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猴带着人,将周边的地皮搜刮一遍,在天黑前又赶了回来。
这次他们背回的藤筐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植物,绿的、紫的、带着泥土的根茎……林林总总,堆成了一座小山。
“公子,您瞅瞅,这回咱连蚯蚓缝都没放过!”马猴抹了把脸上的汗泥,眼睛亮晶晶地邀功。
石砚的神识,早已扫过那堆“收获”。
绝大部分,仍是普通凡草,偶有几株蕴含微弱灵气的,并非所需,且年份浅薄,药力几乎忽略不计。
他的目光,落在几株暗红色的矮草上。
这种草,他丹道记忆中有模糊印象,是一种低阶火属性辅药,绝非淬体液所需。
“辛苦了。”
石砚走上前,亲自在那堆草药中翻拣。
突然,指尖传来一丝清凉感。他发现,其中一颗药材叶片肥厚,顶端结着几颗细小蓝色浆果。
“这个,在哪里采的?”他拿起那株蓝浆草。
“就在西边崖壁底下,阴湿的地方,有一小片!”一个跟着马猴去的男兵回应。
石砚点点头,将其放在一边。又挑出另外两种,略有微弱灵气的草药。
至于其他,他挥挥手:“这些,送去灶房,看看能否食用或晾晒备用。”
希望依旧缈茫。这点东西,杯水车薪。
他的目光投向那尊,静静放置在一旁的符泥丹炉。
炉体上的银色符文,在夕阳下泛着内敛的光泽。用这个来试手,万一炸炉,代价太大。
“赵虎,去找一口厚实些的石锅来,洗干净。”
“好咧,俺这就去!”
很快,一口边缘粗厚的灰白色石锅,被架到了临时垒砌的灶台上。
“公子,您这是啥讲究?”张山疑惑道。
“炼丹非一蹴而就。先试试熬炼淬体药液,效力虽远不及灵丹,或能有些许滋养之效。”
石砚解释,将那几株略有灵气的草药,连同那株蓝浆草一并取来,“记住它们的样子和采摘地,日后或有用处。”
生火,注入清水。
石砚摒息凝神,指尖真元微吐,调控着灶下的火势。
他没有用凡火,以星辰真元为引,小心控制着温度。
水温渐升,他依次投入,处理好草药。
第一次尝试,火候稍猛,水沸过快,草药刚投入便烂成一团,药力尚未析出,便散发出一股焦糊味。
“加水,清理干净。”石砚面色不变。
第二次,他控制火势,让水温缓慢升高。
投料顺序可能有误,几种草药投入后,在锅中翻滚冲突,咕嘟作响……
最终熬出一锅粘稠糊状物,气味刺鼻而怪异。
石砚舀起一点,神识仔细探查,摇了摇头:“药性相冲,废了。
第三次,他调整顺序,先投入最温和的一种草药,慢慢熬煮,待其药性初步析出,再投入第二种……
就在投入那株蓝浆草的瞬间,锅内的药液突然“噗”地一声轻响,冒起一股淡蓝色的烟雾。
原本淡绿色的药液,迅速变得灰黑,彻底失去了所有活性。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周围安静下来,只听见柴火噼啪轻响,张山赵虎瞪着大眼满脸问号,恨不得冲上前,给他一顿胖揍。
马猴心疼得龇牙咧嘴,满眼通红,那都是他们跑断腿,才采回来的宝贝啊。
石砚闭目片刻,脑中丹道记忆飞速流转,回味《星法典》中,关于星力调和,阴阳转换的玄奥真义。
再次睁眼时,他眸中多了一丝明悟。
“再来。”
清水注入。真元控火,水温被控制在微沸的稳定状态。
他先投入了那株蓝浆草,以其微弱的寒性为基,缓慢熬煮。
时间一点点过去,石砚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以真元长时间精确控火,对心神的消耗极大。
他全神贯注,神识关注着锅内,每一分细微变化。
待蓝浆草的汁液渗出,完全融入水中,水体呈现出极淡的蓝色时,他迅速投入另外两种阳性草药。
“嗤!”
轻微的响动传来,锅内药液翻滚,颜色开始变幻。
一股浓郁的药味散发出来,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石砚手下不停,真元输出时强时弱,如同呼吸般调节着火势。
终于,当药液浓缩到只剩小半锅,色泽深沉,药香趋于内敛时,石砚猛地撤去真元,熄灭了灶火。
石锅馀温尚存,深褐色的药液微微晃动,表面光泽润泽,再无之前的浑浊刺鼻之感。
成了!
距离真正的淬体灵液,相差太过遥远。
药效斑驳,杂质众多,石砚的神识感知到,其中蕴含了一丝混合药力。有滋养肉身,缓解疲劳的微弱功效。
零的突破。
“公子,这……”张山忍不住上前一步,看着那锅药液。
石砚用一只木勺舀起少许,递给他和赵虎:“尝尝,小心烫。”
两人对视一眼,小心地吹了吹,抿了一口。
药液入口微苦,继而回甘,一股暖流缓缓散入四肢百骸,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感。
“有用!”赵虎眼睛一亮,咂着嘴嚷道:“大头张你品品,这身子骨,是不是轻快多了!”
张山细细体会,挑眉嗤笑:“虎胖子你急啥!这比咱们喝过的汤药,强太多了!”
马猴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咂咂嘴:“嘿,是不一样,肚子不那么饿了。”
石砚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
他将锅中药液,小心分装到数个干净的竹筒里。
“这些,分给今日参与修炼的一批人,每人每晚服用一勺。看看后续效果如何。”
王招巡逻完毕,大步走来,恰好看到分发药液的情景。
他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一竹筒,没有多问,仰头便灌了下去。
片刻后,他浓眉一挑,洪声道:“好东西,比喝酒得劲,浑身暖烘烘的,舒坦!”
药液分发时,洪缨也分得了一份。
她服用后,细细体会,对石砚微微颔首:“药力虽微,却能滋养体魄,舒缓暗伤。辛苦了。”
这是她首次对石砚的努力,做出一丝认可意味的评价。
看着几人服下药液后,精神稍振的样子,石砚心中一定。
“灵草”储备几乎消耗殆尽,为了熬炼这点药液,耗费了大量的心神和时间。
这点成就,远远不够。
他需要真正的丹炉,完整的丹方,充足的灵草。
这条丹道,他才刚刚抬起脚,迈出了微不足道的第一步。
谷外的世界,那座黑石城,以及城中的坊市和李家,必须去一趟。
药液带来的微弱效果,在曙光谷内,尤如升起了一颗七彩泡沫,刚探出头颅,便悄然破裂了。
药液很快消耗殆尽。
马猴带着人,几乎将山谷翻了个底朝天,也再难寻到足够数量的灵草。
一次加热预热中,符泥丹炉悄然裂开了一道细纹,终究是泥坯,承受不住反复的真火灼烧。
资源的困局,如同脖颈上收紧的绞索,勒得人喘不过气。
夜色下的军帐内,油灯摇曳。
石砚、王招、张山、赵虎、马猴几人围聚在一起,气氛凝重。
中间的地面上,摊放着破损的符泥丹炉,几个空竹筒和粗陋的丹方,被放在另一边。
张山一巴掌拍在大腿上:“这破炉子开瓢了!咱们这么瞎琢磨,啥时候是个头?”
赵虎把拳头攥得咯咯响:“虎胖子说得对!要是有正经丹药,哪怕是最次的,弟兄们修炼,能是这熊样?”
王招抱臂而立,声音如铁石碰撞:“谷外尽是朝廷的狗腿子,探头就是死。可缩在这里,没刀没药,同样是等死。”
他看向石砚,“公子,得拿个章程出来。”
石砚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马猴身上:“我们不能坐困愁城。必须出去。”
“出去?”马猴一惊,“公子,谷外可全是……”
“我知道。”石砚打断他,“所以不能硬闯。我们需要伪装,需要悄无声息地渗透出去。”
他手指戳在地面上,简单划出轮廓:“组建一支小型商队,或伪装成深入鸿蒙山,采集山货的山民。”
“我们的目标,是黑石城!它距离最近,可能有修真资源。”
“商队?”张山眉头紧锁,“风险太大了。一旦被识破……”
“所以人选必须精干,机敏远胜于勇武。”石砚的目光,再次定格在马猴身上。
“马猴,你心思活络,熟悉山林,懂得变通,这次需要你出马。”
“马猴队长机敏,确是合适人选。”洪缨看向马猴,语气严肃,“切记,坊市龙蛇混杂,莫要露白,安全第一。”
她的补充和建议,使得商队计划更加周密。
石砚看向她,两人目光交汇,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慎重,还有对此次行动成功的期望。
马猴咽了口唾沫,脸上收起惯有的跳脱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凝重。
“俺……俺去!”他挺了挺瘦小的胸膛,“可是公子,俺们拿什么换?那些皮子山货,坊市里的人,根本瞧不上眼。”
石砚取过一个小布袋,倒出里面寥寥几块碎灵石。
灵石仅有指头大小,色泽暗淡。意外的是,另有六根“雾隐金莲”,发出淡淡金光。
这雾蜃凄息之地的伴生物,蕴含着精纯的水雾灵气,极为珍稀。
“这是我们截止目前,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尤其是这个,”他拿起一根雾隐金莲,“价值远胜那些低级丹药。”
“切记,怀璧其罪,不可轻易示人,注意打探有用消息。”
“主要交易,还是依靠山货皮毛。我们迫切的是,创建稳固换取所需物资的渠道。”
“丹炉和丹方,需伺机而动。”
他取出两枚“星辉护符”递给马猴:“带两个人前往,这护符,出谷、回谷,全靠它,绝不可丢失。”
马猴郑重接过玉符,摸出上次分发的那枚,一起紧紧攥在手心。
“此行目的有三:尽可能换取盐铁布匹等物资;打探丹炉和丹方价格;搜集外界的情报,特别是官军的动向。”
王招沉声道:“我带一队人马,在你们出谷后,于外围险要处潜伏接应。若遇紧急情况,以响箭为号。”
“一旦你们深入敌境,我能做的也有限。”这是最后的一道保险。
石砚点头:“若事不可为,立刻撤回。物资可以再想办法,人必须回来。
他看向马猴:“记住你的身份,你是山民,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遇到盘查如何应对,都要想清楚。”
马猴重重点头,将石砚的每一句叮嘱,都刻在脑子里。
“准备好你们要带的山货皮毛,明日黎明出发。”
众人散去,各自准备。
帐内只剩下石砚一人。
他走到帐外,望向漆黑的山谷入口,那里有天然的毒障和雾蜃守护,也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这一次派遣,是一场豪赌。
赌马猴的机智,能否骗过外面的敌人,赌那小小的坊市,能有他们需要的东西,赌车凡的大军,尚未将鸿蒙山彻底锁死。
曙光谷的未来,系于这支小小的商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