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良安一瞬间,脑子里就想通了很多关节。
他缓缓办公桌后站了起来,脸上的严肃与威严,在这一刻,如冰雪般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的,甚至带着几分欣赏的笑容。
他迈开脚步,绕过宽大办公桌,径直走到了马东城和陈捷的面前。
马东城看到周书记亲自走过来,也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腰都下意识地弯了几分:
“周书记”
“东城啊,”周良安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坐,坐下说,在我这里,不用这么拘谨。”
他一边说着,一边亲自拿起桌上的暖水瓶,为马东城那已经空了的茶杯,续上了水。
这个举动,让马东城更是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周书记,使不得,使不得,我自己来,自己来就行”
周良安没有理会他,续完水后,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陈捷的身上:
“你就是陈捷同志吧?”
陈捷立刻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语气谦恭而不卑不亢:
“报告周书记,我是陈捷。
“好,好啊。”周良安笑着点了点头,主动伸出手,“我早就听说,中央给我们云州派来了一位年轻有为的干部,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好好聊一聊,只是最近市里工作太忙,一直没能抽出时间,你多担待。”
马东城在一旁听得心头一动。
他跟了周书记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周书记对一个年轻干部,表现出这样的热情。
陈捷连忙双手握住周良安的手:
“书记,您千万别这么说,您日理万机,是我们云州的主心骨,我一个刚来基层的年轻人,能有机会在您的领导下工作和学习,已经是莫大荣幸。”
“在安宜镇这段时间,工作还习惯吗?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随时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周良安嘘寒问暖起来。
“谢谢书记关心,一切都非常好。”陈捷回答得体而又真切,“安宜镇的干部群众,对我都非常照顾,特别是马书记和海山同志,在工作上给了我巨大的支持和帮助,我在这里,学到了很多在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短短几句话,两人之间,已经进行了一场无声的交锋。
周良安在试探,观察。
陈捷则在防守,化解。
周良安看着陈捷那份不卑不亢、从容淡定的气度,心中那份欣赏,愈发浓厚。
他不再绕圈子,将手中的那份报告,轻轻地放在了茶几上,然后,用一种看似随意的语气,开口问道:
“这份报告,是谁做的?我要听实话。”
马东城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分润一部分功劳。
可当他的目光,接触到周良安那双眼睛时,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又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捷知道周良安想听的是什么,他不暇思索地开口:
“报告周书记,这份报告,是我们安宜镇党委、镇政府,在市委市政府的正确指引下,带领全镇干部群众,群策群力,同舟共济,共同努力的成果。”
“我作为镇政府的具体执行者,根据马书记的指示,以及海山同志和各个部门负责同志们在一线奋战得来的宝贵经验和数据,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统筹、整理和执笔工作。”
“如果说这份报告里,有那么一点点可取之处,那是属于安宜镇的全体干部和我们英雄的安宜人民的集体智慧结晶。”
马东城心中乐开了花,这个陈捷,真会来事儿。
陈捷的回答,既没有贪天之功,又没有妄自菲薄。
它既不动声色地,肯定了自己“统筹、整理、执笔”的核心作用,又用一种极其高明的姿态,将所有人都捧到了一个无比舒服的位置上。
周良安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爽朗而又充满了力量,瞬间冲散了办公室里那股压抑凝重的气氛:
“好!好一个集体智慧的结晶!好一个英雄的安宜人民!陈捷同志,你很好,非常好!你不仅有能力,更有胸襟,有格局!”
“云州的干部队伍里,就需要你这样既能埋头拉车,又能抬头看路的智将!”
周良安拉着陈捷,重新在沙发上坐下,脸上的笑容,愈发亲切。
“东城啊,你也坐。”周良安对着还有些拘谨地站着的马东城摆了摆手。
“哎,好,好。”马东城连忙坐下,腰板却挺得笔直。
周良安道:
“陈捷同志,刚才这份报告,我看了,写得非常好,非常深刻。”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报告里提到,你们准备举办安宜镇历史上第一届‘全球产业协同与资本对接大会’,这个想法,很有魄力。我想知道,这个大会,只是你们一个初步的设想呢?还是已经有了一些具体想法了?”
这个问题一出口,办公室里的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马东城刚刚放松下来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资本对接大会,他也是第一次从陈捷的报告里看到,但更具体的内容,他是一头雾水。
现在周书记突然揪着这一点来问,这可怎么回答?
要是回答说只是个设想,那岂不是显得安宜镇这边华而不实,好高骛远?
刚刚在周书记心里建立起来的“靠谱”、“能干”的良好形象,岂不是要大打折扣?
马东城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的陈捷。
陈捷谦和地笑了笑,然后从随身携带的黑色公文包里,里面,取出了一份同样装订整齐的文件。
“周书记,”陈捷将这份崭新的报告,双手递到了周良安的面前,“关于这个资本对接大会,我们确实做了一些关于可行性和具体实施方案的思考,只是觉得还很不成熟,所以没有写进刚才那份报告里,怕您批评我们好高骛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