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南城的天气愈发沉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敌军的飞机,几乎每天都会从城市上空呼啸而过。
投下的不只是炸弹,还有无尽的恐慌。
梨园。
林澈独自一人,坐在台下。
偌大的戏园子,稀稀拉拉只坐了不到二十人。
台上,他的师父二月红,正唱着那出他唱了一辈子的《霸王别姬》。
虞姬舞剑,身段依旧是那般风华绝代。
项羽悲歌,唱腔依旧是那般荡气回肠。
只是,台下的喝彩声,已经零落得让人心酸。
一曲终了。
二月红谢幕下台,甚至没有几个人记得鼓掌。
后台。
丫头正心疼地给二月红擦著汗。
“爷,喝口水润润嗓子。”
二月红接过水杯,看着镜子里自己卸了一半的妆,眼底是掩不住的落寞。
林澈走了进来。
“师父,师娘。”
“阿澈,你来了。”二月红脸上露出笑意。
丫头也温柔地朝他点了点头。
林澈将两张车票,轻轻放在了梳妆台上。
“这是去香岛的车票。”
二月红的动作一顿。
丫头也愣住了。
“阿澈,你这是”
林澈的语气很平静。
“南城要乱了,师父,你和师娘必须离开。”
“我走了,你怎么办?”二月红皱起了眉,“红府怎么办?”
“堂口已经都关了,伙计们也都遣散了,给了足够的安家费。
林澈看着师父。
“赵拳已经提前去了香岛,在那边买下了一座庄园,足够宽敞。”
“我还让他找了最好的工匠班子。”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了些。
“再给您盖一座和南城一模一样的梨园。”
“您想什么时候唱,就什么时候唱。”
二月红彻底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的徒弟,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成长到了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地步。
“呜——”
刺耳的防空警报声,猛地划破了夜空。
远处,隐约传来了爆炸的闷响。
丫头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微微颤抖。
二月红立刻扶住了她,眼中满是担忧。
“好。”
他终于开口,只说了一个字。
“我带你师娘走。”
他知道,他若不走,只会成为林澈的软肋。
丫头的身体,再也经不起任何惊吓了。
林澈点了点头,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师父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他嘱咐完所有事,转身准备离开。
“阿澈。”
二月红叫住了他。
“万事,小心。”
“嗯。”
林澈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大步走出了梨园。
走在南城的大街上,一种前所未有的萧条感扑面而来。
十室九空。
曾经繁华的街道,如今只剩下卷起的落叶和被风吹得嘎吱作响的招牌。
九门的人,除了各家的当家和几个心腹。
其余的家眷弟子,早已被送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这是一座,正在死去的城市。
林澈回到宅邸,关上了门。
这几个月,他也没闲着。
那块从矿山古墓中得到的陨铜,已经被他彻底消化吸收。
他那一方小小的储物袋,空间扩大了何止百倍,简直成了一个随身仓库。
里面塞满了各种物资、金条和从各个墓里“请”出来的古董珍玩。
就连那位西太后墓里的琉璃地砖,他都撬了不少,托关系换成了硬通货。
乱世之中,黄金为王。
有备,才能无患。
八月。
南城的天,彻底阴了。
战争的阴云,已经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佛爷,张启山,组织了最后一次九门会议。
地点就在他的防务办公室。
长长的会议桌旁,九门当家,悉数到场。
不,如今只剩八门了。
林澈坐在二爷的位置上,神色淡然。
他身旁,是摇著扇子的齐八爷,和一脸严肃的解九爷。
佛爷环视一圈,声音低沉。
“长话短说,今天请各位来,是做最后的安排。”
“我得到确切消息,不出半月,战火就会烧到城下。”
“各位,都说说去向吧。”
沉默。
片刻后,林澈先开了口。
“我过几日,去香岛。”
众人并不意外。
齐八爷叹了口气。
“我这算命的,还是回乡下躲躲清静吧,老三半截李跟我一块儿。”
解九爷推了推眼镜:“香岛。”
狗五爷摸了摸身边大狗的头:“我带我的伙计们,进山里。”
黑背老六抱着他的刀,言简意赅:“我留下。”
霍家的三娘,霍仙姑,一身干练的劲装:“我们霍家,准备南下。”
至于陈皮,已经提前一步,护送二月红和丫头去了香岛。
佛爷听完,点了点头,端起了桌上的酒杯。
“各位,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聚。”
“我张启山在此,敬各位一杯。”
“希望我们九门重逢之日,便是这华夏光复之时!”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决绝。
众人纷纷起身,举杯。
“敬华夏光复!”
一杯酒下肚,气氛却更加沉重。
饭局刚进行到一半,一个副官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佛爷,军营那边急电!”
张启山放下筷子,脸上露出歉意。
“各位,军务在身,我先失陪了。”
他冲众人抱了抱拳,大步离去。
佛爷一走,其他人也无心再留下,纷纷起身告辞。
很快,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了林澈、齐八爷和解九爷。
铁三角。
林澈从怀中,摸出了一卷羊皮纸和一张图纸,推到解九爷面前。
解九爷一愣。
“这是?”
“青乌子的墓志铭,还有那座地下迷宫的完整图纸。”
林澈淡淡开口。
解九爷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他死死盯着那两样东西,这可是能让整个风水界都为之疯狂的至宝!
“林兄,这太贵重了!”
“你比我懂这些。”林澈说的是实话,“放在你那里,比放在我这里有用。”
解九爷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将东西收好。
他知道,这是林澈交予他的信任。
随即,他也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木盒,递给林澈。
“林兄,我没什么好东西送你。”
“这是一副冰蚕丝手套,水火不侵,刀剑难伤。”
“此去路途凶险,或许能用得上。”
林澈没有客气,直接收下。
朋友之间,无需多言。
齐八爷在一旁看着,扇子摇得飞快。
“哎哟喂,你们俩这是干嘛呢?交换定情信物啊?”
“我说老九,你也太偏心了,我的呢?”
解九爷白了他一眼:“你一个算命的,要什么手套?给你龟甲你都嫌沉。”
“嘿!你这人”
林澈笑了笑,给三人的酒杯都满上。
“好了,喝完这杯,就各奔东西了。”
三人举起酒杯,在空中轻轻一碰。
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送走了齐八爷和解九爷,林澈也回到了自己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