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信部大楼第九会议室,上午九点整。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着十七位专家:来自军方、通信管理局、应急管理部、网络安全审查办公室的官员,以及清华大学、中科院等机构的学者。空气中有种深深的沉默。
林微光站在演示台前,身后的屏幕显示着“数字生命线国家应急通信体系接入方案”。她今天特意选择了深灰色套装,既专业又不张扬,但眼下的阴影需要额外的遮瑕才能掩饰。
“各位领导、专家,”她的声音平稳开场,“‘数字生命线’系统在过去一年的测试中,已在三个大洲、五种极端环境下验证了可靠性。今天我们汇报的重点是:系统如何融入国家应急管理体系,以及我们为满足最高安全标准所做的改进。”
她示意助手开始演示。首先展示的是技术架构升级:量子加密模块、国产芯片替代方案、数据主权保障机制每一项都有详细的测试数据和第三方验证报告。
军方代表首先提问,是位肩章上有一颗星的少将:“林总,你们系统在肯尼亚遭遇了有针对性的电子攻击。如果类似攻击发生在我国,能保证安全吗?”
“我们针对此类攻击开发了动态抗干扰协议,”林微光调出算法原理图,“基于量子随机数生成的跳频序列,理论上不可预测。在日内瓦的模拟测试中,成功抵御了分布式智能干扰攻击。”
“日内瓦测试的数据可以提供吗?”
“实时测试数据正在加密传输中,”林微光看向屏幕右上角的时间,“预计十分钟后到达。届时各位可以实时观看我们在日内瓦的防御演示。”
这个安排让专家们有些意外。实施跨国演示,需要极高的技术保障和信任度。
通信管理局的官员接着问:“欧盟的禁令对你们的核心技术有影响吗?比如芯片、软件工具链。”
“三个月内的空窗期如何解决?”
“我们建立了六个月的战略储备,同时有备选进口渠道,不受欧盟禁令影响。”林微光对答如流,这些预案是团队熬了无数个夜晚制定的。
评审进行到半小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位工作人员匆匆走近,在应急管理部代表耳边低语。那位代表的脸色微变,抬头看向林微光。
“林总,刚收到消息,上海亚洲通信展现场出现通信异常。参展商和观众的手机信号大面积中断。这是否与你们预警的‘攻击’有关?”
会议室瞬间安静。所有目光聚焦在林微光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请允许我联系我们的上海团队。”
加密电话接通,上海方面的声音急促:“林总,通信展现场确认遭到干扰攻击!特征匹配智能干扰设备,但功率不大,像是测试性攻击。我们已经启动应急通信车,维持关键通信。”
“有人员伤亡吗?”
“没有,但现场出现混乱,疏散通道被堵塞”
林微光转向评审专家:“各位,上海的攻击证实了我们预警的威胁是真实的。请求启动我们的应急响应预案。”
少将立刻问:“你们在上海有部署?”
“为了亚洲通信展,我们部署了二十个节点作为演示。这些节点现在正为现场提供备用通信。”林微光调出上海现场的实时画面——通信展入口处,人们排成长队使用应急通信终端联系外界。
画面中,一个年轻工程师正指挥着人群有序使用设备,那是张工团队的一名成员。
“你们提前部署了?”应急管理部代表追问。
“作为技术展示的一部分,我们申请了临时部署许可,”林微光展示批准文件,“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评审专家们交换着眼神。理论上的威胁变成了现实中的危机,这改变了评估的权重。
“你们能追踪攻击源吗?”网络安全审查办公室的专家问。
“已经在尝试,但干扰设备可能移动,或者使用一次性发射器。”林微光调出频谱分析图,“不过我们采集了攻击信号的特征,可以加入威胁特征库,未来提前预警。”
上午十点,日内瓦的实时数据终于传输到位。大屏幕上分割出两个画面:左边是日内瓦会议中心现场,伊莎贝尔正在指挥部署;右边是频谱分析实时数据流。
“各位现在看到的是我们在日内瓦的防御准备,”林微光解说,“标准大会后天开幕,我们监测到周边有可疑信号活动。现在进行的是主动探测演习。”
画面中,伊莎贝尔启动了探测程序。几十个小型探测器分布在会议中心周围,发射特定频率的测试信号,然后监测环境响应。
突然,频谱图上出现异常反馈。三个隐藏的信号源被激活,自动对测试信号进行干扰——这是智能干扰设备的特征。
“目标锁定,”伊莎贝尔的声音通过翻译系统传来,“方为a-7,b-3,c-12。正在精确定位”
画面切换到三维定位图,三个红点精确标注在会议中心周边的建筑中。日内瓦警方已经待命,开始行动。
五分钟后,第一个信号源被清除——隐藏在一辆快递车的货箱里。十分钟后,第二个在对面写字楼的空调外机中被发现。第三个信号突然消失,设备可能被远程销毁或转移。
“至少阻止了两个攻击点,”伊莎贝尔总结,“第三个可能已经转移,我们会继续搜索。”
实时演示让评审专家们印象深刻。这不是准备好的表演,而是真实的攻防对抗。
“如果攻击发生时,你们能保证通信不中断吗?”少将再次提问,语气比之前缓和。
“我们可以保证关键通信链路,”林微光坦承,“无法保证所有民用通信。但应急通信系统的价值,正是在公共网络失效时提供最后的生命线。”
她调出过去一年中系统实际使用的案例:菲律宾台风中传递的求救信息、肯尼亚干旱区指引的迁徙路线、意大利山区救援的成功记录每一个案例都有时间、地点、人物,可以验证。
评审进入中场休息。林微光走到窗边,手机震动,是周景明的消息:「新加坡监测到新情况。虽然离开,但他的助手留下了,刚刚与当地一家安保公司签约,租用了一批无人机。」
“无人机?”林微光回复。
「用于‘会议航拍’,但型号是工业级,续航长,载重大,可以改装成干扰平台。新加坡警方正在监控。」
又一条战线。她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太阳穴在跳动。
休息结束,评审进入下半场。这次的问题更深入,涉及技术细节、运维成本、长期发展等。林微光一一作答,团队准备的材料发挥了作用。
下午一点,评审会进入最后环节:闭门讨论。林微光和团队被请出会议室,在隔壁房间等待结果。
等待的时间漫长。张工从上海发来最新消息:“干扰持续四十七分钟后停止。现场没有发现设备,可能使用了定时装置或远程控制。但我们收集了完整的数据,对算法优化很有价值。”
“有人员受伤吗?”
“十五人轻伤,都是在疏散时推挤造成的,没有生命危险。应急通信车支撑了现场指挥,避免了更大混乱。”
至少系统发挥了作用。林微光稍微松了口气。
下午两点十分,会议室门打开。应急管理部代表走出来,表情严肃但眼神中有肯定。
“林总,专家组初步意见是:原则同意将‘数字生命线’纳入国家应急通信体系备用系统。但有三个附加条件。”
林微光立刻记录。
“第一,所有核心数据服务器必须设在境内,由指定机构监管;第二,系统需要与现有应急指挥平台完成对接,通过兼容性测试;第三,你们需要提供至少三个省市的试点实施方案,六个月内完成验证。”
“我们接受。”林微光毫不犹豫。这比预期更好——不是直接纳入,而是作为备用系统,但已经是重要的突破。
“还有,”代表压低声音,“军方对你们的技术很感兴趣,特别是抗干扰能力。可能会有人联系你们,讨论合作可能。记住,这是机遇,也是责任。”
“我明白。”
下午两点半,林微光走出工信部大楼。阳光刺眼,她眯起眼睛,感到一阵眩晕。连续七十二小时的高压工作,身体发出了警告。
手机响起,是沈啸:“结果知道了,很好。但还有新情况:欧盟的禁令引发了反向效果——一些发展中国家开始公开质疑‘技术保护主义’,认为这是发达国家维持技术垄断的手段。”
“有具体行动吗?”
“巴西、南非、印度尼西亚的通信部门负责人进行了视频会议,据说在讨论‘南方国家应急通信技术合作框架’。他们可能会联系我们。”
这是意想不到的转机。西方的封锁,可能促使全球南方国家寻求技术自主。
“保持接触,但不要急于承诺,”林微光说,“我们需要评估政治风险和技术可行性。”
返回公司的路上,她查看全球动态。日内瓦方面,伊莎贝尔团队又发现了两个隐藏信号源,正在处理。新加坡方面,无人机租赁公司被警方调查,合同暂停。硅谷方面,攻击没有再次发生,但监测到异常数据外流。
下午四点,回到指挥中心。周景明迎面走来,神色异常:“叶晓雯从瑞士发来紧急情报。她弟弟的记忆恢复有了突破——他想起了‘秋风’小组的一个细节:小组中有一个中国人,代号‘寒蝉’,曾在美国硅谷工作多年,熟悉中美两国的技术生态。”
“‘寒蝉’”林微光重复这个代号,“叶明怎么知道的?”
“他说在被控制期间,听到守卫谈论时提到‘寒蝉怕冷,所以喜欢南方’。当时他不理解,现在回想,可能指这个人畏罪潜逃,躲在南方某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有更具体的描述吗?”
“男性,四十到五十岁,有电子工程背景,可能在华为或中兴工作过,后来去了美国。”周景明调出可能的人员列表,“我们正在交叉比对,但目前还没有匹配项。”
又是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
下午五点,团队召开紧急会议。林微光通报了评审结果,同时部署下一阶段工作。
“我们赢得了国内的支持,但国际形势依然严峻,”她看着疲惫但专注的团队,“未来两周是关键:日内瓦的标准大会、新加坡的部长会议、南极的设备运输窗口,还有‘秋风’小组的未知行动。”
“我们需要分工,”老陈在日内瓦视频中建议,“我建议成立四个专项组:日内瓦防御组、新加坡监控组、南极阻止组、‘秋风’调查组。”
“同意。伊莎贝尔负责日内瓦,张工恢复后去新加坡,南极方面需要外交部协调,‘秋风’调查由周景明负责。”林微光分配任务,“我统筹全局,同时推进国内试点部署。”
任务下达,团队再次高速运转。尽管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疲惫,但眼神中都有一种不服输的光芒。
晚上七点,顾知行从迪拜发来好消息:“阿联酋王储决定追加投资一亿美元,用于在中东和北非地区部署‘数字生命线’系统。这是对欧盟禁令的直接回应,也是一个政治信号。”
“条件呢?”
“要求我们在阿联酋设立区域技术中心,培训当地工程师。我们可以接受。”
又一笔资金注入,缓解了现金流压力。更重要的是,阿联酋的坚持可能影响其他中东国家的选择。
晚上九点,日内瓦传来技术突破。伊莎贝尔团队成功逆向分析了缴获的干扰设备,发现了一个设计漏洞:设备的同步机制依赖gps授时,如果干扰gps信号,分布式网络就会失步。
“我们可以制造局部gps干扰,打乱他们的协同,”伊莎贝尔解释,“但需要精确控制范围,避免影响正常通信。”
“风险太大,”林微光否决,“如果误干扰民航或应急服务,我们会成为罪人。找其他方法。”
“那只有加强我们的跳频协议,增加更多的随机因素”伊莎贝尔思考着,“我需要更多计算资源。”
“公司所有的服务器资源向你开放,如果需要,可以申请国家超算中心的支持。”
深夜十一点,林微光终于回到公寓。她打开门,看到客厅灯亮着,餐桌上放着保温盒——是母亲来过了。盒子上贴着便签:“记得吃饭。别太累。”
简单的六个字,让她眼眶突然发热。她打开保温盒,里面是还温热的鸡汤和几个小菜。坐下慢慢吃着,感受着食物带来的温暖和力量。
手机屏幕亮起,是叶晓雯的消息:「弟弟今天又想起一件事。守卫曾说过:‘寒蝉’参与过‘星链’的某个早期项目,后来因为‘理念不合’离开。不知道有没有用。」
星链?那个全球卫星互联网项目?林微光立即回复:「很有用。继续观察弟弟的恢复情况,但不要勉强他。」
放下手机,她走到阳台。北京的夜空难得清澈,能看到几颗星星。她想起小时候,父亲带她去郊区看星星,说每颗星星都有自己的轨迹,但组合起来就是壮丽的银河。
现在,她和团队就像那些星星,各自在不同的位置发光,面对不同的挑战,但共同构成了一片光明的网络。即使有黑暗试图遮蔽,星光也不会真正熄灭。
微光不仅要照亮前路,现在还要学会在漫长的黑夜中保持光亮的耐心。而当无数微光汇聚,终将照亮整个夜空。
明天,新的挑战又将开始。但今夜,至少有了片刻的温暖和宁静。她喝完最后一口汤,感觉力量在一点点恢复。
回到书房,她打开电脑,开始起草给团队的信。在信的最后,她写道:“我们选择的这条路,从来没有保证过平坦。但每一步,都让光多照亮一个角落。坚持不是因为我们强大,而是因为有人需要光。而我相信,只要我们还在发光,黑暗就不会是永恒。”
发送前,她加上了评审会的结果、阿联酋的追加投资、技术上的突破。让团队知道,他们的坚持正在产生回响。
零点钟声敲响时,邮件发送出去。新的一天开始了,战斗还在继续,但这一次,他们有了更多光亮,更多伙伴,更多坚持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