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题迎刃而解。
当第一片玻璃膜被成功拉制出来时,所有人看那本手稿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件绝世珍宝。
然而,好景不长。
当电极进入电路调试阶段,更诡异的问题出现了。
在模拟复杂工厂环境的干扰下,电极输出的微电流信号开始“跳舞”,读数像发疟疾一样忽高忽低,极不稳定。
负责电路的王铁军带着人查遍了所有常规接口和屏蔽措施,依旧束手无策。
“见鬼了!理论模型没问题,硬件连接也正常,这干扰到底从哪儿来的?”王铁军喃喃自语。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沈弘毅再次默默拿起了手稿。最终找到了答案。
“王工,”他把图推到王铁军面前,“试试这个,三线屏蔽接地法。书上说,对付这种共模干扰,得先给电线穿三层盔甲。”
王铁军只扫了一眼那示意图,伏在桌上研究了不到五分钟,随即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兴奋地大吼一声:
“我明白了!原来要把信号地、电源地、机壳地彻底分开!妙啊!这法子太妙了!写这本书的到底是哪座庙里的真神?!这不仅是懂化学,这是把电子干扰的祖宗十八代都摸透了啊!”
他一边激动地喊着,一边已经抓起工具,带着人开始按照图纸改造电路。
当改造完成,再次通电测试时,仪表盘上那条原本剧烈抖动的曲线,几乎是在瞬间,就变成了一条平稳的直线!
实验室里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欢呼!
沈弘毅扶着眼镜,看着那本手稿,敬畏地摇头:“这书简直是及时雨,不,是能掐会算的活神仙!”
孙振声更是激动得语无伦次:“何工,您就透个底吧,这作者他是不是能预见未来?!”
“这字写得真漂亮,清秀得很啊。不像一般工程师那种龙飞凤舞的狂草。”
他忍不住把笔记本递给旁边的王铁军,“老王,你看看,这笔迹,是不是有点像”
王铁军接过本子仔细端详:“嘶你这么一说,是有点娟秀?不像咱们这帮糙老爷们的手笔。难道”
他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写这本书的大神,是位女同志?乖乖,这得是多厉害的女中豪杰啊!”
“女同志?”年轻的技术员们互相交换着眼神,都觉得这个可能性既意外又合理——如此精妙、细致又充满创造性的解决方案,出自一位心思细腻的女性专家之手,似乎也说得通。
大家看向那本手稿的眼神,多了一些好奇与探究。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站在人群外围,看着大家调试成功的宋老接过那本沉甸甸的册子。
他看得极慢,极仔细,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他看到了那清秀的字迹,也看到了字里行间所蕴含的、对材料、电子、工艺乃至工业现场环境深刻到骨子里的理解。
良久,宋老抬起头,揉了揉眉心,
“不对不对啊”他喃喃自语。
“这思路这解法太超前,太老辣了!我搞了一辈子材料,跟电子、仪表打了半辈子交道,国内外顶尖的专家也见过不少。
他用力晃了晃手中的手稿,
“像这样,能把极端复杂的多学科交叉问题,拆解得如此清晰,给出如此精准、有效、甚至可以说是四两拨千斤级别的解决方案我印象中,绝!对!没有这样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无论是国内还是国际上,那些鼎鼎有名的大神,他们的风格、他们的路数,我都略知一二。
没有一个人,能写出这样的东西!这不仅仅是懂技术,这简直是是预见了所有可能的陷阱,然后提前埋好了路标!太神奇了!这根本不像我们这个时代能有的东西!”
“是啊是啊!”
“宋老都这么说,这作者真是神了!”
“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难道真是隐世高人?”
何雨柱看着众人,只是笑了笑,深藏功与名。
经过两天的忙碌攻关,第一支国产高精度ph电极终于组装完成。
它连接着精密的记录仪,被安放在恒温槽中。
何雨柱拍拍手说:“进入最后48小时连续稳定性测试。只要这48小时数据平稳,精度达标,咱们这金铲子,就算真成了!”
众人闻言,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反而更添了几分紧张。
这可是最后一道关卡,成败在此一举。
何雨柱环视了一圈众人,提醒道:
“几个小事,提醒大伙儿留点神。”
“这恒温槽的水循环,看着稳,但水泵一开一停,水温会有个小幅喘气。咱们的记录仪走纸速度快,这点细微波动可能会在曲线上画个小波浪。心里要有数,别到时候一看数据跳就慌神,以为是电极不稳。重点看长周期的基线漂移和响应灵敏度。”
他指了指,对顶的大灯,“头顶这几盏大灯,是热源和干扰源。虽然用了屏蔽和三线接地,但咱们这装置灵敏度太高,得防着点热辐射不均导致局部微温差,也可能引入些极低频干扰。”
眼瞅着那记录仪开始工作,何雨柱心里门儿清,这最后四十八个钟头,机器自己个儿跑就成,人杵在这儿大眼瞪小眼,纯粹是熬鹰。
他拍了拍手:“得嘞,该交代的都跟您几位念叨了。机器自个儿会转,留俩人轮班儿,瞅着点儿纸别断了、墨水儿别干了、机器别撂挑子歇菜,齐活!”
他顺手抄起搭椅子背上的衣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说,
“天儿可不早了,都熬多少宿了?麻利儿的,该回家垫补点儿的垫补点儿,该猫一觉的猫一觉。养足了精气神儿,明儿个一早儿再来看,它不香么?”
“回家?!”孙振声指着那记录仪,
“何工!我的好何工!这节骨眼儿上,眼瞅着就要揭锅盖儿了,我们哪能抬屁股走人啊!这可是最后的四十八小时!万一嗨,我是说万一有个风吹草动”
“可不咋地!”王铁军也赶紧接上茬,“不在这儿盯着,心里头就跟揣了二十五只耗子——百爪挠心!回去也甭想合眼!”
沈弘毅没言语,但人已经一屁股墩儿坐在记录仪边上的板凳上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守定了!
何雨柱一看这阵势,得,劝是白劝了,他乐了:“得嘞!愿意盯着就盯着。不过咱可丑话说前头,”
他指了指自个儿的肚子又指指眼睛,“人是铁饭是钢,该吃的饭一口不能落下,该眯瞪的眼也得捎带手闭一闭。”
说完,他一点儿没拖泥带水,推开门,溜溜达达就进了走廊。
何雨柱踩着自行车回到了熟悉的三轧钢厂。
他先拐进了项目组的实验室。推开门,只见培养箱嗡嗡低鸣,一切井然有序,进展顺利。他心下稍安,转身径直朝李副厂长的办公室走去。
敲开门,李副厂长抬头一见是他,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赶紧放下笔:
“哟!何工!何大工程师回来了!快坐快坐!”
他起身热情地招呼何雨柱坐下,又亲自倒了杯水递过去。
何雨柱笑着接过搪瓷缸子。
“怎么样?友谊宾馆那边,阵仗不小吧?我可是听说宋老都亲自坐镇了!”
李副厂长从兜里摸出包大前门,先弹出一根递给何雨柱。
他划着火柴,用手拢着火苗凑过去,“柱子啊,你小子现在可是给咱轧钢厂长脸了!”
等何雨柱凑过来点着了烟,李副厂长这才给自己点上,美美地吸了一口。
他夹着烟的手往窗外指了指:
“就刚才,部里还专门问我:这何雨柱,真是你们厂那个食堂出去的?我说那可不!”
他说着说着,嘴角就压不住笑纹,“你猜我咋回的?我说:老领导,这好苗子要不是在咱轧钢厂这片沃土上,能长得这么壮实?”
他眼睛笑得眯成两条缝:“听见没?沃土!我这词儿用得咋样?”
何雨柱笑了笑,简单提了核心进展,“好在培训还算顺利,设备推广的事情也有了眉目。”
“好!好!真是给咱们厂争光了!”
李副厂长连连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推到何雨柱面前:“喏,看看这个。”
“晋升工程师的全套评审材料,我都给你准备好了。这不年底了吗?正是厂里往部里报职称评审的关键时候。”
他翻开材料首页,指着用红笔着重圈出的几处:
“红旗-柱式联控仪”国家甲类重点设备总设计师身份、国家级工程关键工艺难题解决者,这两项是破格晋升的核心依据。
另外还详细列明了微生物多因子联控技术的独创性、以及“红旗技术革新贡献奖”首倡者身份。
还有全国培训班主讲成效、国家级技术推广核心骨干、技术交流平台《简报》发起人。
李副厂长笑着说,
“材料里附上了部里宋老办公室对你在国家重大工程和新技术推广中核心作用的书面评价函。
七级工程师!这可不光是待遇提升,工资、医疗、住房都要提档,更是部里和厂里对你这一年来,不,是对你这些年扎根本岗、又为国攻坚的实打实的认可!轧钢厂建厂以来,这么年轻评上七级工的,你是头一份!”
这年月,晋升职称,那就是实打实的工资升级、待遇提升。七级工程师的工资条,比之前那技术员的,可要厚实多了。
何雨柱笑了笑,“还是李厂长想得周全,谢谢”
“这是你应得的!”李副厂长挥挥手,“部里对你评价极高,宋老更是亲自打电话来表扬。厂会一致通过的!往后啊,你这担子更重了,待遇也得跟上来不是?”
他顿了顿,看着何雨柱,“柱子啊,你在外面干的那些大事,桩桩件件我都听说了点风声。了不起,真给咱工人阶级长脸!不过”
李副厂长话锋一转,“我看着你都觉得累。这从搞红旗-柱式,到培训讲课,再到跑部里协调量产,还有那什么电极好家伙,陀螺似的就没停过。弦绷太紧,容易断啊。回了厂,稍微喘口气?”
何雨柱点点头:“李厂长,您说的是。培训那边快收尾了,量产方案部里也定了调子,由上海厂牵头,咱们这边压力小了些。是得稍微调整下。”
“这就对了!”李副厂长满意地笑了,“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可也得讲究个张弛有度。技术处那边日常的琐碎事,我让老王多担待点,你抓抓大方向就行。时间,你自己安排得宽松点。在厂里也好好歇歇脚,陪陪家里人。”
何雨柱认真地说:“谢谢厂长关心。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接下来,主要两件事:一是把手头红旗-柱式相关的技术标准和接口规范彻底完善、落实下去,确保各地厂子生产不出岔子;
二呢,得继续啃那块硬骨头,把新型检测电极的研发和测试收好尾,这可是下一步攻关的基础。”
李副厂长一听,乐了:“哈哈哈,我就知道!让你缓缓,你这缓缓里头,装的还是硬任务!行吧行吧,你何雨柱的本事和心气,我是知道的。就按你说的办!需要厂里什么支持,尽管开口!”
何雨柱也笑了,站起身:“明白,厂长。有您这话,我就踏实了。那我先去技术处看看。”
“去吧去吧!”
此时,另外一边,轻工业部生产技术司司长张为民同志,看着桌上的一份报告,封面上写着《红星酿造厂关于酱油新品研发遇阻及实验室应用局限性的紧急汇报》。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眉头紧锁。
对面站着红星酱油厂厂长王厂长,以及厂里负责新品研发的技术骨干孙工。
两人脸上都带着焦虑和一丝疲惫。
“王厂长,”张司长终于开口,“你们这个报告,我看了。说什么?菌种实验室对稳定老产品工艺效果显著,但在新品研发中遇到瓶颈、新菌种发酵特性难以捉摸,参数控制失准、风味稳定性差,无法达到预期标准嗯?”
他把报告往前推了推,身体微微前倾:
“我记得清清楚楚!当初你们厂酱缸酸败,差点酿成大祸,是何雨柱同志力挽狂澜,也是他力主并要求你们建立这个菌种实验室的!
部里特批了经费,你们也建起来了,老产品的品质和稳定性确实上去了,成了你们的定海神针。
这才过了多久?开始搞新品研发了,遇到点困难,就怪实验室不好用了?说它只对旧产品有效?”
王厂长急忙解释:“张司长,您误会了!实验室非常好,我们感激何顾问还来不及!没有这个实验室,我们连老产品都保不住!
问题是问题是这新品研发,它它不一样啊!”
孙工也赶紧补充:“是啊司长!我们按何顾问指导的纯种培养法,筛选了新菌株。
发酵初期数据看着都挺好,可一到中后期,尤其是风味物质积累的关键阶段,菌群状态就变得非常不稳定!
同样的起始条件,发酵曲线就变了,风味走向也控制不住!
我们反复调整温度、ph,效果都不理想。感觉…感觉实验室那套稳态控制的方法,在新菌种复杂多变的状态面前,
有点有点使不上劲!就像就像老马识途,但新路崎岖,老马也懵啊!”
“哼!”张司长一拍桌子,“使不上劲?我看你们是酱缸不生花怪盐巴!”
王厂长和孙工被震得一哆嗦。
“人家老恒河、海天,规模比你们大吧?新品研发搞了多少年了?人家的实验室难道是摆设?
怎么人家就能摸索出新菌种的脾气秉性,做出稳定的新品?嗯?”
张司长站了起来,指着报告,“何雨柱同志给你们打下了多好的基础!建立了实验室,规范了流程,稳住了基本盘!
这是多大的功劳!结果轮到你们自己往上攀登,搞创新了,遇到新问题、新挑战,这很正常!
但你们不想着如何深化应用实验室的潜力,如何理解新菌种的深层规律,反倒隐隐约约透露出点实验室对新品研发作用有限的意思?
这不是实验室的问题!是你们对新技术的理解深度不够!对复杂生物过程的探索能力不足!
对知识沉淀如何应用于新场景的转化能力太弱!”
他语气严厉:“不稳的不是你们新品发酵罐的ph值!是你们技术团队在新领域攻坚克难的根基!
根基不深,再好的实验室也发挥不出全部威力!这就叫根基不稳,酱油都馊!”
王厂长和孙工被批得面红耳赤,羞愧地低着头,尤其是想到当初是何雨柱一手拯救了厂子并指导建了实验室,如今却在新品研发上磕磕绊绊,更觉无地自容。
此时张司长电话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目光移向电话机。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情绪,然后伸手拿起了听筒:“喂?我是张为民。”
电话那头显然是一位身份不低的人物。只见张司长听着听着,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甚至对着话筒轻轻点了几下头:
“嗯嗯是的,老领导。红星厂的情况我们正在了解您说得对,遇到困难是客观的,重要的是解决问题好的,好的,我明白了我们会尽快拿出具体方案好,谢谢老领导关心。”
放下电话,张司长刚才那股迫人的气势明显消散了大半。
他长长吁了口气,将身体靠回椅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