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虚影惟妙惟肖,甚至连气息,都具备几分石砚特有的虚弱与沉寂,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外人几乎无可分辨。
马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摒息凝神,感知放大到极限。
一息,两息……
十息过去了……周围只有风声。
就在马猴怀疑是不是被骗,或者对方根本不会出现时。
嗖!嗖!嗖!
几道破空声极其轻微地响起,从山神庙后方不同的方向,骤然窜出五条黑影。
这些人,并非穿着朝廷制式的铠甲或官服,而是打扮得如同江湖客。
他们衣着杂乱,动作矫健异常,落地无声,显然都是修为不弱的修士。
他们出现的位置极其刁钻,瞬间就对“石砚”虚影,形成了合围之势,封死了所有可能的退路。
为首的是一名独眼大汉,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修为赫然是筑基后期。
他目光贪婪,警剔地扫视着那道模糊的虚影,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
“嘿,还真敢来?看来伤得真是不轻,连面都不敢露了?”
他的声音沙哑难听,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另一名瘦高个修士,仔细打量着虚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大哥,有点不对,这影子太淡了,气息也古怪……”
“管他娘的!”独眼大汉啐了一口,“李家那老狐狸说了,只要拿下这小子,死活不论。”
“赏五万下品灵石,外加一本筑基期的功法,够咱们兄弟几个,逍遥快活好多年了!”
树冠上的马猴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冰凉。
李家,果然是李家!
与朝廷特使没有一毛钱关系,是李家家主,私下雇来的散修,想拿他们的人头去换赏钱。
那封信的后半段,完完全全,就是个险恶的陷阱。
巨大的愤怒和后怕,瞬间冲垮了马猴的理智。
就在这时,那独眼大汉似乎失去了耐心,狞笑一声:“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一道乌黑的爪影带着腥风,直抓向“石砚”虚影。
就在爪影即将触及虚影的瞬间!
“该死的李家!”
马猴的怒吼声如同炸雷,猛地从树冠中爆发出来。
他不是石砚,没有那份冷静,极度的愤怒和被骗的羞辱感,让他瞬间失控。
几乎在怒吼的同时,他毫不尤豫地将石砚给他的符录,原本用于逃命的三张“火爆符”,劈头盖脸朝着那五名散修砸了过去。
同时,手中扣着的那张“神行遁符”,猛地激发。
轰!轰!轰!
三团炽热的火球,在散修中间猛烈炸开。恐怖的冲击波,瞬间吞噬了破庙门口的局域。
那五名散修根本没想到,暗中还藏着人。更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是如此同归于尽的打法。
猝不及防之下,惨叫声骤然响起。
首当其冲的独眼大汉和另外两人,直接被爆炸掀飞,浑身焦黑,生死不知。
剩下两人,也被气浪震得吐血倒飞,狼狈不堪。
马猴在掷出符录的瞬间,已然被“神行遁符”的青色光华包裹,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与王招等人约定的反方向疯狂遁去。
“妈的!有埋伏!”
“追,别让他跑了!”那名瘦高个修士反应最快,抹去嘴角鲜血,惊怒交加地嘶吼着,祭出一柄飞剑就要追赶。
马猴含怒掷出的三张火爆符威力不小,爆炸引发的混乱和火焰,暂时阻碍了他们的行动。
就是这刹那的耽搁!
化作青光的马猴,已然冲出百米之外。他甚至能听到身后的怒吼,飞剑破空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不敢回头,用出吃奶的力气,疯狂催动着遁符的力量。
如同没头苍蝇般,扎进下方茂密黑暗的山林之中,借着复杂的地形左右穿梭,试图甩掉追兵。
嗤!
一道凌厉的剑气,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削断了他几缕头发,狠狠斩在前方的树干上,木屑纷飞。
马猴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猛地一个懒驴打滚,躲到一块巨石后面,紧接着又弹射起来继续狂奔。
身后的杀意,却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另一边,远处制高点上。
王招远远看到山神庙,突然爆起的火光和混乱,以及马猴那不顾一切遁逃的身影,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坏了,这混小子,简直找死!”他立刻意识到,马猴肯定中了圈套局面失控。
“王头,咋办?”身旁的战士急声问道。
王招死死攥紧了拳头,眼神挣扎。
按照计划,他们现在应该立刻发出信号,然后撤离。可马猴……
就在这尤豫的瞬间,他微弱的神识感知到,另一股更加隐晦却强大的气息,似乎被远处的爆炸和能量波动惊动,正从黑石城方向高速逼近。
绝对是朝廷的人!
不能再等了。
王招眼中闪过一丝痛色,猛地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枚骨笛,运足真元,吹响。
呜——!
一声尖锐凄厉的嘶鸣声,瞬间划破寂静的夜空,传出极远极远。
这是代表危险临近,立刻撤离的信号。
吹响信号后,王招毫不迟疑,低吼一声:“走!”
四人如同受惊的雀鸟,瞬间从藏身处弹起,朝着不同的三个方向,全力遁走,没有丝毫留恋。
能否活下来,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此刻,仍在亡命奔逃的马猴,也听到了那声绝望的撤离信号。
他的心猛地一沉,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不仅暴露了行踪,很可能还引来了更大的麻烦。
背后的追兵越来越近,他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咒骂声。
真元即将耗尽,遁符的光芒开始明灭不定。
马猴脸上,闪过一抹绝望的狠色,猛地又掏出最后几张攻击符录,看也不看向后胡乱扔去,试图阻滞追兵。
轰隆的爆炸声再次响起,夹杂着追兵惊怒的叫骂。
借着这短暂的混乱,马猴一头扎进一条湍急的溪流中,冰冷的河水瞬间浸透全身。
他潜入河底顺着水流,向下游玩命冲刺,希望能借此掩盖踪迹。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肺里的空气耗尽,身后似乎暂时没了动静,他才敢猛地冒出头,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瘫倒在冰冷的溪边,浑身湿透,狼狈得象条落水狗,左臂一道被剑气划出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他望着黑沉沉的夜空,想起惨死的兄弟,想起公子的信任,想起自己刚才的愚蠢和冲动,巨大的悔恨和恐惧,终于淹没了他。
他猛地抬起手,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声音带着哭腔和沙哑:
“王八羔子……李家……只要不死,我必报此仇……”
半夜里,一阵细微窸窣声惊醒了马猴,耳边传来低沉的鸟鸣暗号。
猛地攥紧藏在身下的短刃,直到辨认出,特定节奏的声响是王招发出的。
“招……招子哥?”他沙哑地低声回应,声音带着劫后馀生的颤斗。
王招的身影从林中闪出,脸色疲惫发青,他身后跟着另外两名同样狼狈的战士。
看到浑身湿透、脸色惨白、骼膊上还在渗血的马猴,王招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随即又被更深的沉重复盖。
“就你们三个?小豆子呢?”马猴看向他们身后,声音发涩。
王招沉默地摇了摇头。
马猴的心猛地一沉,痛苦地闭上了眼。又折了一个兄弟。
“先离开这里,朝廷的巡逻队刚才过去了,这里不安全。”王招低声道,上前搀起几乎虚脱的马猴。
四人不敢停留,借着夜色掩护,一路沉默疾行,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抵达了与石砚约定的第二汇合点。
一处位于悬崖裂缝中的隐秘洞穴。
洞穴内,火光摇曳。
石砚、张山、赵虎,以及先一步撤离到此,十馀名内核战士都在。
看到王招和马猴等人安全返回,众人紧绷的脸色缓和下来,看到他们少了一人,气氛又瞬间压抑下去。
“公子……”马猴一进洞,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脑袋深深垂下,声音哽咽。
“俺……俺搞砸了!俺没忍住……中了李家的奸计!还折了兄弟……您……您罚俺吧!”
他语无伦次,将山神庙的遭遇说了出来,说到李家雇凶杀人,说到自己愤怒失控扔出符录,说到亡命奔逃……
洞内一片死寂,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愤怒的火焰,在每一双眼中燃烧。
“李家,好一个李家!”张山猛地一拳砸在岩壁上,碎石簌簌落下,“前倨后恭,笑里藏刀,这是要把咱们赶尽杀绝啊!”
“老子这就去黑石城,剁了那李老狗!”赵虎目眦欲裂,抓起双锤就要往外冲,被身边人死死拉住。
王招相对冷静,紧握的大刀柄嗖嗖直抖,暴露了他内心的震怒:
“李家此举,一是贪图朝廷赏格,二是急于撇清关系,甚至想拿我们的人头,去做投名状,其心可诛!”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石砚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
悲愤与杀意,弥漫在狭窄的洞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