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3月1日的黎明来得阴郁。广州上空堆积着铅灰色的云层,闷雷在远处滚动,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陆子谦坐在公司办公室,面前摊着三件东西:流花湖找到的青铜小鼎、描摹下来的鼎身地图、还有三元宫古钟的符文拓片。
孙振山推门进来,手里端着豆浆油条:“陈队长他们在楼下守着,昨晚抓的那两个人嘴硬,什么也不说。”
“柳芭的人?”
“不像职业打手,倒像是被雇来的本地混混。”孙振山坐下,“但他们身上有这个。”
他放下一枚徽章——铜制,刻着帆船图案,下方一行英文:“south cha sea tradg ”
“华南海贸公司?”陆子谦皱眉,“查得到背景吗?”
“阿萍在查。不过更紧急的是这个。”孙振山递过一张纸条,“早上门缝里塞进来的。”
纸条上只有一行打印字:“今日酉时(下午5-7点),沙面岛玫瑰咖啡馆,一个人来。谈鼎的事。——林”
林永昌?他果然没离开广州。
张琳推门进来,眼圈发黑,显然一夜未眠:“我分析了鼎的材质,里面有七种稀有金属的合金,比例很特殊。更奇怪的是,这些金属的组合会产生微弱的磁场,能影响周围的时间流速——虽然幅度很小,大约每秒钟偏差百万分之一。”
“但如果有四十九个这样的鼎同时激活呢?”陆子谦问。
“那就会在局部形成明显的时间异常。”张琳神色凝重,“如果七鼎齐聚,可能真如铭文所说——打开时空之门。”
陆子谦看了眼墙上的日历。3月3日惊蛰,现在是3月1日上午。如果对方要在惊蛰行动,那么最迟明天就要集齐七鼎。
“张琳,你父亲有没有提过其他鼎的下落?”
“他留给我一份名单,但不完整。”张琳从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上面记录了四个鼎的位置:广州流花湖、香港太平山、澳门妈阁庙、还有……哈尔滨松花江。”
“松花江?”陆子谦和孙振山同时一愣。
“对,但具体位置没说。只写了‘江心岛下,老俄国码头遗址’。”张琳翻到下一页,“父亲说,七个鼎是明朝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时命人铸造的,用来镇压‘四海时流紊乱’。后来流散各地,清末时被不同势力收藏。”
陆子谦忽然想起张麻子给他的中东铁路徽章。老俄国码头……难道张麻子早就知道松花江下有鼎?
“另外三个鼎呢?”
“名单上只写了代号:南洋、西域、关东。具体位置不明。”张琳合上笔记本,“不过父亲说,如果有人集齐七鼎,必须用‘镇鼎诀’封印,否则会引发时空动荡。”
“镇鼎诀是什么?”
“一段口诀,配合特定的敲击顺序。”张琳背诵,“我父亲教过我:子丑寅卯辰巳午,七星连珠镇四方。钟鼎共鸣天地动,时空归位永安康。”
听起来像是某种仪式流程。
阿萍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传真:“华南海贸查到了!注册地在开曼群岛,实际控制人是个叫‘叶卡捷琳娜·科瓦廖娃’的俄裔女性——就是柳芭的本名!这家公司主营‘特殊物品贸易’,去年经手过一批从西安运出的‘仿古工艺品’,海关记录显示是青铜器!”
“西安……那是‘西域’鼎可能所在。”陆子谦快速思考,“柳芭已经至少有两个鼎了:林永昌走私的那个,加上可能从西安得到的。”
“还有第三个。”陈队长走进来,手里拿着个证物袋,里面是部大哥大手机,“从昨晚抓到的人身上搜到的。最新通话记录里有个香港号码,我让香港同行查了,机主登记在‘妈阁庙文物保护基金会’名下。”
澳门妈阁庙!第三个鼎!
“柳芭至少有三个鼎,我们有流花湖一个,松花江那个可能还在原处,剩下两个下落不明。”陆子谦站起身,“今天下午我去见林永昌,看看能不能套出更多信息。张琳,你和阿萍继续查南洋和关东两个鼎的线索。孙叔、陈队,你们准备晚上的陈家祠侦查。”
“太危险。”孙振山反对,“林永昌明显是陷阱。”
“所以需要准备。”陆子谦看向窗外,“而且,我们的贸易不能停。费尔南多呢?”
“在码头验货,第一批发往苏联的暖水瓶今天装船。”阿萍回答。
“告诉他,贸易照常进行,这是我们的根本。”陆子谦拿起外套,“另外,阿萍,你去趟银行,把贷款手续走完。就算天塌下来,生意也要做下去。”
中午,陆子谦去了趟广州轻工进出口公司,以北方机械公司副总经理的身份,洽谈了一批电子表和计算器的采购合同。对方经理姓黄,是个精明的广东人,合同谈得很顺利。
“陆总年轻有为啊。”签完字,黄经理递过名片,“以后有生意多多关照。对了,听说你们也在做对苏贸易?”
“刚起步。”
“我有个朋友在满洲里,专做边贸。”黄经理压低声音,“最近有条特别渠道,能弄到苏联的军用望远镜和仪表,都是好东西。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牵线。”
军用物资?陆子谦心中一动,但表面不动声色:“合法吗?”
“灰色地带,但利润高。”黄经理眨眨眼,“现在改革开放,只要不涉及国家安全,有些事可以灵活处理。”
陆子谦记下联系方式。离开时他想,也许这条线能用来获取一些特殊材料——制造时间锚点需要的特种合金,军用级别的最合适。
下午四点,陆子谦提前来到沙面岛。这里是曾经的英法租界,欧式建筑林立,玫瑰咖啡馆就在一栋维多利亚风格的小楼里。他选了靠窗位置,点了杯咖啡,观察四周。
五点整,林永昌准时出现,独自一人,穿着米色风衣,手里提着个公文包。
“陆先生很守时。”林永昌坐下,要了杯红茶,“腿伤好些了?”
“托您的福,还没好全。”陆子谦直接切入正题,“林先生约我,是想谈什么生意?”
“明人不说暗话。”林永昌打开公文包,取出一张照片推过来,“这个,陆先生见过吗?”
照片上是那个从林永昌公司截获的青铜鼎,但角度不同,能清楚看到鼎内侧的刻字:“镇西域时流,永乐三年”。
永乐三年,1405年,正是郑和第一次下西洋的年份。
“没见过。”陆子谦面不改色。
“那就奇怪了。”林永昌微笑,“这个鼎上周还在我仓库,昨天被海关查扣了。而那天晚上,陆先生的人刚好在流花湖‘散步’。”
“巧合。”
“也许吧。”林永昌收起照片,“但陆先生,我们都是生意人。这个鼎,还有另外六个类似的,在收藏市场价值连城。如果集齐一套,拍卖价至少在千万美元以上。你有渠道,我有资金,我们可以合作。”
“怎么合作?”
“你帮我找到剩下的鼎,我负责销售。利润五五开。”林永昌身体前倾,“我知道你在找什么——时间节点的秘密,对不对?科瓦廖夫教授的研究资料,我有一部分。我们可以交换。”
陆子谦心中一震,但脸上依然平静:“什么资料?”
“1964年时间走廊实验的完整记录,包括你父亲参与的部分。”林永昌压低声音,“还有科瓦廖夫最后的研究笔记——关于如何稳定时间节点,防止时空崩溃。这些,换你手中那个流花湖鼎的信息。”
“我凭什么相信你?”
林永昌从包里取出一个微型录音机,按下播放键。磁带转动,传出带着俄语口音的中文,是个老者的声音:
“……明远同志,时间走廊不能关闭,那是通往未来的窗口。但我们可以控制它,选择性地送回一些技术,加速我们的发展。这是为了国家……”
是科瓦廖夫的声音!而且提到了陆明远!
录音继续:“……七鼎是关键,它们是古代的时间稳定器。如果重新激活,可以建立一个覆盖全国的时间保护网。在那个网络里,时间流速可以调节,我们可以用一年时间完成十年的科研……”
陆子谦听得脊背发凉。原来科瓦廖夫的野心不止是研究,是要创造一个“时间加速区”!
录音结束。林永昌收起录音机:“这是1965年4月的谈话录音,你父亲在场。后来发生了什么,你应该知道。”
“资料在哪?”
“香港,保险箱里。”林永昌说,“只要你同意合作,明天就可以去取。”
陆子谦沉默片刻:“我需要考虑。”
“可以,但时间不多。”林永昌看了眼手表,“柳芭女士的耐心有限。她要在惊蛰日启动七鼎,如果到时鼎没凑齐……她会用替代方案。”
“什么替代方案?”
“用四十九个‘时间敏感者’的生命能量,强行激活节点。”林永昌神色严肃,“那样会死很多人。而名单上,有你的朋友——阿萍、张琳,甚至哈尔滨的王小川。”
陆子谦握紧咖啡杯:“你在威胁我?”
“我在陈述事实。”林永昌起身,“今晚子时,陈家祠。如果你带鼎来,我们可以合作阻止柳芭。如果不来……后果自负。”
他留下名片,离开了咖啡馆。
陆子谦坐了几分钟,确认没人跟踪,才起身离开。他没有直接回公司,而是去了附近的邮局,给哈尔滨发了封加密电报:“查松花江老俄国码头遗址,寻青铜鼎。急。”
走出邮局时,天色已暗。雷声更近了,空气中有臭氧的味道。
回到公司,所有人都到齐了。陆子谦说了和林永昌的会面。
“不能信他。”陈队长断然道,“这明显是陷阱。”
“我知道。”陆子谦说,“但录音可能是真的。而且如果柳芭真要抓时间敏感者,我们必须阻止。”
张琳脸色苍白:“父亲说过,强行激活节点的后果很可怕——时间乱流会撕裂现实,造成无法修复的时空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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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今晚必须去陈家祠。”陆子谦看向众人,“但不是按他们的剧本。”
他部署计划:陈队长带人在外围布控,孙振山和他潜入侦查,张琳和阿萍在外接应。同时,费尔南多和王小川留在公司,负责贸易事务的正常运转——“生意不能停,这是我们掩人耳目的最好方式。”
晚上十一点,陈家祠已经闭馆。这座建于清朝的岭南祠堂在夜色中静谧庄严,三进三路的院落格局在月光下轮廓分明。但张琳的探测器显示,祠堂内部的时间波动异常强烈。
陆子谦和孙振山从侧墙翻入,落地无声。祠堂内没有灯光,但正殿方向隐约有烛光摇曳。
他们悄声靠近,躲在廊柱后观察。正殿里,柳芭果然在——她穿着中式旗袍,正对着香案上的三个青铜鼎施礼。香案上除了鼎,还摆着些奇怪的仪器。
除了柳芭,还有四个黑衣人守在四周。林永昌不在场。
“她在进行某种仪式。”孙振山低声说,“看她的手势,像是道教法术。”
柳芭口中念念有词,用的是一种古老的语言。随着她的吟诵,三个鼎开始微微发光,鼎身符文流转。
陆子谦注意到,殿内还有一个人——被绑在柱子上的,竟然是费尔南多!
他怎么被抓的?下午还在码头验货!
柳芭停止吟诵,转向费尔南多:“葡国先生,你外公科瓦廖夫没完成的事业,今天将由我实现。你应该感到荣幸。”
费尔南多嘴被堵着,只能怒目而视。
柳芭继续:“七鼎已得其三,流花湖鼎在你朋友手里,松花江鼎位置已知,剩下两个……很快也会到手。惊蛰日,当时空之门打开,我会成为时间的主宰。”
她从香案下取出一个铁盒,打开,里面是厚厚的文件:“这是你外公留下的研究笔记,加上你父亲陆明远的补充——他们俩本该合作,却因理念分歧而失败。但我不一样,我要的是力量,不是理想。”
陆子谦心跳加速。父亲的研究笔记!
就在柳芭要翻开笔记时,陆子谦怀中的流花湖鼎突然发烫,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直射向正殿!
“谁?!”柳芭警觉回头。
鼎落入殿中,与其他三个鼎产生共鸣,四鼎同时发出强光!整座祠堂开始震动,梁柱发出呻吟。
孙振山当机立断,拉着陆子谦后退。但已经晚了——四个黑衣人发现了他们,枪声响起!
陆子谦腿伤不便,只能躲在假山后还击。孙振山身手矫健,几个翻滚放倒两人,但另外两人的火力压制得他们抬不起头。
正殿里,四鼎共鸣越来越强,光线扭曲了空间。陆子谦看到,在四鼎中央,一个漩涡正在形成——那是微型的时空裂缝!
“阻止她!”陆子谦对孙振山喊。
突然,祠堂外传来警笛声。陈队长带人冲了进来,与黑衣人交火。混乱中,柳芭抓起研究笔记,冲向时空裂缝。
“不能让她进去!”陆子谦不顾腿伤冲出去。
就在柳芭即将踏入裂缝的瞬间,一个人影从屋顶跃下,一脚踢飞了她手中的笔记。是张明远!
“爸!”张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也跟来了。
张明远与柳芭缠斗,两人都是高手,招式凌厉。但时空裂缝开始不稳定,能量乱流四射。
陆子谦捡起研究笔记,翻开第一页,是父亲的笔迹:
“时间不可掌控,只能守护。七鼎非钥匙,乃锁链。四十九节点非门户,乃牢笼。囚禁之物,非外敌,乃人心之贪妄。”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若见此文,吾儿当知——真正的危险不在时空,而在欲借时空之名行恶之人。毁鼎,断念,时间自安。”
陆子谦抬头,四鼎共鸣已达顶点。裂缝扩大,开始吞噬周围的一切。
张明远大喊:“用镇鼎诀!敲鼎!子丑寅卯的顺序!”
陆子谦抓起殿内的铜磬,冲向香案。他回忆张琳背的口诀,按照顺序猛敲四鼎。
“子——丑——寅——卯——”
每敲一下,鼎身光芒就弱一分。敲到第四下时,裂缝开始收缩。
柳芭尖叫:“不!”她扑向陆子谦,但被孙振山拦住。
张明远趁机将柳芭推向裂缝边缘,但柳芭抓住他的手臂,两人一起跌向裂缝!
“爸!”张琳冲过去,被陆子谦拉住。
裂缝在两人跌入的瞬间闭合,四鼎光芒熄灭,掉落在地,恢复成普通的青铜器。
祠堂恢复平静,只有硝烟和狼藉证明刚才的激战。
张琳瘫坐在地,泪流满面。陆子谦紧握着父亲的研究笔记,手在颤抖。
陈队长清点战场:四个黑衣人两死两伤,柳芭和张明远失踪——或者说,被时空裂缝吞噬了。
费尔南多被救下,惊魂未定:“她抓我是为了逼我交出外公的其他资料……”
“什么资料?”
“科瓦廖夫家族保存的,关于时间节点的全球分布图。”费尔南多喘息,“七个主节点,四十九个次节点,分布在世界各地。广州只是其中之一。”
陆子谦翻开笔记下一页。父亲的字迹继续:
“七鼎虽毁,节点仍在。真正的守护,在于平衡。吾儿,你将成为新的守护者,但不是孤独一人——时间家族,血脉相传,使命相承。”
他看向张琳,又看看手中的鼎。
四个鼎静静躺在香案上,再无光芒。但陆子谦知道,还有三个鼎流落在外。
而惊蛰,还有一天。
远处,春雷炸响,雨终于落下。
陈家祠的瓦当在雨水中泛起青光,仿佛在诉说着百年的秘密。
而属于陆子谦的时间战争,刚刚进入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