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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东跨院。
贾赦去世后,邢夫人处境愈发艰难。王夫人处处刁难,今日连只鸡都要自掏银两。
邢氏阴着脸坐在炕沿。王保善家的愤然道:“太太,这般欺人太甚!不如请老太太做主——”
“休要做梦。”邢夫人冷笑道,“老太太素来嫌我出身低微,如今更不会相帮。明日搭个小厨房,咱们自给自足罢。”
她向来吝啬,常年克扣奴仆月钱,哪舍得自建厨房?从前全靠贾赦的小厨房过活,如今却不得不破费。
王保善家的只得去张罗。
王夫人院里。
“随她去。”王夫人抚着茶盏冷笑,“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
她并非真要赶尽杀绝,不过是借机泄愤——虽知宝玉之死与邢氏无关,但每见那张脸,便觉得心头堵得慌。
王夫人此刻心系夏金桂,毕竟这位少奶奶怀胎七月,再过两月便要临盆,这可是荣国府未来的希望。
夏金桂有孕后,宝玉待她更好了,常给她寻些新鲜吃食,令她颇为得意。
这天丫鬟南心照例送来安胎药,夏金桂饮下不久便腹痛难忍。众丫鬟慌忙唤人时,没人注意到南心嘴角的笑意。
消息很快传到贾母与王夫人耳中。二人赶到时,只见夏金桂在榻上翻滚哀嚎。
怎么回事?贾母沉声问道。
小丫鬟哆嗦着回答:奶奶用过药就成这样了。
可请了大夫?王夫人急问。
南心低头应道:已去请了。心中却想着拖延时间。
贾母见夏金桂面色惨白,当即吩咐鸳鸯:快去东府请御医。
此时宁国府内,黛玉见鸳鸯匆忙赶来,奇道:可是老太太有事?
黛玉虽不悦宁国府总被差遣,仍唤来小角儿:你带大夫过去。
御医诊脉后面色凝重:夫人服了堕胎药,恐有性命之忧!
贾母大怒,厉声喝道:把这些贱婢都关起来!这次她绝不容忍有人谋害荣国府子嗣。
王夫人听闻此事愈发愤恨,脸色阴鸷地扫视屋内婢女。她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何人要加害宝玉。如今大房无人,邢夫人也插不进手,莫非是贾珺暗中捣鬼?
此刻她顾不得深究,急切地询问御医:当真无法救治了?
御医叹息道:胎儿月份已大,服下堕胎药后母子俱危。能否活命,全凭天意。
王夫人闻言血色尽失,踉跄跌坐于地。朝思暮想的孙儿就这么没了?王德家的慌忙搀扶主子起身。
贾母震怒拍案:给老身彻查!定要揪出这丧尽天良的东西!
经半日煎熬,夏金桂竟奇迹诞下男婴,只是婴儿骨瘦如柴气若游丝。
贾母与王夫人喜出望外,荣国府终得香火。贾母急切追问:大人孩子可都平安?
御医诊视后感叹:老太君,此乃天佑。产妇虽元气大伤,调养即可复原。但小公子先天不足,恐体弱多病。若能熬过五岁,方可无忧。
送走御医后,王夫人阴着脸下令:带南心过来。王德家的领命而去。
床榻上夏金桂面白如纸,气若游丝道:我也要当面问问南心待她恩重如山,为何反害我
贾母抚慰道:你且静养。若查明是南心所为,老身定不轻饶!
须臾间南心被押至,见夏金桂未死,暗自懊恼这毒妇命硬,终是没能替妹妹雪恨。
贾母捕捉到她眼中恨意,厉声喝问:还不从实招来!受何人指使?
王夫人阴冷补道:若不坦白,叫你求死不能。
南心凄然笑道:既敢下手,早料到此劫。只恨这毒妇仍苟活于世
夏金桂强撑问道:南心我素日待你亲厚为何恩将仇报
夏金桂满脸困惑:南心你莫要胡说,你何曾有过妹妹?
夏金桂想起那个伶俐丫头:小菊怎会是你妹妹?既是亲妹妹,为何当初不告诉我?
南心哽咽道:那是失散多年的胞妹。那年爹娘饿死,人贩子把我们分开时妹妹尚小。老天有眼让我们重逢,我一眼就认出了她,私下也相认了。把她调来屋里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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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着夏金桂和床榻上的婴孩,惨笑道:老天无眼!妹妹,姐姐来陪你了!话音未落,猛然撞墙身亡。
王夫人铁青着脸喝道:来人!把这贱婢扔去乱葬岗!
贾母暗自叹息:这都是夏家造的孽,却要她的曾孙来承受,心里对夏家愈发不满。
王夫人抱着虚弱的婴儿对贾母说:老太太,咱们去请妇科圣手来调养。以贾府的根基,哥儿定能渡过难关。
贾母想起宁国府有御医,但黛玉产后已回宫,又知她不喜二房,便道:先去宫里请太医,若不行再寻民间名医,无论如何要保住哥儿性命。
这时访友归来的宝玉听说得了儿子,正自欢喜,又闻孩儿恐难活过五岁,顿时心如刀绞。
王夫人轻抚襁褓柔声道:放心,爹爹定会让你平安长大。
夏金桂心疼得紧,毕竟是亲生骨肉,便道:二爷,把孩子给我吧。
宝玉将婴儿递给夏金桂,知道她心里难受,安慰道:金桂别担心,咱家什么都有,只要好好调养补足先天,孩子肯定会健康长大的。夏金桂抱着襁褓默默点头。
宁国府内。
御医回到后宅,黛玉问道:人都平安吗?
御医答道:王妃,夏氏真是命大,这样的难关都挺过来了。只是那孩子先天不足,身体虚弱,恐怕活不过五岁。夏氏也伤了身子,以后怕是难再生育。
黛玉点头道:辛苦御医了,先去休息吧。
御医躬身告退。
黛玉叹息:这都是自种苦果。
宝琴劝道:林姐姐何必想这些,那府里尽是糟心事,不如想些别的。
湘云也笑道:琴妹妹说得对。
贾珺恰好进来问:什么说得对?
湘云把荣国府的事告诉贾珺,贾珺不在意地笑笑:与咱们什么相干,理会这些做什么。
几日后,荣国府。
贾母请来京城名医,看过婴儿后都摇头说难以养大。
王夫人着急地对贾母说:老太太,东府能请动皇后宫里的御医,不如求林丫头请位宫里供奉来给孩子看看。
贾母无奈点头:我亲自去东府找玉儿,你就别去了,反倒不便。虽然不愿见黛玉,但也不能眼看着玄孙夭折。
王夫人应道:老太太说得是。
宁国府后宅院中。
黛玉和宝钗正陪着长宁等人玩耍。葡萄架下,三个小小身影欢快跑动,不时传来姐妹俩的笑声。
院门口忽见贾母身影,黛玉在紫鹃轻声提醒下快步迎上,笑吟吟道:老太太今日竟得闲过来,快尝尝这井水湃过的西瓜。
紫檀木案几摆在葡萄藤荫下,黛玉搀着贾母刚落座,便朝花圃里嬉戏的孩童唤道:长宁、寿安并枫哥儿,且来给老祖宗见礼。
三个玉雪团子扑到祖母跟前,脆生生道:老祖宗万安。
贾母执了绢帕擦他们额间细汗,慈爱道:好孩子,自去玩耍罢。
长宁却望向黛玉,待见她含笑颔首,方牵着弟妹蹦蹦跳跳跑开。架下累累青葡映着童稚笑颜,贾母忽想起西府那早产的玄孙,不觉滚下泪来。
外祖母且宽心。黛玉递过绣着缠枝纹的帕子,太医常说孩童体弱未必是顽症,调养得当自有转圜。
贾母握着外孙女的手叹道:玉儿知我,今儿老脸也不要了。听说皇后娘娘跟前有位专治小儿症的宋供奉
黛玉会意,转头吩咐紫鹃:去传我的话,请宋嬷嬷带着药箱走一趟。待紫鹃领命而去,又低声道:原不该管二舅舅家事,只是见不得您老人家伤心。
荣国府东院里,头发花白的女医正放下描金脉枕。婴孩猫儿似的哭声里,她蘸墨写下药方:先天不足须得温补,老身这方子经手过七八个这般情形的哥儿。切记莫受风寒,日后纵使体质稍弱,寿元却是无碍的。
正院内,穿枝拂叶的凉风送来西厢隐约笑语。探春拨弄着金镶玉指甲套,冷笑道:商家女到底眼皮子浅,竟用这等下作手段。惜春倚着朱漆栏杆,漫不经心接道:所以古话说的好,市门出来的,终究当不得正经主子奶奶。
迎春轻点惜春额头笑道:闺阁女儿怎好说这些浑话?
凤姐掩嘴打趣:四姑娘这话若被宝姑娘听见,怕要恼的。
惜春眨眼辩道:薛家如今是御封的将军府,二嫂子可别乱说嘴。
凤姐佯怒:倒成了我的不是?
惜春蹙眉叹道:只是那南心姑娘着实可怜。
迎春幽幽道:这世间苦命人多了去。
邢岫烟接话:二姐姐说得是。,卖儿鬻女者堵了城门,更别提别处的百姓了。
众人默然间,凤姐扬声道:想这些作甚?咱们顾好自己就是,逢灾年略尽心力罢了。
探春点头:二嫂子通透。
恰见巧姐拽着丰儿闯进来,扑向凤姐嚷道:娘!要吃冰西瓜!
却见小丫头捧着两个青皮滚圆的西瓜跟在后面。
蓉城巡抚衙门内,常超面色铁青。伏击,不但前功尽弃,还折损大半兵马,只得困守孤城。
加急军报已发三月,朝廷援军何在?
亲兵回禀:尚未消息。称川蜀除蓉城俱已易主。
常超怒拍桌案,誓要待援军到来时屠尽这些蛮夷雪耻。
耿忠率十万大军入蜀,沿途剿灭数股明教残部,眼看就要与蓉城守军会师。
身边的副官建议道:侯爷,我们不如先剿灭各地的小股叛军,收复朝廷控制区域,这样也能先立些功劳。蓉城有五万驻军防守,我们晚几天到达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