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是能在城里住段时间，肯定比我更精神。
秦京茹谦虚地回答。
走到家门口时，她挥手道别：我先回家了，您慢走。
望着秦京茹进门的背影，王婶暗自嘀咕：大清早独自回娘家，该不会是跟丈夫闹别扭了吧？没过多久，村里就传开了消息：嫁到城里的秦京茹被丈夫骂回娘家了。
秦京茹走进院子时，小妹秦乐乐正刷着牙，白色泡沫沾满了嘴角。
姐回来啦！带好吃的了吗？秦乐乐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发现宝贝似的。
整天就知道吃！你都初中毕业了，该懂点事了。
秦京茹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秦乐乐才不在意，兴冲冲地接过姐姐手里的布袋，发现里面装着糖果和几罐肉罐头、黄桃罐头。
我要吃黄桃罐头当早饭！她欢呼着就要开罐。
秦妈突然出现，一巴掌拍在女儿头上夺回罐头，放着热乎的窝头不吃，净想着这些精贵东西！
秦乐乐撅着嘴，委屈巴巴地望向姐姐求助。
秦京茹笑着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要知道以前在她出嫁前，连白糖都是稀罕物，只有来客人才舍得泡糖水。
如今多亏周行云允许，她才能经常往娘家带些好东西。
这时秦万急匆匆跑进院子，额头冒着汗珠。
闺女，你和行云吵架了？他一脸严肃地问道。
谁说的？没有的事！秦京茹又气又恼，突然想到爱搬弄是非的王婶。
听到女儿否认，秦万明显松了口气。
但秦妈仍不放心：有事可别瞒着我们。
真没事！秦京茹哭笑不得，终于说出此行目的，你们先做好心理准备，别太激动。
行云有个轧钢厂的招工名额，打算给乐乐。
全家人顿时都愣住了。
秦京茹轻轻开口。
什么！
秦万、秦妈和秦乐乐同时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写满震惊。
怎么样？开心吗？
秦京茹微笑着望向父母和妹妹秦乐乐。
嘶——
秦万双拳紧握，激动得面色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咱们老秦家终于要出工人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啊！
秦乐乐兴奋地跳了起来，像只欢快的小兔子般手舞足蹈：我要进城啦！终于可以离开农村了！
家里能出个工人，我当然高兴。
秦妈点点头，但随即眉头微蹙，目光落在长女脸上，不过这工作指标不是应该给你吗？
你嫁到城里，要是能进厂就是双职工了。
那可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好事。
说到这里，秦妈脸上浮现疑惑，你丈夫周行云怎么不让去？
嗯？
秦万和秦乐乐闻言也觉得有理，顿时神色各异地看着秦京茹。
秦万皱着眉头沉思。
秦乐乐则忐忑不安，担心自己的工作指标会泡汤。
原来你们担心这个啊。
秦京茹轻松地摆摆手，周行云说，要是我们俩都上班，家里就没人做家务了。
秦万和秦妈相顾无言。
这理由确实挑不出毛病，可把这么珍贵的工作指标让给别人，未免也太奢侈了。
嘻嘻！
秦乐乐捂着嘴偷笑，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眼睛都笑弯了。
呼——
秦万深深吐出一口气，看了看小女儿，又郑重地对秦京茹说：
这事你得想清楚。
当工人是改变命运的机会，别将来后悔把指标给了乐乐。
秦妈附和道：现在还没报到，你要考虑好。
姐，这确实不是小事。
秦乐乐犹豫了一下也说道。
哎呀，你们都想到哪儿去了。
秦京茹笑着摇了摇头，语气轻快地说：在家踩缝纫机就能缝手套、被单，活儿轻松还能挣钱。
挺好，挺好。
秦万神色放松，严肃的脸上露出笑容。
咚咚咚。
大门突然被敲响。
秦万开门看见大哥大嫂站在门外。
大哥，嫂子来了啊。
听说京茹回娘家，我们赶紧过来看看。
秦淮茹父亲直言不讳地扫视众人，她男人可是厂长，是咱秦家最有出息的了。
不知哪个缺德的乱传闲话！秦万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他把兄嫂让进屋，关上门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不一会儿，秦淮茹父亲兴奋地说：看吧，家里有人当官就是不一样！这好事才能落到自家人头上。
他妻子也点头附和：京茹你可要好好待周行云，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进厂呢。
秦淮茹父亲对秦乐乐嘱咐：去城里当工人可要记住姐夫的恩情，往后得好好报答。
大伯放心，我会经常去姐夫家帮忙的。
秦乐乐认真回答。
这是应当的，可不能忘恩负义。
大伯母酸溜溜地说，满脸醋意。
她不禁想，要是自家闺女嫁给周行云，这好事不就落自己家了？
大伯瞪了妻子一眼，笑道：周行云终归是自家人！有好处不会忘了咱们，这不就把名额给乐乐了吗？要是再有招工机会，京茹可得想着你堂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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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厂里干活，可比种地强多了。
大伯，行云说过，秦京茹笑着说，下次有名额一定先通知你们。
这这真是太感谢了！大伯激动得语无伦次，眼睛瞪得老大，心里乐开了花。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真有希望。
进厂的名额多金贵啊，哪能说有就有？
周行云确实是秦家难得的好女婿！
大伯母情绪激动得满脸通红，颤抖的双手紧紧攥住秦京茹的手腕。
她完全抛开了先前的刻薄语气，堆着殷勤的笑容问道：你回城的时候能不能捎上我准备的腊鱼和小米？也算是我们全家对行云的一点心意。
这变脸速度真叫人叹为观止。
秦京茹在心里冷笑，自己又不健忘，之前那些冷嘲热讽还言犹在耳呢。
家里不缺这些，现在乡下粮食紧张，你们留着腊鱼小米自己吃吧。
她干脆地摆手拒绝。
再说了，纺织厂的招工指标还没影儿的事。
要是收了这份礼，岂不是要担上天大的干系？
东西是不多，可这是我们的心意
大伯母还以为她嫌礼薄，急忙解释。
行了！大伯打断妻子的话，斩钉截铁地说，拿这些寒酸东西像什么话！我去跟生产队请个假，进山打点野味来。
大伯母面露忧色，欲言又止。
野兔也就罢了，山里的野猪可是要人命的，往年就有猎户被獠牙挑破肚肠。
可想到小儿子招工的事，她咬了咬牙没作声。
秦万连忙劝阻：大哥别去，山里太危险。
转头对侄女说：你就收下这些腊鱼，好歹是你大伯的心意。
在山脚生活了四十年，他太清楚深山老林的凶险。
除了猛兽，可能摔一跤就会送命。
不等秦京茹回应，大伯已经拍板：怕什么！前年我还猎到过狞子呢，就这么定了！
轧钢厂新分厂里，周行云正在车间巡查。
他向各级干部传达增产任务：每天要多生产一千个电热水壶，有什么困难？
原料跟得上就没问题！车间主任胸有成竹。
一个女组长小声嘀咕：要是能发点加班补助，每周给五斤冻带鱼什么的就更好了。
周行云若有所思。
现在工人都是固定工资，哪有加班费这一说。
工人们偶尔加班还能接受，要是天天都加班到深夜，谁的心里都会不痛快。
周行云转身对陆副厂长吩咐道：你抓紧时间写个申请，就说梅厂长安排的任务太重，需要给工友们增加营养补贴。
明白，我这就去准备申请材料。
陆副厂长点头应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年轻保卫员跑过来报告：周厂长，秦京茹同志来找您。
周行云心头一紧：莫非出了什么事？他跟陆副厂长简单交代几句，立即往外走去。
轧钢厂一楼会客室里，秦京茹正愁眉不展地等候着。
京茹？你不是刚回老家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唉，大伯进山打猎时虽然打到一头大野猪，可不小心摔断了左腿，现在在城里医院治疗。
秦京茹内疚地低下头，要不是我跟他提起进厂名额的事，他也不会
这不是你的错。
周行云轻声安慰道，走，我们现在就去医院看看大伯。
他没说的是，比起被野猪伤到性命，断条腿已经算是万幸。
深山里那些野猪发起狂来，连老虎都要退避三舍。
病房里，秦淮茹红肿着眼睛守在病床前。
大伯正不耐烦地嘟囔：哭什么哭，我这不好好的吗！
听到脚步声，周行云笑着走进来：看大伯说话这么有精神，应该没什么大碍。
秦姐你别太担心了。
就是！还是行云明事理，女人家就是爱瞎操心。
大伯边说边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秦京茹赶紧上前给他垫好枕头。
寒暄过后，周行云刚要离开医院回厂里，却被秦淮茹叫住：行云，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周行云耐心地停下脚步。
秦淮茹揉了揉眼睛，深深地吐出一口郁气。
什么？
秦京茹惊得瞪圆了眼睛，脱口而出：那不是要变成跛脚了！
我都不知该怎么跟父亲开口，他以后既干不了重活，也没法再去山里打猎了。
秦淮茹用手捂着脸，肩膀轻轻颤抖着低声啜泣，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就算弟弟下地种田，也供不起全家的开销啊。
确实不容易。
秦京茹附和着点点头，眼里盛满同情，右手轻抚着堂姐的背脊以示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