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康走上前,向农户们打听黄花山书院的位置。
农户都是辽东口音,十分热心,苏康一问,顿时有七八个人给他指路。
“就在那嘎达,瞅见没,顺着台阶走就到了。”
苏康顺着农户手指处望去,只见山间掣出数间缥缈的屋舍,掩映在满山苍翠之中。
屋舍依山势而建,与周围景物交相呼应,完美圆融,不显突兀,仿佛本就是山中之景。
一条台阶小路从屋舍中蜿蜒而出,一直通到山脚。
苏康谢过指路之人,登上台阶,路上可见不少堆栈在路旁的石板,显然小路还在修建中。
走了一刻,苏康已至书院正门。
此时山野幽静,天色朦胧,置身此间,真让人有种平心静气、畅叙幽情之感。
天色尚早,林浅还没来,苏康进书院中,找了处台阶坐下。
书院视野极为潦阔,能俯瞰南澳城,只见道路笔直交错,屋舍俨然,烟囱中升起道道炊烟。
随朝阳升起,路上行人渐多,城市从沉睡中苏醒,显露繁忙景象。
远处后江湾码头,千船停泊,桅杆如林,沿海岸线铺陈数里,尚有船只不断入港、出港,码头商贩、吏员、劳工、水手往来不绝,天空中,上百只海鸥盘旋。
更远处,墨蓝色大海和藏蓝色天空相接,海天颜色随朝阳初升,渐渐变化,美的朦胧梦幻。
亲见此盛景,苏康不禁心驰神往,心中起了个念头,改日也要带女儿来看看。
可转念一想,他害了九条性命,罪孽深重,舵公怎么会放过他,今生哪还有与女儿再见的机会。
苏康悲从中来,他这大半辈子愤世嫉俗,达官显贵、王侯将相没一个瞧得上,在广州时满心是怀才不遇之感,来南澳后,也只觉明珠蒙尘。
如今死到临头,才觉得以往沽名钓誉多么可笑。
人活一世,争名夺利,到了才知道只有快乐才是真。
苏康怔怔望着远方,回想上岛后与女儿开医馆经历,虽然他发扬正宗派医道的宏愿难以完成,可却是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思量间,苏康不自觉露出笑意来。
“想到开心事了?”林浅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听不出喜怒。
苏康吓了一跳,思绪猛地被抓回现实,连忙起身,看清林浅面容,拱手道:“舵公。”
林浅身后跟着数名亲卫,冰冷目光刺的苏康浑身不自在。
林浅面容严肃,寒声道:“苏康,你可知错?”
苏康颓然道:“我一意孤行,不听舵公劝告,误诊害人性命,该当————以死谢罪。我绝无怨言,只是临终之际,有一事想拜托舵公。”
“讲。”林浅声音冷峻。
“求舵公照顾好我女儿,她已得我正宗派真传,未来也能为舵公效力。”
苏康顿了顿,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惨然笑道。
“这里面是曼陀罗粉,少量入药可做麻醉,服下一瓶,人就不会再醒。
舵公,我是自尽而死,如此,小女对舵公不会心存芥蒂。”
说罢,苏康拔出瓶塞,仰头就要灌。
林浅寒声道:“慢着!就这么死了,你的医术怎么办?”
苏康不解:“自有小女传承。”
林浅:“九条人命,你一死抵掉一条,还有八条,父债子偿,你死的倒轻松,留下苏青梅一人还的清吗?”
苏康放下药瓶,他虽墨守成规,却也是聪明人,听出了林浅话中有留他一命的意思,当即燃起生的希望,拱手道:“还望舵公赐教。
林浅指了指身后:“这是什么地方?”
“书院?”
“从今往后,你来做书院先生,将你的医术毫无保留的教给学生,以此偿还命债。”
苏康声音颤斗:“正宗派医术,乃家师所创————我岂能随意————”
林浅语气沉重的叹道:“九条人命啊!”
实际上,九条人命虽然重,可林浅也并没太放在心上,开拓东番岛本就是万难险事,因其他事而死的,远不止九人。
而且青蒿中的青蒿素含量低,就算榨汁、酒浸,也难以保证100治愈,总会有人因疟疾而死。
林浅老把这九条人命挂在嘴边,就是用来拿捏苏康的。
苏康这人软硬不吃,有一身好医术,却又只有苏青梅一个真传徒弟。
搞得林浅想给每船配一个外科郎中,都做不到。
当初林浅告知苏康青蒿治疟疾的法子,就是让他起着书立说的念头,然后以此拿捏他。
谁知苏康这人顽固至此,竟放着林浅的法子不用,害死九个人,背上了沉重的心理包袱。
现在林浅拿捏他,就变得更容易了。
果然,听林浅说这话,苏康肩头仿佛加了千斤重担,腰杆都挺不直了,挣扎许久后,岿然叹道:“好吧————”
林浅笑道:“好,书院首届招生,就从年后开始。医学专业第一期,首招至少三十人。”
“三十人?”苏康惊呼。
林浅道:“不错,全日制学习,三年学医书理论,三年临床实习,符合条件上岗正式行医。”
“医书只学三年?”苏康惊呆了。
林浅道:“不必全科培养,让每人专精一门即可。现阶段,岛上最缺随船郎中,只需处理简单外伤,快些培养,一年都用不了。”
“这————”苏康无言以对。
林浅语重心长的道:“苏大夫,教程之时,莫要忘了那枉死的九人,你培养出的学生越早治病救人,你的罪孽,不也就相应的轻一分吗?”
苏康大感有理。
林浅循循善诱:“还有你的“正宗医派”,不也能借此扬名天下吗?”
苏康一想,顿时心怦怦跳了起来,好象是这么回事,如此一来,不仅赎罪,还能让正宗派开枝散叶,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林浅交代完正事,带着苏康参观了书院。
所谓再穷不能穷教育,林浅对黄花山书院高度重视,整座书院都是亲自设计。
建筑风格仿古,而又现代。
设计理念强调与自然融合。
既保留大学的秩序感,又融合了江南园林的曲径通幽。
苏康今日历经大悲大喜,听再多书院设计巧思,也瞧不出滋味来。
林浅干脆放他回去,临走前叮嘱道:“书院招生的事,苏大夫多上些心,那九个人可都在天上看着你。”
苏康身子一抖,拱手应是,接着三步并作两步的下山了。
顺着小路走到山脚,看到上山时的农田、农夫,看到城中的街巷、百姓,只觉得一切都新鲜,一切都鲜活。
苏康一路快步回家,正巧见女儿呆呆坐在桌前,满脸泪痕,颤声唤道:“梅儿。”
“爹?”苏青梅惊喜抬头,满脸不敢置信。
苏康抑制住眼泪,哽咽道:“快过年了,走,爹领你置办年货去!”
年三十越发临近,南澳岛开始大肆采购物资筹办年货。
从米面粮油到猪肉、羊肉,从彩布灯笼到鞭炮烟花。
闽粤的一切物力,都通过海运向南澳汇聚。
在众人期盼中,终于到了大年三十。
林浅在南澳政务厅摆了盛大宴席,邀请兄弟们和最初青萍号上的六十名弟兄赴宴。
这些人都是单身,就算成家了的,家人也不在岛上,是以林浅把众人召集一处,一起过年。
入夜,南澳岛满地红鞭炮声不绝,冲天花在漆黑夜空中绽起。
众人一起动手,帮陈伯将各色菜式端上桌,桌桌都被摆的满满当当,珍馐无数,眼花缭乱。
众兄弟目光都落在主位的林浅身上。
林浅举杯:“开吃!”
众人这才轰然动筷。
林浅落座,扫了眼桌上,只见光是肉菜就摆了十个大盘,素菜五个小盘,正中还摆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火锅,旁边摆了片好的牛羊鹿肉、菌菇等生冷食材。
众兄弟们自己动手,将食材下入锅中。
陈蛟道:“提前说好,鹿肉往锅里一下,我可就吃不了了,求各位兄弟行行好,鹿肉最后下。”
雷三响挖苦道:“大哥你至于吗?吃鹿肉多是一件美事。”
陈蛟听了面色一变,似乎强忍着恶心:“你去东番岛住几个月就知道了。”
周秀才夹起一块炉焙鹿脯,放入口中,眯起眼睛享受道:“斫桂烧金待晓筵,白鹿清酥夜半煮。”此等珍馐,不可不尝。”
陈蛟看的浑身起鸡皮疙瘩:“快尝,快尝,都给诸位兄弟尝。”
林浅道:“东番岛鹿当真很多吗?”
陈蛟:“比地上蚂蚁都多,我此番回来,带了鹿皮八千多————”
“咳咳————”众兄弟干咳不止。
陈蛟歉然笑道:“舵公说了,今日不谈公务,怪我怪我————罚酒一杯!”
说罢,陈蛟端起清甜米酒,一饮而尽。
“恩?”郑芝龙发出疑虑动静,“这火锅好生奇怪。”
众兄弟都看向火锅,只见那锅全铜制成,中间加炭,形成一个烟囱形,烟囱两边是锅底汤水,汤水一白一红,泾渭分明,倒也奇特。
郑芝龙观察片刻,看到原来锅子是被铜制隔断分割,惊讶道:“如此就可以以一个锅吃到两种汤底,倒也巧妙,只是不知这红色汤底是什么?”
林浅坏笑道:“众兄弟不妨尝尝。”
众人依言,夹了肉进去涮,红油沸腾间,肉片煮熟,众人皆放入口中,随即都停住动作。
艰难咀嚼片刻咽下,随即不停往嘴巴扇风。
“这东西好辣!”白浪仔喝下一碗米酒后,才能说话。
林浅用勺子舀起红油:“这油是辣椒做的。”
和番薯、土豆、玉米一样,辣椒早就随大航海传入大明了,只是大多被当做观赏植物,少有人用以做菜。
林浅也不是无辣不欢的人,这红油用的辣椒极少,针对大明人口味做了极大调整,权当是给年夜饭添些趣味。
众兄弟得知辣椒竟能吃,纷纷啧啧称奇,缓过劲来后,又觉得有些上头,继续往辣锅众下肉。
郑芝龙道:“辣椒也是香料一种,如此想来,番人如此迷恋香料,倒说得通了。
“”
陈蛟闻言有些惋惜道:“可惜澳门之战时我不在,没看见你们痛打红毛夷的景象。”
白清道:“不妨事,我们参加了澳门之战的几个船主,也都没太看清,天太暗了。”
说话间,有船员端来一盘热气腾腾的食物,放在火锅边,众人都好奇望去,见是一盘元宝状白花花的食物。
林浅笑着解释:“这是饺子,辽东百姓过年常吃,大家尝尝。”
说罢,林浅率先夹起一个饺子,吹散热气,小心翼翼撕开一个小口,往饺子馅里吹气,而后一口放入口中,被热腾腾饺子馅,烫的合不上嘴。
吸溜吸溜的过了半晌,才驱散烫意,一口咬下,只觉一包汤汁在口中化开,浓香四溢。
这盘饺子是鹿肉混猪肉馅的,还加了笋丁、菌菇。
鹿肉瘦,猪肉肥,二者相互弥补相互融合,相得益彰,配合笋丁、菌菇,当真鲜美异常。
众兄弟你争我抢,很快便将一盘烫饺子全数吃下肚,随后第二盘、第三盘,第四五盘依旧如此。
唯独陈蛟苦笑着一人打边炉。
盛宴之后,杯盘狼借被撤掉,换上清茶、甜粿。
相比饺子,甜粿众人就很熟悉了,这东西在广东过年尝吃。
制法是用糯米粉浆蒸出,而后切片裹蛋液香煎,炸至色泽金黄。
林浅尝了一片,只觉甜粿质地软糯,香甜醇厚,外皮香脆微焦,内里软糯拉丝,对比强烈,滋味绝佳。
陈蛟吃了片甜粿,自豪说道:“这里面加的红糖,诸位可知是哪里产的?”
雷三响配合的捧哏道:“莫不是东番岛?”
“正是。”陈蛟拍手笑道,“这是大员屿上甘蔗试种田产的,只种了八个月,月份还不足,可糖度已直逼岸上了。”
林浅关切道:“说起甘蔗,赤坎现在开垦多少田地了?制白糖的匠人够不够?”
陈蛟:“田地已有一千馀亩,白糖————”
“咳咳咳————”众兄弟一阵干咳,他们不敢制止林浅聊公务,只能制止陈蛟了。
“说了不聊公务,瞧我这记性。”陈蛟端起茶杯,“我以茶代酒,自罚一杯!”
随着众兄弟聊天谈笑,屋外月亮越升越高,越过中天。
大明迎来了天启二年。
南澳岛上冲天花绽放不绝,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青梅坊后院中,苏青梅蹦蹦跳跳,指着天上让父亲快看。
苏康努力收着笑容,故作严肃说道:“都是大姑娘了,要稳重些。”
岛南一处大厝屋中,马承烈对奴仆呵斥:“别看烟花了,照着礼单把礼物核对一遍,明日一早,就要送去给舵公拜年了。”
云澳湾船厂中,战俘胡安望着天空残月,耳听南澳城的动静,只觉这些热闹,落在自己耳中全是喧嚣。
他心情郁闷,灌了一口黄酒,同时对值夜班干活的荷兰俘虏骂道:“异教徒,快点干!干的慢了,过年也有人抽你。”
潮州府中,胡肇元在新娶的第八房小妾的服侍中,安然入眠,临上床前,不忘对管家吩咐:“别忘叫船工们明天去马耳澳,往岛上送货。”
管家有些为难:“老爷,大年初一送货啊?”
胡肇元:“要的就是大年初一,我不能登岛给舵公拜年,礼物总要送到吧。”
紫禁城皇极门朝房中,叶向高、刘一爆、韩等七位阁臣齐聚,准备参加正旦大朝会。
韩低声道:“诸位可把奏疏都准备好了?”
天启皇帝登基以来,深居不出,朝局渐为阉党把持,此番东林党人正要借正旦大朝会,面见皇帝,直陈时弊。
叶向高有些头痛,劝道:“虞臣,在正旦大朝会上疏,是否有些不妥?”
说白了,正旦大朝会,还是个偏礼仪性的活动,不是拿来辩论政务的。
刘一爆慷慨陈词:“天启元年三月,辽东陷落;五月,广西梧州大水;九月,四川奢崇明起兵造反;同月,黄河决口;全年,西南大疫————元辅还不明白吗?国家危难当头,已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叶向高努力平息东林党人怒火:“不是还有镇江大捷吗?对,还有前几日兵部刚到的急递,南澳水师腊月初二击退来犯红夷,又是一场大捷!”
韩一挥袖子:“元辅不必再劝,正旦大朝会当着陛下和百官的面,清流、
阉党敦是敦非,必须分个高下对错,我大明吏治,不能再不清不浊的混下去了。”
争辩间,有鸿胪寺官员走进朝房,拍打肩头雪花,拱手道:“诸位阁老,吉时已到,上朝吧。”
正月初三清早,林浅早早来到南澳政务厅。
南澳岛大部分吏员已过年休息,政务厅大院成了林浅临时接见宾客的地方。
白浪仔按林浅的吩咐,将青萍号上的六十名弟兄叫到政务厅集合。
林浅看着这些人心里满是感慨。
不算林浅和他的结义兄弟们,青萍号上共有五十九人,其中十六人是陈蛟在马尼拉招募的。
最初夺船时,只有四十三人。
这些人跟随林浅时间最久,经历危险做多,获得报酬也最丰厚。
谁能想到劫船时,他们还是刀尖舔血的海寇,只为了一百两银子就豁出性命。
两年不到时间,已人人都有营兵身份,手上攥着几百两银子,过起人上人的日子。
一年半前,林浅刚劫持马尼拉大帆船,行驶到澳门外海时,曾对这他们许下过诺言,分完马尼拉这票的银子,就让大家回家看望父母妻儿。
如今银子早已分完,岛上兵强马壮,也不缺人手。
该到实现诺言的时候了。
林浅叫白浪仔拿酒,给每人倒上,酒是最烈的烧刀子,每人满满一碗。
而后,林浅回忆了自劫船以来,众人一起经历的种种,从劫持凯瑟琳、闯台风、帕劳岛的黄金水母湖到劫持大帆船、定居南澳岛、灭李魁奇、劫林府等等。
桩桩件件,林浅记得清清楚楚,此刻说来,众人无不感同身受。
说到台风、抢船,众人无不神情紧张;说到逛花船,一起喝酒的种种,又都纵声大笑。
末了,林浅举杯,朗盛道:“如今,该到我实现诺言时候了,诸位若要回老家,明日即可登船离岛。只是别忘了,无论走到天涯海角,诸位都是我林浅的兄弟,干!”
说罢,林浅将一碗烧刀子尽数饮下,酒水顺着嘴角流淌,沾染衣襟,极为豪迈。
众人见状,都举杯痛饮。
一杯酒后,气氛有些沉闷。
林浅给了周秀才一个眼神,周秀才取来一个帐册,点名道:“钱五。”
被叫到名字之人从队伍中走出,拱手道:“直库叫我。”
直库还是船上称呼,落在众人耳中,都感十分亲切。
周秀才道:“你是南直隶人,家住苏州府,和于小五、张牛家离得近,他二人在过台风时,失足落海,这是给他家人的抚恤。”
周秀才说罢,拿出两个锦袋,放桌上,各自打开,里面赫然各装了五根金铤。
“是的,我一定带到!”钱五双手发抖,接过两袋金挺。
周秀才照着帐本继续道:“齐三,这袋是吕维的抚恤,他是在劫大帆船时,被弗郎机人杀得,托你带给他家人吧。
齐畅,这袋是————”
周秀才挨个点名,发放抚恤。
青萍号上的六十馀人,自打跟林浅时起,每人姓名、籍贯、住址就记录的清清楚楚。
每个因公丧命的,周秀才的帐本上都记的明明白白。
接了抚恤的船员,各个都垂首默然,神色颇为感动。
就连侍立一旁的雷三响,都眼圈发烫,抬眼看着天空,心中感慨,当年父兄战死萨尔浒,老娘可曾拿到过半个铜板的抚恤?
若朝廷的达官显贵,都有一半像舵公,自己老娘也不至没活头,投井自杀。
周秀才的阵亡名单不长,总共只有七人,很快抚恤发完,合上帐本,说道:“丑话说在前头,谁敢黑了兄弟的抚恤,舵公绝不轻饶!”
林浅也拱手道:“抚恤万望送到,拜托了!”
舵公言词实在恳切,有人当场就道:“娘的!我舍不得岛上,要走你们走,我不走了!”
有人低声道:“别冲动,你不回去,家里老娘怎么办?”
周秀才见时机成熟,当即道:“舵公说了,若有人想住在岛上,也可托人送信,把家眷接来,舵公派船去接。”
“真的?”这话一出,众人都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