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砚一直沉默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
直到马猴说完，他才缓缓站起身。
他的动作依旧有些虚弱，脊梁挺得笔直。
他走到马猴面前，没有责罚，只是伸出手，将他拉了起来。
“错不在你。”石砚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眉头微蹙间，似有火星迸射而出。
“李家包藏祸心，是我低估了他们的贪婪和无耻。你活着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他目光扫过群情激愤的众人，缓缓道：
“朝廷大军压境，搜山剿杀，如今连区区一个黑石城李家，也敢欺到我等头上，设局诱杀，真当我黑旗军是泥捏的不成？！”
他声音陡然转厉，如刀锋划破寂静，寒意随之弥漫了整个山洞。：
“他们想撇清？想拿我们的人头换富贵？好，我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公子，您的意思是？”王招似乎猜到了什么，心头一跳。
石砚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岩壁，望向了黑石城的方向，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朝廷以为我们山穷水尽，只会像老鼠一样在山里躲藏。李家以为我们软弱可欺，可以随意拿捏。”
“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
“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们敢在这个关头，主动出击，目标：黑石城李家！”
一语既出，众人皆惊。
主动攻击黑石城的修真家族？这在平时，都是不敢想象的事情，更何况如今，山中大军环伺，城内戒备森严。
“公子，这……太冒险了！”王招急声道，“李家虽非龙潭虎穴，必有筑基或结丹修士坐镇，且与官府勾结……”
“正因为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才是我们的机会！”
石砚打断他，眼中闪铄着惊人的锐芒，“朝廷的精锐，正在深山搜捕我们，黑石城的守备力量，也必然被抽调大半。”
“此刻的李家，外强中干，正是最空虚的时候。”
他环视众人，声音沉凝而充满煽动力：“此行目的有三：
报复在先，让李家付出血的代价，黑旗军不可辱；获取资源为当下急需，李家库藏，我必取之；
最后顺便制造混乱，调动朝廷主力回援黑石城，为山中弟兄们减轻压力！”
就在他做出决断的瞬间，怀中的赤龙血玺，似乎感应到他心中，那股玉石俱焚般的决绝与杀意，竟微微发热。
一丝带着嗜血渴望的温热，在悄然流转，仿佛在呼应这冒险的计划。
“俺说公子，您这身体……”张山看着石砚，依旧苍白的脸色，担忧道。
“无妨。”石砚摆手，语气不容置疑，“恢复虽慢，操控法器、施展秘术已无大碍。对付一个筑基期的李家，足够了。”
他看向王招、张山、赵虎、马猴等内核：
“此次行动，贵精不贵多。洪缨准备一起行动，此次由我亲自带队，你四人，再挑选五名最机敏、速度最快的弟兄，组成尖刀队，连夜出发。”
“其馀人等，由此地留守指挥，做好随时转移准备。”
命令已下，对于计划的大胆和冒险，尽管心中有所顾虑，但长期的信任和积累的愤怒，让所有人选择了服从。
被点到的几人，立刻开始默默检查武器、符录，将状态调整至最佳。
石砚走到洞穴角落，拿起那面破损的摄灵九渊幛，手指拂过其上冰冷的纹路。
虽然灵性大失，其材质本身蕴含的阴邪之力，在关键时刻或许能起到奇效。
他将其慎重收起。
午夜的黑暗中，一支由十人组成的队伍，如同潜行的狼群，悄然滑出悬崖裂缝，朝着山下黑石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们目标明确，狩猎，开始了。
子时三刻，黑石城高大的城墙，横亘于浓重夜色下，迸发着野性和雄浑。
巡城卫队的火把，在墙头规律地移动，却照不透所有阴影。
距离城墙百丈外，一处排水渠出口，几块看似随意堆砌的碎石，被无声移开。
一颗沾满泥污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出，那双机警的眼睛飞快扫视四周，正是马猴。
他打了个极其隐蔽的手势。
紧接着，近十道黑影依次，从狭窄的渠口悄无声息地滑出。
他们迅速分散，贴附在城墙根最深的阴影里，动作轻盈，没有惊起一只夜栖的飞鸟。
石砚最后一个出来，他脸色苍白，眼神在黑暗中，闪铄着锐利的光芒。
在李府高墙外阴影处，石砚摒息凝神，星辉之瞳悄然运转，配合其强大的金丹神识，仔细扫描着高墙上的禁制能量流动。
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般，悄然蔓延开去，捕捉着城墙上方巡哨换防的间隙。
“东北角，三息空隙。”
他嘴唇微动，声音细若蚊蚋，清淅传入每个队员耳中。
“墙头禁制有规律，能量节点在……”他快速低声报出几个位置，与之前观察判断无误。
一旁，洪缨轻盈地从虎背跃下，低声吩咐。
巨虎“小金”伏下身体，额间玉角光芒内敛，庞大的身躯融入了周边阴影。
其天生的隐匿能力，让它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望者，不散发任何灵力波动。
无需多馀命令，王招立刻从怀中，摸出几张泛着微光的影遁符。
他指尖微动，符录贴附在几名队员背上。
符录一丝微光闪过，他们的身影瞬间变得模糊，几乎与阴影彻底融为一体。
张山、赵虎急步上前，沿着城墙粗糙的砖缝向上攀爬。他们的手指如同铁钩，查找每一个借力点。
三息刚到，两人恰好翻上垛口，身影如同融化般，消失在墙头阴影中。
洪缨根据石砚的指引和王招、马猴的观察，快速下达指令。
“东北角望楼，两名哨位。”
“西侧回廊阴影，一人。”
“正门内左侧石狮后，还有一个，气息隐藏得很好。”石砚补充了他神识发现的最后一个暗哨。
在石砚神识的全局监控下，狼号卫短刀逼近，无声清除了这几处关键棋子。
下方，传来两声极其轻微的闷响，那是被击晕的哨兵，被轻轻放倒的声音。
“安全。”
听到上方传来的暗号，石砚一挥手。
剩馀人如同离弦之箭，利用影遁符和垂下的细索，迅速攀上城头，又如同雨水般滑入城内。
城内街道空旷，打更人的梆子声，从遥远的街口传来。
小队在石砚的神识指引下，避开所有夜间巡逻的兵丁，专走阴暗小巷，直扑城东李家府邸。
李府高墙大院，这段时间显然加强了守备，门口灯笼明亮，护院家丁的数量，增加了一倍不止，警剔地巡视着四周。
“呵，果然做了亏心事。”马猴趴在远处屋脊阴影里，低声冷笑。
石砚目光沉静，神识仔细扫描着李府的防护。
“正门和侧门，皆有明哨暗岗，墙头有简易禁制，触碰会触发报警。院内还有三支交叉巡逻队。”
“公子，怎么办？硬闯动静太大。”王招低声道。
“不必闯。”石砚从储物袋中，取出几张不同的符录，“用这个。”
他掏出几张睡眠符，交给马猴和一名身手灵活的队员，指向侧翼两处较高的望楼。“让上面的人安静点。”
又将几张幻声符递给王招，“制造点动静，吸引前院巡逻队的注意力，声东击西。”
最后，他拿出几张扰灵符，专门针对低阶警戒法阵而制作。
“赵虎，你力气大，找准禁制节点，用这个破开一丝缝隙，够我们进去就行，不要完全破坏。”
“是！”几人领命，立刻分头行动。
马猴二人如同壁虎游墙，悄无声息地摸近望楼，看准时机，将睡眠符激发弹入。
楼上打着哈欠的护院脑袋一歪，便沉沉睡去。
几乎同时，前院某个角落，突然传来一阵野猫打架的异响。
一支巡逻队立刻被吸引，跑过去查看。
就在他们注意力被吸引的刹那，赵虎如同猛虎扑食，猛地窜到高墙下，看准石砚以神识指示的能量节点，将扰灵符狠狠拍下。
嗡！
墙头无形的光幕，在微不可查的波动中，从扰灵符处泛起涟漪，分开了仅容一人通过的短暂缺口。
“进！”
石砚低喝一声，身先士卒，化作一道淡影穿过缺口。
身后队员鱼贯而入，动作迅捷无声。
一进入院内，石砚的神识，直接复盖锁定了库房和更深处，一个能量波动异常隐蔽的位置，李家秘库。
“张山赵虎，清除通往库房路径上的暗哨。”
“王招，带两人去库房，按计划破解禁制，速度要快。”
“马猴，跟我去秘库。”
小队再次分散，如同手术刀般，定点切入李府内部。
石砚带着马猴，身形在楼阁阴影间闪铄。
星辉之瞳开启，所有隐藏在假山后、廊柱旁的暗哨，都无所遁形，往往还没明白发生什么，就被悄然放倒。
很快，他们来到一处偏僻的书斋前。
秘库的入口，就隐藏在这里。
书斋门口，设有一套更复杂的禁制，隐隐散发着危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