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积雪的街道上甩尾转弯,轮胎抓地的尖啸声撕裂了哈尔滨冬夜的宁静。后视镜里,三辆黑色伏尔加紧追不舍,车灯在雪幕中划出刺眼的光轨。
“去江边!”陆子谦喊道,“上冰面!”
司机是王振华安排的退伍汽车兵,技术了得。吉普车冲下江堤,在覆盖厚雪的冰面上一个漂移,调整方向朝江心驶去。后面的伏尔加犹豫了——冰面行车风险太大,但只迟疑了几秒,还是跟了上来。
“他们疯了?”陈队长从车窗探身,用手枪还击。子弹打在冰面上,溅起冰屑。
陆子谦盯着手中的苏联勋章。金属表面温度异常,内部似乎有某种液体在流动。他想起父亲笔记中的描述:“时间节点会吸引异常物品,就像磁石吸引铁屑。”
勋章在发光。幽蓝的光,和之前在邮政局打字机上看到的代码颜色一样。
“孙叔,看看这个。”他把勋章递给副驾驶的孙振山。
老猎人接过,只一眼就脸色大变:“这上面刻的不是俄文,是满文!写的是……‘松花江水府,镇守时间裂隙,康熙二十八年敕封’。”
“什么?”陆子谦夺回勋章,仔细辨认。在苏联国徽图案的纹理间,果然藏着极小的满文字符,要用特定角度才能看清。
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正是《尼布楚条约》签订,中俄划定边界的年份。难道那时候,清政府就知道松花江有时间异常?
吉普车在江面疾驰,已经能看到对岸太阳岛的轮廓。突然,前方冰面出现裂痕——是“清沟”,冬季不结冰的区域!
司机猛打方向盘,车辆在冰面上打转。后方一辆伏尔加刹车不及,冲进清沟,水花四溅。但另外两辆从侧面包抄过来。
“弃车!”陆子谦当机立断。
四人跳下车,在冰面上翻滚。几乎同时,吉普车被撞飞,滑出十几米后掉进另一个冰窟窿。
陆子谦的腿伤剧痛,但他咬牙爬起,跟着孙振山朝太阳岛上的废弃建筑跑去。那是栋俄式老别墅,在夜色中像头蹲伏的巨兽。
陈队长边跑边回击,放倒了两个追兵。但对方人多,子弹在耳边呼啸。
冲进别墅时,陆子谦最后一个进门。孙振山用力关上沉重的橡木门,插上老式门栓。外面传来撞门声和俄语的咒骂。
“这里撑不了多久。”陈队长检查弹夹,“只剩五发子弹。”
陆子谦顾不上这些。别墅大厅里,墙壁上挂着些老照片和地图。他借着窗外透进的雪光,看到一张泛黄的松花江流域图,上面用红笔标注了七个点——正是七个时间节点的位置。
而中央大街187号那个点旁,用钢笔写了一行小字:“第七节点为活点,需血脉传承者镇守。”
活点?血脉传承者?
“我明白了。”陆子谦喃喃道,“七件信物对应七个地点,但第七个节点不是固定的,它随着‘镇守者’移动。我父亲曾经是镇守者,现在……轮到我了。”
所以他重生在哈尔滨,不是偶然。所以梅花钥会响应他,勋章会发光。所以他能在时间夹层中与父亲对话。
别墅外突然安静下来。撞门声停了,连脚步声都消失了。
孙振山警惕地走到窗边,撩起破窗帘一角:“他们撤了?不,他们在等什么……”
话音未落,整栋别墅开始震动。不是来自外部的撞击,而是地面之下传来的、低沉的嗡鸣声。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老照片从墙上掉落。
陆子谦手中的勋章变得滚烫。幽蓝光芒大盛,照亮了整个大厅。光芒中,墙壁上的地图仿佛活了过来,七个红点开始闪烁,彼此连接,形成网状结构。
而在网的中心,一个光点正在移动——那就是陆子谦的位置。
“时间网络……它还是启动了。”陈队长脸色苍白,“不是通过贝加尔湖的设备,是通过你!”
陆子谦感到意识在抽离。无数画面涌入脑海:1689年的松花江畔,清军与俄军对峙,一个喇嘛在江边做法,将七件法器埋入地下;1903年,中东铁路修建时,工人们挖出法器,引发怪事;1964年,父亲和科瓦廖夫在这里建立观测站……
还有更多的画面:平行时间线里的哈尔滨,有的被战火摧毁,有的成为国际都会,有的在时间停滞中化为废墟。无数可能性分支如大树枝丫般展开。
而在所有分支的中心,都有一个共同点:第七节点镇守者的存在与否,决定这条时间线的走向。
“我不能留在这里。”陆子谦咬牙,“如果我是节点核心,我必须离开哈尔滨,分散网络的能量。”
“去哪里?”
“去节点最弱的地方——广州。陈家祠是节点之一,但南方的时间稳定性比北方强。”陆子谦快速思考,“而且我要去澳门见费尔南多,贸易的事必须敲定。”
孙振山皱眉:“现在怎么走?外面都是人。”
别墅的震动越来越强。突然,地下室方向传来重物移动的声音。三人警惕地举枪,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楼梯走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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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张麻子。或者说,张明远。
他看起来老了十岁,脸上麻子更深,但眼神清澈锐利。手里拿着一台奇怪的仪器,像是某种天线。
“别开枪,是我。”张明远的声音沙哑,“时间不多了,听我说。”
“你到底是谁?”陈队长枪口对准他。
“我是张明远,陆明远的弟弟,也是‘时间守护者’计划的监督者。”他放下仪器,“1965年,我哥哥发现时间走廊的危险,决定封存项目。但科瓦廖夫不同意,他想继续研究。我奉命伪装叛变,打入‘老k’内部,监视他们。”
“那些追杀我们的人……”
“是科瓦廖夫的遗老遗少,他们以为我是真叛徒,现在想灭口。”张明远苦笑,“这些年我东躲西藏,脸上这些麻子不是天花,是时间辐射的后遗症——为了取得他们信任,我自愿当实验体。”
陆子谦看着他:“那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你是我侄子,也是新的镇守者。”张明远走到地图前,“七个节点中,六个是固定的,可以用信物稳定。但第七个是活的,它选择血脉传承者。你父亲选择了你,在他意识消散前,将镇守者的印记传给了你。”
“所以重生……”
“是他用最后的力量,把你的意识从1949年拉过来,附着在这具身体上。”张明远神色复杂,“这不是偶然,是计划。因为1949年5月27日,上海解放那天,是二十世纪时间波动最强的一天。在那天死亡又重生的意识,最适合承载时间印记。”
陆子谦感到一阵眩晕。他一直以为重生是意外,原来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别墅外传来引擎声。张明远脸色一变:“他们调来了重型设备。快,从地下通道走。”
他挪开壁炉旁的书架,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的楼梯。四人鱼贯而入,张明远最后进入,从里面锁上暗门。
通道狭窄潮湿,明显是沙俄时期修建的。走了约十分钟,前方出现光亮——出口在江堤下的一个排水口。
爬出来时,他们已经到了松花江铁路桥附近。远处,太阳岛方向传来爆炸声,别墅被炸了。
“现在怎么办?”陈队长问。
张明远看向陆子谦:“你必须离开哈尔滨,至少一个月。让第七节点移动,打乱时间网络的共振。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你需要找到彻底稳定的方法。”
“什么方法?”
“七个节点需要同时用‘时间锚’固定。”张明远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这是我哥哥留下的最终方案。用特殊合金制造七个锚点,在1988年1月1日零点,同时植入节点。但需要巨额资金和精密制造能力。”
陆子谦接过笔记本。里面是复杂的设计图和计算公式,还有材料清单:钛合金、稀土元素、甚至需要少量放射性同位素。在1987年,这几乎是国家级的工程。
“钱我可以赚。”陆子谦说,“贸易做起来,半年内应该能筹到资金。但制造……”
“我有渠道。”张明远说,“广州、上海、香港,都有隐藏的加工厂,是当年项目留下的。但需要启动资金。”
远处传来警笛声。王振华的人终于到了。
“你们跟王将军走。”张明远后退一步,“我不能露面,还有很多事要做。记住,1988年1月1日之前,必须完成锚点的制造和部署。”
“你去哪里?”
“去解决一些旧账。”张明远笑了笑,笑容里有苦涩也有决绝,“科瓦廖夫虽然死了,但他的女儿还在活动。柳芭就是他的私生女,赵建国只是傀儡。真正的‘老k’首脑,是柳芭背后的那个苏联女人。”
他转身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句话:“小心你身边的每一个人,时间会改变人心。”
王振华的车队赶到。老人亲自下车,看到陆子谦安然无恙,松了口气。
“别墅那边……”
“炸了,但对方跑了。”陈队长报告。
王振华点头,看向陆子谦:“北京专家组已经到了,在军区招待所。但他们带来一个坏消息——根据卫星监测,全国有七个地区出现微弱的时间波动异常。虽然贝加尔湖的主通道封闭了,但残余效应还在。”
“我知道。”陆子谦握紧笔记本,“我有解决方案,但需要时间和资金。”
车上,陆子谦开始规划。贸易生意要立刻启动,用对苏贸易赚取第一桶金。同时要在广州、上海设立分公司,名义上做进出口,实际上为制造锚点做准备。
“将军,我需要几个身份。”他对王振华说,“合法的商人身份,可以自由往来港澳和内地。”
“已经安排好了。”王振华递过一个文件袋,“北方机械进出口公司副总经理,广州分公司经理,还有香港一家贸易公司的董事。但你要记住,生意是掩护,不要本末倒置。”
“我明白。”
回到住处时,天已微亮。陆子谦毫无睡意,他打开笔记本,开始计算。制造七个锚点的成本,大约需要两百万人民币——在1987年,这是天文数字。但他有优势:知道未来三十年的经济发展脉络。
他列了个清单:1988年,中国开始价格闯关,物价会飞涨,囤积日用品可以获利;1989年,苏联解体前夕,可以用轻工品换重工业设备,利润巨大;1990年,上海证券交易所开业,股市会有第一波牛市……
但这些都是长远规划。眼下,他需要快钱。
他想起了费尔南多。那个葡国商人有渠道,可以做中苏之间的易货贸易,而且资金周转快。
拨通广州长途电话,响了十几声才被接起。是阿萍的声音,带着睡意:“喂?”
“阿萍,是我。费尔南多在吗?”
“陆哥!他还在睡,昨天谈生意到很晚……”阿萍的声音清醒了,“你那边怎么样?听说哈尔滨出事了?”
“已经解决了。叫醒费尔南多,我有急事。”
十分钟后,费尔南多的声音传来,虽然困倦但专业:“陆先生,请说。”
“我要你在澳门注册一家贸易公司,注资一百万港币,你我各占50。第一批货:五千台暖水瓶,一万件羽绒服,三吨糖果,运往伊尔库茨克。换回的东西:五台重型机床,二十吨优质钢材,还有——如果可能,弄一些特种合金样品。”
费尔南多沉默了会儿:“资金我有,货我也有渠道。但特种合金……那受管制。”
“一千万?”费尔南多吸了口气,“陆先生,你确定?”
“确定。而且不止对苏贸易,还有对东欧,对东南亚。”陆子谦看着窗外的晨光,“我要在三年内,建立起横跨亚欧的贸易网络。”
挂断电话后,陆子谦坐到书桌前,开始写商业计划书。前世在上海滩的经验,加上对未来经济的了解,让他能精准把握每个机会。
写到一半时,他突然停下笔。书桌抽屉里,放着那枚苏联勋章。它不再发光,但温度依然异常。
他拿起勋章,对着晨光观察。在满文刻字的缝隙里,似乎还有更小的文字。他找来放大镜,仔细辨认。
是俄文,只有两个词:“Ждn hr。”——等我。
以及一个日期:19880615。
1988年6月15日,是他重生一周年的日子。谁在等他?父亲?张明远?还是……别的什么?
窗外,哈尔滨苏醒了。自行车铃声、早餐摊的叫卖声、工厂的汽笛声,交织成1987年末平凡一天的开始。
但陆子谦知道,平凡之下,暗流汹涌。时间网络的残余波动、七个节点的异常、“老k”残党的活动,还有那个神秘的“等我”的信息。
他收起勋章,继续写计划书。无论未来有多少未知,眼下的路只有一条:赚钱,制造锚点,稳定时间节点。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还要构建自己的商业帝国。
这是责任,也是机会。
晨光完全照亮房间时,陆子谦写完了最后一页。他站起身,腿伤还在疼,但眼神坚定。
今天,他要见北京专家组,敲定锚点的技术方案。
明天,他要飞广州,启动贸易公司。
而1988年1月1日,那个本该改变一切的日子,他会用另一种方式,守护时间的正常流逝。
电话再次响起。是王振华:“专家组看了你父亲的笔记,他们有个疑问——第七节点的镇守者,如果离开节点范围太久,会有什么后果?”
陆子谦看向窗外。松花江在晨光中流淌,千年不变。
“我不知道。”他诚实回答,“但我们必须试试。”
因为有些事,比个人的安危更重要。
比如时间本身的稳定。
比如这个刚刚开始腾飞的时代。
而他,陆子谦,一个重生而来的“老克勒”,将用他的智慧和胆识,在守护时间的同时,也在1980年代的中国,写下属于自己的商业传奇。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在勋章上留下“等我”信息的人,会在六个月后,以他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
而那时候,时间留给他的选择,将比现在更加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