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海和吴建国愁眉苦脸,反复念叨着“进口糖浆价格高”、“国家外汇紧张”、“等上面分配”。
何雨柱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突然开口:
“王厂长,你们是不是觉得,糖,只能从甘蔗和甜菜里长出来?”
两人一愣,这不就是天经地义的吗?
何雨柱放下茶杯:“这就是问题所在。你们的思维,被‘糖’这个字给框住了。你们想的是怎么找糖,而我想的是,怎么造甜。”
他看着两人茫然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甜,是一种味觉。既然是味觉,它就是一种可以被模拟、被合成、被创造出来的化学信号。
甘蔗和甜菜,只是大自然给我们的一个参考答案,我们为什么不能自己写一个标准答案?”
何雨柱伸出三根手指,像是在闲聊家常。
“先说两个不值一提的小思路,给你们开开窍。”
方案一:“北边那些喂牛的甜菜渣,你们觉得是废物。在我看来,里面还藏着点甜的余韵。
用点基础的酸碱法,像淘金一样把那点甜味儿淘出来,能让你们的糖浆甜度凭空多出两成。这叫变废为宝,小学常识。”
王大海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是个实干家,忍不住插话:
“何工,等会儿您这法子听着像是化工厂干的活儿啊!提取、提纯我们食品厂的人,只懂怎么用糖,可不懂怎么造糖啊!您您一个搞厨子的,怎么对化工这一套也这么门儿清?”
何雨柱微微一笑,继续讲方案二:“再说个老古董。甘草,老祖宗嚼了几千年的甜草根。里面那点甜素,比糖甜几十倍。用熬中药的法子就能提纯。这算是我替咱们老祖宗,把他们的智慧,用你们听得懂的科学语言,翻译了一遍而已。”
吴建国是管原料和供销的,对中药也算了解。
他眉头紧锁,更加困惑了:“何工,这这又扯上中药了?您这又是化工,又是中医药的这俩风马牛不相及的领域,在您这儿怎么就就串到一块儿了?
我们研究所里搞化工的和搞药材提取的,都隔着几个楼呢!”
王大海和吴建国已经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反复敲打,但还没等他们理清头绪,
何雨柱才不紧不慢地竖起第三根手指,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前面两个,是锦上添花。而这个,才是真正能无中生有的杀手锏。”
他拿出那个小纸包,缓缓打开:“认识这个吗?”
吴建国凑近了看:“这不就是普通的草叶子?”
“普通?”何雨柱笑了,“王厂长,麻烦你,把你杯子里的水给我倒一点。”
王大海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何雨柱捻起一小片叶子,在指尖揉碎,撒入水中,轻轻一晃,递给王大海:“尝尝。”
王大海将信将疑地抿了一口。
他没有夸张地大叫,而是猛地闭上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在用全身的感官去分析这股陌生的味道。
过了足足五秒,他才睁开眼,眼神里不是震惊,而是极度的困惑与不解。
他看着杯子,又看看何雨柱,声音干涩地问:
“何工这这不是糖的甜。糖的甜,带点蜜的润,吃多了发腻。
这个它很干净,很锐利,直接就冲上来了,而且它好像在舌尖上就消失了,不留任何余味。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何雨柱微笑道:“它叫甜叶菊。甜度是蔗糖的三百倍。而且,它根本不是糖,是一种甜苷。”
此时,闻讯而来的俞总工正好听到这句话。他快步上前,从王大海手里接过杯子,也仔细品尝了一下。
他的反应比王大海更为内敛,他没有问“这是什么”,而是直接看向何雨柱,问出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小何你一个搞微生物发酵的,怎么连植物化学分类学和天然产物提取都懂?”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这东西是菊科植物特有的甜菊糖苷。这需要从植物学分类、有效成分鉴定,到溶剂萃取、膜分离技术这是一个完整的、系统的学科链条!你你是怎么把这些东西串起来的?!”
何雨柱却只是摆了摆手,一脸轻松地说:“我就是提供个思路。具体怎么干,还得俞总工你们这些专家,靠王厂长你们这些实干家。我这人,就喜欢琢磨点吃的,顺便帮国家解决点小问题。”
他顿了顿,看着窗外:
“对了,这甜叶菊的育种和规模化种植,可能得费点功夫。
不过没关系,我脑子里还有几个备选方案,比如怎么用微生物发酵法直接生产甜味蛋白,那个更省事就是有点太超前,现在说,怕你们接受不了。”
众人:“”
整个办公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俞总工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毕生所学,在对方万物皆可为灶的哲学面前,显得如此支离破碎。
而王大海则感觉,自己跟着这位何工,仿佛正站在一个伟大时代的开端。
王大海激动得脸都红了,一拍大腿:
“何师傅!您您这简直是给我们指了条明路啊!这代糖要是真搞出来,我们厂子可就一步登天了!”
何雨柱看着他这副恨不得当场拜师的模样,心里好笑,脸上却不动声色:
“王厂长,别高兴得太早。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
再说了,我就是个厨子,瞎琢磨出来的想法,真要搞,还得靠你们这些懂技术的专家。”
吴建国在一旁听得直摇头,满脸的不可思议:“何师傅,您可太谦虚了!您这哪是瞎琢磨,您这您这简直就是未卜先知啊!这思路,我们连想都不敢想!”
何雨柱暗骂自己嘴快,差点又把后世那套东西给抖搂出来。
他连忙打哈哈:“未卜先知可不敢当,我就是喜欢瞎琢磨。再说了,这想法也不是我凭空想出来的,我也是看了点国外的资料,受了点启发。”
这话半真半假,既解释了想法的来源,又没把话说死,还顺带抬高了自己。
“国外的资料?”王大海和吴建国眼睛同时一亮。
“对啊,”何雨柱顺杆往上爬,“不过都是些零七八碎的报道,语焉不详。人家把核心技术看得比命还重,哪能轻易让咱们知道?
所以啊,这事儿难就难在,咱们得自个儿把那层窗户纸给捅破了。”
他话锋一转,看着两人:“不过,捅窗户纸之前,咱们得先找到窗户在哪儿。王厂长,你们厂里,除了糖浆,还用啥甜味的东西没?”
王大海一愣,掰着手指头数:“那可就多了。做糕点,得用糖稀、蜂蜜;做罐头,也得放糖;还有些药片,外面那层糖衣”
“蜂蜜?”何雨柱眼睛里闪过一道光,“这东西,咱们自己产吗?”
“产!怎么不产!”王大海来了精神,“咱们厂附近好几个公社都有养蜂场,每年都给我们供货。
就是这玩意儿太金贵了,产量又低,价格比白糖还贵,除了做点高档糕点,根本不敢大规模用。”
何雨柱点了点头,心里有了计较。蜂蜜,这可是个好东西,天然的果糖和葡萄糖混合物,本身就是一种“复合代糖”。但他要的,是更便宜、更可控的东西。
“那糖稀呢?就是淀粉做的那个。”
“那个便宜,”王大海撇撇嘴,“就是味道不行,一股子土腥味儿,甜得也不正经,齁得慌。只能做点最廉价的硬糖,上不了台面。”
“问题就出在这儿!”何雨柱一拍手,“王厂长,您想啊,咱们能不能把糖稀这玩意儿,给它提纯一下?把那股子土腥味儿去掉,让它变得跟蜂蜜一样清甜,甚至比蜂蜜还甜?”
“提纯糖稀?”吴建国皱起了眉头,“何师傅,这这不就是又回到老路子上了吗?我们厂的技术科,不是没试过,又是活性炭吸附,又是离子交换的,折腾半天,成本上去了,味道是好了点,可还是不行,跟白糖没法比。”
“那是他们没找对路子!”何雨柱自信满满地说道,“他们那是用化学的法子去堵,当然堵不住。咱们得用生物的法子去疏!”
“生物的法子?”
王大海和吴建国彻底蒙了,一个厨子,嘴里怎么尽是些他们听不懂的词儿?
“对!”何雨柱越说越兴奋,“你们想,糖稀为啥不好吃?因为它里面不光有能甜的糖,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杂质。
我给你们找个神仙,一种专门的菌种,把它扔进糖稀里,这神仙就只吃杂质,不吃糖!
等它把杂质吃干净了,咱们再一过滤,剩下的,不就是干干净净、清清亮亮的甜味液体了?”
这比喻,简直比评书里的神仙故事还离奇。
王大海张着嘴,半天没合上:“何师傅您您这说的是真的?还有这等神仙菌种?”
“有!这玩意儿,学名叫酶,是一种生物催化剂。
专一性强得很!我只负责把神仙请来,怎么让它干活,就是你们厂的任务了。这可比搞代糖简单多了,技术门槛低,见效快!”
吴建国脑子里飞速运转,他虽然听不懂什么叫“酶”,但他听懂了见效快三个字。
他激动地问:“何师傅,那那这法子,得多长时间能见效?”
何雨柱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一个月!”
“一个月?!”王大海和吴建国差点跳起来。
“对,一个月!”何雨柱看着他们震惊的表情,心里乐开了花,“我给你们菌种,给你们工艺流程图,你们厂里找个小车间,试试看。
一个月,我保证让你们看到比糖稀纯、比蜂蜜便宜的‘新式糖浆’!”
这已经不是画饼了,这是直接把饼烙好了,端到他们嘴边了!
王大海激动得浑身发抖,一把抓住何雨柱的手:
“何师傅!您您真是我们厂的活菩萨!只要这事儿能成,我我代表全厂职工感谢您!”
何雨柱笑着把手抽回来:“王厂长,先别急着谢。这事儿,还得请你们帮个忙。”
“您说!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上刀山下火海!”王大海拍着胸脯保证。
“不用那么夸张。”何雨柱摆了摆手,指了指窗外,“我需要你们帮我搞点东西,一些别人不要的废料。”
“废料?”
“对,比如,甜菜制糖剩下的那种又黏又黑的废糖蜜,还有,玉米加工厂里那些没人要的玉米芯。越多越好。”
王大海和吴建国面面相觑,完全想不通这些废料跟做糖有什么关系。
但他们看着何雨柱那胸有成竹的样子,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行!没问题!别说是废料,就是真金白银,您要,我们也给您想办法弄来!”
何雨柱笑了。
他知道,有了这些废料,他就可以正式启动那个真正的“代糖”计划了。
用甜菜废糖蜜提取甜菜糖蜜酵母,用玉米芯水解液制备木糖醇
这些,才是他真正的大招。
而那个“提纯糖稀”的法子,不过是抛出来吸引他们注意力、解决燃眉之急,顺便为真正的代糖项目打前站、练队伍的开胃小菜罢了。
这叫什么?
这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惦记着地里还没种的。
王大海:“何师傅,何工,你这可真是胸怀宽广,高瞻远瞩啊!”
何雨柱:???
您别这样。
何雨柱连忙把话题拉了回来,他看向王大海:“王厂长,说完了原料,咱们再说说生产线。”
王大海和吴建国对于何雨柱这一波又一波的震惊,已经有点儿麻木了,但王大海还是没忍住,带着哭腔问道:
“何工您一个搞微生物发酵的,除了能给我们造出糖来,连我们厂里怎么生产糖果都有见解?”
何雨柱一愣:“微生物?这和生产线关系不大。生产线才和我专业是相关的。”
王大海:“那何工您学的是?”
何雨柱道:“我是个厨师。”
此话一出,糖果厂的两个人惊为天人,无话可说。
一个厨师,不仅懂微生物、懂化工、懂农业,连他们厂里那点破事都能看透?这还是人吗?
顾不得他们还在震惊,何雨柱道:
“王厂长,生产线方面,我虽然有点想法,可是不知道你们厂的具体现状,这方面我只能捡着我能想到的一点点说了。”
其实主要是脑子里系统给的那些后世的生产线概念太超前,什么流水线、精益生产、中央控制系统理论和细节太多了,无论如何,直接说出来都不合适。
因为你不是搞这个的,却对内部的细节了如指掌,这事儿说不清楚,所以只能先捡一点说说,引起他们兴趣就好。
何雨柱问:“王厂长,你们厂现在,一颗糖是怎么做出来的?从投料到包装,得多少人手?”
王大海苦着脸道:“别提了!我们现在是‘人海战术’。
熬糖浆的老师傅凭经验看火候,几个壮劳力负责搅拌、冷却,然后是一排排的女工坐在那儿,手工裹糖、切块、再手工包上糖纸。一条线下来,没有三五十人根本转不动!
效率低不说,卫生还难保证,夏天一出汗,那糖唉!”
何雨柱点点头,又问:“那就是说,每一道工序之间,都是靠人来传递,靠人来判断?”
“对对对!熬糖的师傅喊一嗓子,说好了,这边就赶紧抬走,那边女工再围上去。”
何雨柱提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那就是说,生产效率完全取决于工人的熟练度和体力?产品质量也全凭老师傅的经验?不同批次、不同班组做出来的糖,味道和品相都不一样,对吧?”
王大海一拍大腿:“何工,你简直是我们厂的活菩萨!你猜得太准了!老师傅要是闹情绪或者生病了,那整条线都得停摆!我们最怕的就是这个,标准化根本无从谈起!”
何雨柱道:“王厂长,有没有想过,把人和工序分开?”
“分开?”
“对,分开。”何雨柱拿起一支笔,在纸上画了几个方框,用箭头连起来,
“让物料在固定的轨道上流动,让机器去完成搅拌、冷却、成型这些重复性劳动。而人,只负责开机、监控和补充原料。”
王大海没转过弯儿来:“那那不是更麻烦了?还得造机器?”
何雨柱微笑道:“王厂长,您再想想?”
王大海盯着纸上的简图,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仔细想了一会儿,猛地一拍自己的脑门:
“我明白了!人是流动的,会累,会出错。但机器和轨道是固定的,它不会累!
只要设定好,它每一次的动作都一模一样!这样一来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做出一模一样的糖了!标准化!”
何雨柱点点头没说话,让他自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