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发现,在稳产的基础上,我们竟然还能在节能降耗、提质增效上做出如此大的文章,
甚至有了一套清晰可见的技术发展路径,这让在座的所有人,心里都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踏实和兴奋。
彭部长见大家消化得差不多了,轻轻咳了一声,将议题引向深入:
“好了,现在情况和前景大家都清楚了。我们现在需要讨论的是,在推广红旗-柱式系统的基础上,这套优化方案是同步铺开,
还是选择部分条件好的厂作为试点先行?如果试点,选哪些厂?如何标准化,又如何兼顾各厂的个性差异?”
听见领导的话,会场立刻热闹起来,大家开始畅所欲言。
“我建议同步铺开!这么好的东西,晚一天用上都是损失!”
“不行,还是要稳妥!优化方案涉及工艺变动,必须经过充分验证,我建议先选三五家不同类型、基础好的厂子试点。”
“对,我们北方厂愿意当这个试点!”
“我们江南厂也申请!我们规模适中,反应釜类型有代表性!”
“光是试点还不够,部里应该牵头,成立一个由红星厂、设计院和何雨柱同志组成的技术支持小组,负责优化方案的完善和推广培训。”
“那产能呢?红旗-柱式的本体生产和安装速度,能不能跟上优化方案推广的需求?”
“可以先推广系统,优化方案作为后续升级嘛,一步一步来。”
“你说得轻巧,早一天优化,早一天见效,那都是真金白银和宝贵的资源啊!”
“稳妥才是硬道理,化工生产,安全第一!”
经过一番热烈而务实的讨论,最终定下方案:
立即组建红旗-柱式系统工艺优化工作组,由化工部生产调度司牵头,红星氮肥厂、相关设计院及首批选定的五家具有代表性的化肥厂参加。
工作组负责在三个月内,完成首套优化方案的标准化和在试点厂的验证工作,并编制相应的操作规范与培训教材,为后续的大范围推广奠定坚实基础。
责成设计局与设备制造局,立即启动基于“红旗-柱式”核心原理、适用于不同类型反应釜和中小型厂的简化版、标准化控制仪的设计工作,并同步规划全国范围内的仪表工与技术员强化培训体系。
很明显,“红旗-柱式”系统对生产参数革命性的稳定能力,让大家在制定行业技改方案时,底气前所未有地充足,视野也更为开阔。
实际上,就算暂时不涉及那些更高级的优化策略,光是能将生产工艺如此精准地“锁定”在最优状态,
其带来的质量统一、消耗下降与产量提升,就已经足以让国内整个合成氨工业的水平迈上一个坚实的台阶。
散会后,几个人还没有走,会议室内,一缕缕经济牌香烟的更别浓烈。
彭部长消化着这远超预期的信息量。
他原本以为,“红旗-柱式”是何雨柱潜心钻研自动化控制的成果,却没想到背后还有如此深的布局。
“照你这么说,”彭部长缓缓开口,“这位何雨柱同志,不仅仅是搞出了这台红旗-柱式控制仪,还在他的手稿里,
预先埋设好了好几套深度优化的工艺路线?甚至连多因子联动、自寻优这种我们听起来都觉着前沿的理论框架,都给你们搭好了?”
周厂长点了点头:“部长,不止如此。根据我们厂技术员的学习和部里专家的研判,何工在手稿中提出思想,其精巧和前瞻程度,
甚至超越了我们目前所知的一些苏修、西方的公开文献。
而且,他还顺手解决了我们厂催化剂载体强度不足的老毛病,用的是一种他自己琢磨的、成本极低的土法改性方案”
“什么?!催化剂的难题也是他解决的?这这隔行如隔山,他怎么连化工材料也”
作为主管全国化工行业的部长,他太清楚这其中的分量了。
一台控制仪可以说是电子领域的专精,但能对化工工艺和材料提出一针见血的改进,这需要的知识广度与深度,绝非寻常。
“这何雨柱,莫非真是个神仙下凡来搞技术了?”
彭部长忍不住脱口而出,在这个崇尚科学、破除迷信的年代,用神仙来形容一个人,往往是其才能达到常人无法理解的高度时,最朴素也最极致的赞誉。
周厂长苦笑道:“谁说不是呢。我们厂里的老师傅们现在私底下都管他叫何一眼,意思是没啥难题是他看一眼琢磨不透的。”
彭部长的脑袋里立马冒出了一个所有惜才爱才的领导都会产生的念头:
“这样的人才,放在一个轧钢厂,不是巨大的浪费吗?不行,得想办法把他调到我们化工系统来!必须调过来!”
周厂长连忙摇头,“部长,这事儿恐怕难。轧钢厂那边,把他当眼珠子似的护着!
我听说,就凭他之前搞出的几项轧钢设备革新,厂里已经破格把他从工人提成了技术员,据说正在走流程,要直接评定工程师职称呢!十七机部那边也挂了号,盯得紧得很!”
彭部长对此倒不觉得意外,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哼!就凭他展现出的这些能力,给个工程师算什么?我看还委屈了!这帮搞冶金的,本位主义!严重的本位主义!”
话语里透着抢不到人才的酸意与不满。
他沉吟片刻,知道直接要人希望渺茫,便退而求其次:“既然整个人调不过来,那我们必须特聘他为我们化工部的技术顾问!
不,级别不够,要进就进部的重大技术项目专家库!这种人,哪怕只是偶尔为我们审审项目方案,指点一下技术方向,都能起到难以估量的作用!”
他抬起头,看向周厂长,“老周,你回去后,立即以你们红星氮肥厂党委和部生产技术司的名义,联合起草一份正式的《关于提请特聘何雨柱同志为部级技术顾问的报告》。”
在六十年代,技术顾问绝非一个可以随意授予的空头衔。
它源于专家治厂和技术民主的思想,但又与严格的干部管理制度和审查紧密相连。
能被部一级单位正式聘任为顾问的,无不是在某个领域有极高威望、且根正苗红的权威专家,通常是大学里的知名教授或设计院的总工程师,数量极为稀少。
这既是对其技术能力的最高认可,也意味着其进入了国家在该领域的核心智囊圈子,是一种兼具荣誉与责任的特殊政治身份。
“报告要写扎实!”彭部长指示道,
“第一,详细陈述何雨柱同志在红旗-柱式系统上的核心贡献,要突出其技术的独创性与颠覆性。
第二,重点说明他提供的工艺优化方案和前瞻性理论,对我国化肥工业乃至相关产业的战略价值。
第三,附上你们厂的实践数据、部技术鉴定组的结论,以及对他表现和家庭背景的外调证明材料。”
他特别强调了最后一点。
在这个年代,技术能力再强,若经历上有任何瑕疵,一切都无从谈起。
“至于顾问费用,”彭部长继续道,“就按国家对于高级特邀专家的标准执行,每月二十元的固定津贴。钱不多,但这是规定,也是国家对他知识贡献的一种认可形式。”
这二十元,在当时相当于一个普通学徒工近一半的月工资。
它更多的是一种象征,代表着何雨柱的脑力劳动得到了国家计划的正式承认,其意义远非金钱所能衡量。
此外,根据规定,何雨柱在承担部里的咨询或评审任务时,还能按次领取少量的评审费或车马费,并享受出差津贴。
“报告由我亲自签发,”彭部长最后拍板,“直接报送部会议审议。
一旦批准,我会让干部司的同志带着正式的聘书,和你一起去第三轧钢厂,当面宣读、送达。
我们要让何雨柱同志感受到,化工部对他有多么重视,也让轧钢厂的同志们明白,这位同志是在为国家更广阔的领域做贡献!”
这番安排,可谓给足了面子,也做足了里子。
周厂长深知,部里上一次如此郑重其事地聘任一位如此年轻的厂外技术顾问,恐怕还要追溯到建国初期从海外请回来的那几位大先生。
这已不仅仅是结个香火情,而是近乎一种拜将的仪式,意在将何雨柱这尊神,正式请入化工部的庙堂之中。
于是,带着这套严谨甚至有些繁琐的组织程序指示,周厂长不敢怠慢,连连答应下来。
离开部长办公室,周厂长边走边想,
“何雨柱技术简报提到过的技术共享,经验交流,成功案例什么。现在咱红星厂算是实打实地验证了!效果杠杠的!”
“带上这些铁打的证据,直接去轧钢厂找何工汇报!一来,得好好认识一下这位大能人,当面道个谢;
二来嘛嘿嘿,厂里现在顺是顺了,可这生产嘛,总有新问题冒头,比如那尾气里氨的逃逸量,似乎还有优化的空间?要是能得他指点一二”
想到这儿,周厂长的脚步快了些,仿佛看到了红星厂的生产指标再创新高的景象。
到了轧钢厂,报上名号要找技术科的何雨柱科长。
厂办负责接待的干事,脸上公事公办的笑容:
“周厂长您好!实在不巧,何科长这会儿特别忙。
他手头正赶几个部里督办的急活儿,还有专家技术交流会要主持,真抽不开身。
您看要不您先在会客室等等?何科长有固定的会客时间,下午大概三点半左右能有点空?”
周厂长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有点失望,但转念一想:
“也对,能搞出这么大动静的人,可不就是个大忙人嘛!等!必须等!”他连忙点头:
“行,行!理解理解!何科长是干大事的人!我等,我等下午。”
这一等,就等到了日头偏西。周厂长在会客室里,把那几份资料拿出来又看了一遍又一遍,茶水续了好几杯,心里是又期待又有点忐忑。
终于,快到下午四点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门一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俊朗帅气,精神头十足,正是何雨柱。
“周厂长?抱歉抱歉!让您久等了!”何雨柱一进门就伸出手,语气带着真诚的歉意,“刚跟几个所里的专家讨论点生物传感器封装的事儿,一投入就忘了时间。快请坐!”
周厂长赶紧站起来,双手握住何雨柱的手:“何工!何科长!可算见到您了!
等多久都值当!我是红星氮肥厂的老周啊!您那红旗-柱式,可救了我们全厂的命了!”
何雨柱请他坐下,自己也拉过一把椅子:“周厂长您太客气了。设备好用就行,都是为国家生产出力。您这次过来是?”
周厂长迫不及待地从包里掏出那沓资料,特别是那份《技术简报》和生产数据对比图,推到何雨柱面前:
“何工!调试安装的联控仪!成了!大获成功啊!”他指着图表上那几条明显上扬的曲线,
“您看!合成氨转化率,蹭蹭往上涨!催化剂寿命,延长了快一倍!
最关键的是,原来那让人头疼的碳酸氢铵结块发黄的老大难问题,彻底解决了!
省蒸汽,提效率,工人师傅们现在干活儿都带劲儿!彭部长都点名表扬了!”
何雨柱接过资料,重点看那些实际运行参数,边看边微微点头:“嗯,不错不错。参数反馈很及时,整体趋势符合预期。这个温度波动控制区间你们执行得很到位嘛。”
“全靠您的理论指导啊!”周厂长说,“我们就是按您的方子抓药,没想到效果这么好!简直就是就是”
他一时找不到更贴切的词,憋出来一句,“就是点石成金啊何工!”
何雨柱被他逗乐了,摆摆手:“周厂长言重了。理论是死的,能把理论变成现实,把设备用好、管好,是你们红星厂全体同志的本事。”他放下资料,看向周厂长,
“您大老远跑来,应该不只是为了报喜吧?是不是生产上还有什么新情况?”
周厂长一听,正中下怀,搓着手,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
“何工您真是火眼金睛!是这样,设备是真好用,大问题没了。就是就是这生产尾气里,氨的逃逸量,好像好像比我们预想的略微高那么一点点?
虽然不影响大局,但总想着要是能再抠一抠,效益还能再提一提?您看您这神仙能不能再给指条明路?或者有没有啥参数微调的建议?”
他一边说,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何雨柱,那神情,活像一个守着下金蛋母鸡的农夫,盼着鸡能再努把力。
何雨柱看着他这模样,又看看手里那份凝聚着实践成果的报告,心里也涌起一股成就感,同时也觉得这位风尘仆仆赶来的实干家厂长,着实可爱。
“周厂长,您这神仙帽子可太沉了,我戴不了。”
何雨柱笑着摇摇头,但眼神却认真起来,拿起笔,在周厂长带来的记录本空白处点了点,
“不过您说的这个氨逃逸来,具体说说你们现在观测到的数据范围?
还有联控仪针对尾气处理的几个关键参数,比如喷淋量、吸收塔液位控制策略咱们一起琢磨琢磨。”
片刻之后,何雨柱放下报告,缓缓摇了摇头:“周厂长,单靠调整现有的红旗-柱式联控仪参数,或者局部的小修小补,恐怕效果有限。”
周厂长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略显失望:“啊?何工,这连您的联控仪也拿它没办法吗?”
他可是亲眼见识过这台神器如何化腐朽为神奇的,连碳酸氢铵结块发黄这种老大难都解决了,难道在氨逃逸面前也要败下阵来?
何雨柱指着报告上的几处关键数据节点:“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氨逃逸的高峰,
不仅仅出现在某个特定操作点,而是贯穿在几个不同工段负荷切换、原料气成分波动的时候。
这不是某个传感器灵敏度不够,或者控制回路响应慢的问题。”
他抬起头看向周厂长,“这反映出的是整个合成氨工艺链的耦合性问题,
是上游原料气净化精度、中游反应器设计冗余度、下游分离效率以及各单元之间动态匹配不够协调导致的系统级短板。
红旗-柱式能稳定住点和线,但要优化这个面,它现有的架构和策略,有点力不从心了。”
这话听得周厂长心里更塞了。什么叫点和线?什么叫力不从心?
那台联控仪在他眼里已经是无所不能的仙器了!可何工这话好像这难题的根子深得超乎想象,连仙器都够不着底?
他下意识地抹了把额角不存在的汗,感觉压力山大。
看着周厂长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何雨柱沉吟了一下,语气缓和下来:
“不过关于这个系统级的优化,我倒是嗯,有一些不太成熟的想法,之前零零散散记了点东西,一直也没机会验证。”
“哦?!”周厂长抬起头,“何工,您有思路?快!快给我看看!再不成形也比没头苍蝇强啊!”
何雨柱没多言,转身从自己那个帆布挎包里,摸索着掏出一个笔记本。封面只简单用钢笔写着工艺杂思四个字。
他递到周厂长面前:“喏,就是这些。很粗糙,就是些零碎的想法。”
周厂长迫不及待地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