驻守的性情喜好与底线所在。
然而,梁云使终面色平静如水,对于络绎不绝的敬酒,他只是端起面前那杯清澈的茶水,微微示意,便即放下,滴酒未沾。桌上那些琳琅满目的灵材菜肴,他也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几筷味道最为清淡的灵蔬,便不再取用,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他的目光平静地、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地扫过在场每一位家主的脸,将他们或热情洋溢、或恭维备至、或谨慎观察、或隐藏极深的打量与算计尽收眼底,却并不与任何人深入交谈,仿佛超然于这场虚伪而喧闹的宴会之外,在思考着更重要的事情。
这种沉默的、带着某种居高临下审视意味的态度,让原本试图努力活跃气氛的几位家主渐渐感到如山般的压力,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僵硬和勉强起来,举杯的动作都显得有些迟疑。大厅内的热闹气氛渐渐冷却,那原本悦耳的丝竹之声在此刻也显得格外突兀和尴尬。
白舟作为东道主和此地县主,敏锐地察觉到此情形,心知这位新驻守绝非易与之辈,恐怕不是一点财物贿赂和口舌奉承所能打动的。他眼底闪过一丝凝重,轻轻咳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乐师舞姬全部退下
倾刻间,丝竹偃息,舞姬敛衽而退,大厅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不安的寂静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紧张地集中在了主位那位自始至终都未曾有多馀表情的青衫年轻人身上。
梁云这才将手中把玩着的茶杯轻轻放下,白淅的瓷器与光洁的红木桌面碰撞,发出“嗒”的一声清脆轻响,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大厅里,却如同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坎上,让不少人肩膀微微一颤。
梁云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威严,清淅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酒宴就到此为止吧。梁某还需清静,熟悉驻地环境,勤修不辍,不便久扰。”
众人闻言,刚想起身说些“仙师勤勉,实乃我辈楷模”之类的客套圆场话,却见梁云抬起右手,掌心向下,轻轻向下一压。
一股无形却沉重无比的压力顿时随着他这个动作弥漫开来,让所有人只觉得胸口一闷,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只能摒息凝神,紧张地望着他。
梁云目光如电,缓缓扫过脸色微变的紫府境白舟、以及另外五位神色陡然紧张起来、手心开始冒汗的家主,继续道,语气加重了几分:“今日初见,有些话,不妨直言。”
“我奉宗门之命驻守此地三年,只为两件事。”他伸出两根手指,语气斩钉截铁,“一,保此地三年内,不起大规模妖祸魔灾,凡俗不生大乱,百姓安居。二,按时、足额收缴宗门所需之资源赋税,不得有误。”
梁云的语气说到此处,陡然转冷,目光锐利如刀锋,缓缓刮过六大家主的脸庞:“建平县内部是何格局,六大世家如何相处,凡俗事务如何运转,各家有何利益纠葛,只要不触及我方才所说的这两条底线,梁某概不过问,亦无兴趣插手。”
听到这话,白舟和五位家主心中先是一松,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这位年轻却强势的驻守并不想立刻改变现有格局,这无疑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局面,只要维持现状,他们的利益便能最大程度地保留。
然而,梁云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蹦出来!
“但是,”梁云的声音冰寒刺骨,仿佛带着西伯利亚的寒风,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宗门定额的资源,一粒灵谷,一两矿材,都不得短缺!无论你们之前与前任驻守王平有何等‘默契’,或是有什么不成文的规矩,从我梁云这里开始,此路不通!
梁云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六位家主身上,让他们感到呼吸困难:“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是各家按比例分摊,还是从凡俗税收中想办法补足,抑或是你们自己掏腰包垫上……到期交付之日,我见到的东西,必须够数,且品质需完全符合宗门要求!”
说到这里,梁云停顿了一下,冰冷的目光如同利剑般逐一扫过六人惊疑不定、甚至有些苍白的脸。然后在所有惊惧目光的注视下,他缓缓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在自己的脖颈前,轻描淡写地、却又无比清淅地做了一个横向抹过的动作。
动作随意得仿佛在拂去尘埃,甚至他的嘴角还随之勾起一丝极淡的、却令人毛骨悚然、如坠冰窟的冰冷弧度。
“否则……”
梁云没有说出后面的话,但那个充满死亡暗示的动作,那冰冷得毫无人类情感的眼神,以及随着话语瞬间弥漫在整个大厅内的、仿佛能将空气冻结、让灵魂战栗的森然杀意,已经无比清淅、无比残酷地表达了他未尽的意图。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大厅内落针可闻,甚至能听到有人牙齿轻微打颤的咯咯声!
包括紫府境一层的白舟在内,六位家主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背后的衣衫瞬间被冷汗浸湿!他们身后的家眷、心腹管事更是脸色煞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斗起来,几乎无法站稳。
霸道!直接!毫不掩饰!杀意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