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3月3日,惊蛰。广州清晨的空气里弥漫着雷雨将至的湿润气息。陆子谦站在公司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街道上熙攘的人流——卖早点的摊贩、赶着上班的自行车流、挑着担子的菜农,构成改革开放初期南方城市特有的生机图景。
办公桌上,两部电话同时响起。一部是红色专线,来自王振华将军;另一部是黑色普通电话,来自满洲里边贸公司的黄经理。
陆子谦先接起红电话。
“陈家祠事件的报告我看过了。”王振华的声音带着疲惫,“张明远同志……我们会按因公牺牲处理。但小陆,时间节点的事还没完。北京专家组分析了你父亲留下的笔记,认为四十九个次级节点依然存在潜在风险。”
“需要我做什么?”
“两件事。”王振华顿了顿,“第一,你必须在十天内回哈尔滨,重新稳定第七主节点。第二,查清另外三个青铜鼎的下落——专家组认为,四鼎共鸣产生的时空裂缝可能造成了‘时间泄漏’,如果不找回全部七鼎重新封印,泄漏会扩大。”
陆子谦看了眼日历:“十天后是3月13日,我处理完广州的贸易合同就回去。”
“贸易……”王振华难得笑了笑,“听说你的公司刚签了笔大单?做得好,正经生意才是最好的掩护。”
挂断红电话,陆子谦接起黑电话。
“陆总!好消息!”黄经理的声音兴奋得发颤,“昨天那批电子表运到满洲里,苏联那边的商人直接现金交易,比预想的价格高了百分之二十!他们还想再要五千台!”
“货款收到了?”
“收到了!今天一早汇到公司账户了,整整二十八万!”黄经理说,“而且苏联人问,能不能弄到录音机和牛仔裤,有多少要多少!”
陆子谦快速心算:电子表成本每台十五元,卖到苏联是二十五元,五千台利润五万。录音机和牛仔裤利润更高,如果能建立起稳定渠道……
“黄经理,你继续和苏联那边保持联系。另外,帮我打听一件事——西伯利亚的勘探设备配件,他们有没有渠道弄到特种合金材料?”
“我问问。不过陆总,你要那玩意儿干嘛?那可是受管制的。”
“自有用途。”陆子谦含糊带过,“下午我让阿萍把第二批货的清单传真给你,这次加三千件羽绒服。”
挂断电话,办公室门被推开。张琳端着两份早餐进来,眼睛红肿,但神色已经平静:“陆哥,吃点东西。阿萍姐在楼下对账,说第一批货款到了。”
陆子谦接过豆浆油条:“你……还好吗?”
“父亲说过,守护者的路总是孤独的。”张琳坐下,语气坚定,“他选择了他的路,现在轮到我选择我的。陆哥,我想加入你的公司,不是作为时间守护者,而是作为真正的员工——我会做生意,懂财务,还能帮你处理一些……特殊事务。”
陆子谦看着她:“你想清楚了?这条路可能比你想象的更危险。”
“危险总比虚度光阴好。”张琳看向窗外,“而且父亲留给我一句话:‘时间需要平衡,商业是最好的平衡器。’他说真正的守护不是封存一切,而是在发展中找到新的稳定。”
这句话让陆子谦心中一动。确实,如果他只是被动守护,永远疲于奔命。但如果能建立强大的商业网络,就能获得资源、人脉、影响力,从而更有效地应对危机。
“好,欢迎加入。”陆子谦伸出手,“暂时担任公司副总经理,负责财务和特殊项目。月薪三百,年底分红。”
张琳握住他的手:“我会做好的。”
上午九点,公司全员会议。小小的办公室里挤满了人:陆子谦、张琳、阿萍、费尔南多、孙振山、陈队长,还有刚从哈尔滨赶来的王小川。
“先说贸易进展。”陆子谦开门见山,“第一批货利润五万,已经到账。第二批货今天发出,预计利润八万。第三批货正在组织,目标是十万利润。到月底,我们要完成五十万的营业额。”
阿萍补充:“银行贷款一百万已经到位,按陆哥的指示,其中三十万用于扩大采购,二十万投入香港分公司的设立,五十万作为流动资金。”
“香港分公司?”费尔南多挑眉。
“对,我和费尔南多先生商量过。”陆子谦看向葡国商人,“香港作为自由港,可以更好地对接东南亚和苏联市场。而且……我们需要一个离大陆稍远,但又能快速反应的中转站。”
他没明说,但所有人都懂——香港可以更方便地处理那些“特殊事务”。
陈队长插话:“警方那边,林永昌的公司已经被查封,查获的走私文物中有两件青铜器,但都不是鼎。柳芭的其他手下正在追捕,不过……”
“不过什么?”
“有一个叫瓦西里的俄裔男子逃脱了,据说是柳芭的侄子,也是科瓦廖夫家族的人。”陈队长神色凝重,“他可能知道剩下三个鼎的下落,也可能……会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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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振山冷冷道:“让他来。”
“现在说正事。”陆子谦在白板上画图,“七鼎已知位置:流花湖鼎在我们手里,陈家祠的三个被专家组收走研究,林永昌走私的那个在西域,妈阁庙的在澳门,松花江的在哈尔滨。剩下两个——‘南洋’和‘关东’,位置不明。”
张琳递上一份文件:“我查了父亲的笔记副本。‘南洋’很可能在新加坡或马来西亚,郑和下西洋时在那里建立过补给站。‘关东’指的不是东北,而是日本关东地区——东京一带。”
“日本?”众人都是一愣。
“对,明朝时倭寇活动频繁,郑和船队曾与日本有接触,可能在那里留下了鼎。”张琳说,“但最难找的不是这两个,而是松花江那个——父亲笔记里说,江心岛下的俄国码头在1932年松花江大水时被淹没,现在可能在江底淤泥深处。”
陆子谦想起张麻子给的中东铁路徽章。难道那就是线索?
“时间紧迫。”他做出决定,“兵分三路:张琳和阿萍去澳门,查妈阁庙的鼎;费尔南多和王小川去新加坡,查南洋鼎的下落;我和孙叔回哈尔滨,处理江心岛的事。陈队长留在广州坐镇,同时继续追查瓦西里。”
“资金呢?”阿萍问,“三路行动都需要钱。”
“贸易利润支撑。”陆子谦说,“澳门和新加坡线可以兼顾生意。阿萍,你去澳门时联系一下那边的贸易商,看能不能开辟葡语国家市场。费尔南多,你在东南亚有关系,把我们的货铺过去。”
费尔南多点头:“我在马来西亚有表亲做橡胶生意,可以搭上线。”
“记住,生意是明线,找鼎是暗线。”陆子谦环视众人,“无论发生什么,贸易不能停。这是我们所有行动的根基。”
散会后,陆子谦单独留下陈队长:“还有件事拜托你——查一下广州附近有没有废弃的工厂或仓库,最好是国企改制后闲置的。面积要大,位置要偏。”
“你要干什么?”
“建厂。”陆子谦眼中闪过精光,“光做贸易不够,要有自己的生产能力。我打算引进苏联的机床,生产精密零件——包括那些制造时间锚点需要的特种部件。”
陈队长明白了:“掩人耳目?”
“对,而且是长久的布局。”陆子谦走到窗前,“王将军说时间守护是持久战,那我们就建立持久战的基础。工厂可以生产正经产品赚钱,也能在必要时生产特殊设备。双赢。”
下午,陆子谦去了趟广交会筹备处——春季广交会将在四月举行,这是中国外贸的盛会。他以北方机械进出口公司的名义预定了展位,计划展出中苏贸易的成果,同时寻找新的合作伙伴。
走出筹备处时,天空传来滚滚雷声。惊蛰的第一声春雷,比往年都早。
陆子谦抬头望天,乌云从东南方向压来,天色迅速暗沉。街道上行人加快脚步,小贩们忙着收摊。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无声地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驾驶座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用生硬的中文说:“陆先生,有人想见你。”
后车窗也降下,露出一张中年女性的脸——五十来岁,典型的斯拉夫人面孔,穿着考究的西装套裙,气质威严。
陆子谦心头警铃大作。科瓦廖娃,科瓦廖夫家族的人!她怎么敢在大街上直接露面?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科瓦廖娃指了指前方的东方宾馆,“我在1108房间等你。一个人来,我们可以谈谈合作——真正的合作,不是柳芭那种幼稚的野心。”
车子开走了。陆子谦站在原地,雨点开始落下。
他摸出硬币——正面去见,反面离开。硬币抛起,在空中旋转,落在手心。
是正面。
回到公司,陆子谦将情况告知孙振山和陈队长。
“太危险!”陈队长反对,“她敢公开露面,肯定有准备。”
“但这也是机会。”陆子谦说,“科瓦廖娃显然比柳芭更有分量,她知道的东西可能更多。而且她选择在宾馆见面,说明不想用武力——至少现在不想。”
孙振山沉思片刻:“我跟你去,在楼下接应。带枪。”
下午四点,陆子谦准时来到东方宾馆。1108是套房,开门的是个年轻女助理,俄裔面孔,搜身后才放他进去。
科瓦廖娃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摆着功夫茶具。她做了个请坐的手势:“陆先生很守时。喝茶吗?正宗的大红袍。”
“科瓦廖娃女士想谈什么?”陆子谦坐下,但没碰茶杯。
“首先,我为妹妹的行为道歉。”科瓦廖娃亲自斟茶,“柳芭被家族宠坏了,以为可以掌控时间的力量。但她错了——时间不能被掌控,只能被理解。”
“您的理解是?”
“平衡。”科瓦廖娃微笑,“我祖父科瓦廖夫教授和你父亲陆明远,最初的目标是建立时间平衡系统,防止时空异常对现实世界的冲击。但后来……一些人产生了不该有的野心。”
她从茶几抽屉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相册,翻开,里面是黑白老照片:年轻的科瓦廖夫和陆明远在实验室的合影,两人都在笑。
“1964年,他们确实打开了时间走廊,但也看到了可怕的景象——无数平行时间线相互纠缠,有的繁荣,有的毁灭。”科瓦廖娃声音低沉,“于是我祖父提出,建立‘时间平衡锚点’,用七鼎作为核心,四十九个节点作为支撑,将我们的时间线稳定在最优状态。”
“但后来发生了分歧?”
“分歧在于‘最优状态’的定义。”科瓦廖娃叹气,“你父亲认为应该保持现状,让时间自然流动。我祖父认为可以微调,消除一些历史悲剧。柳芭更极端,她想创造‘完美时间线’——但那是不可能的,每个选择都会产生新的分支。”
她翻到相册最后一页,是一张泛黄的图纸,上面画着复杂的网络:“这是完整的节点分布图。四十九个节点中,中国有七个,苏联有七个,日本、东南亚、欧洲、美洲……全球分布。它们构成一个网络,维持着整个时间流的稳定。”
陆子谦仔细看图。广州、哈尔滨、西安、香港……甚至台湾的日月潭都在图上!
“如果这个网络崩溃……”
“局部时间异常会扩散,最终可能导致全球时间流紊乱。”科瓦廖娃合上相册,“柳芭在陈家祠的举动已经造成了一个小型泄漏。如果不修复,泄漏会扩大,最终形成时空裂缝。”
“怎么修复?”
“七鼎归位,四十九节点重新校准。”科瓦廖娃直视陆子谦,“这就是我要的合作。我知道剩下三个鼎的位置,你有四个鼎和守护者血脉。我们联手修复网络,然后……各走各路。”
“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和你父亲一样,理解平衡的真谛。”科瓦廖娃顿了顿,“而且,你需要我的资源——科瓦廖夫家族在全球的产业、人脉、还有……时间研究资料。而你需要你的血脉和已经获得的鼎。”
窗外雷声大作,暴雨倾盆而下。
陆子谦沉默良久:“条件是什么?”
“修复网络后,所有研究资料共享,七鼎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监管,四十九节点由各国共同维护。”科瓦廖娃说,“另外,在商业上我们可以合作——科瓦廖夫家族在东欧和苏联有广泛的贸易网络,可以与你公司对接。”
这个条件出乎意料的合理。但陆子谦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给我时间考虑。”
“三天。”科瓦廖娃起身,“三天后我会离开中国。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她递过一张名片,只有名字和一行数字——卫星电话号码。
陆子谦离开宾馆时,暴雨如注。孙振山在街对面的车里等他。
“谈得怎么样?”
“她给出了一个难以拒绝的提议。”陆子谦擦去脸上的雨水,“但我觉得,她隐瞒了什么。”
车子驶回公司。路上,陆子谦看着车窗外被暴雨笼罩的广州城。1988年的春天,这座城市正在经历巨变,而他也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是相信科瓦捷琳娜的合作诚意,还是继续独自奋斗?
又或者,有第三条路?
回到公司,张琳等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封电报:“陆哥,哈尔滨来的急电。”
陆子谦接过,电文很短:“江心岛发现异常,水下探测到金属反应,疑为鼎。但另有不明势力介入,速归。——魏”
松花江的鼎有线索了!但“不明势力”是谁?
他看向窗外,暴雨中的广州城灯火迷离。
三天时间,他必须做出选择。
而惊蛰的雷声,仿佛在催促着每一个人:
时间,不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