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归零。
上午八点整，欧盟委员会官网更新公告，正式将“普罗米修斯”列入“受关注的外国技术实体清单”。同一时刻，美国商务部发布临时禁令，限制美国企业与“普罗米修斯”的技术合作。澳大利亚、日本、加拿大在半小时内跟进。
“归零行动”全面生效。
北京，指挥中心大屏幕瞬间被红色警报覆盖。全球业务地图上，欧洲和北美区域变成刺目的红色，代表业务中断或受限；亚太区域黄色闪烁，代表风险升高；只有中国本土和少数“一带一路”国家保持绿色。
“现金流还能撑多久？”沈啸问。
“阿联酋的两亿美元投资款可以支撑三个月，但前提是其他市场不进一步恶化。”财务总监调出预测模型，“最坏情况下，四十五天后我们将无法支付供应商款项。”
林微光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启动应急预案。通知所有国际合作伙伴，我们将履行现有合同，但新合同需要重新评估。同时，加速国内市场的部署，向工信部申请紧急采购通道。”
“已经在申请，但流程至少需要两周，”老陈从日内瓦发回消息，“而且国内市场规模有限，难以完全弥补国际损失。”
上午九点，第一波连锁反应到来。三家欧洲电信运营商发来邮件，暂停正在进行的采购谈判。两家美国芯片供应商通知，将重新审查供货协议。最严重的是，一家为“数字生命线”提供关键天线组件的德国公司，直接宣布终止合作。
“这家公司的替代供应商在中国，但产能需要三个月爬坡，”供应链总监汇报，“在这期间，我们的节点生产只能维持30的产能。”
“通知生产线，优先生产用于日内瓦、新加坡等关键地点的设备，”林微光做出取舍，“其他订单可以推迟交付。”
取舍意味着牺牲一部分客户，但此刻别无选择。
上午十点，转机初现。顾知行从迪拜发来消息：“阿联酋王储在内部会议上表示，将继续支持与‘普罗米修斯’的合作，作为‘技术多元化战略’的一部分。王室正在游说其他海湾国家跟进。”
紧接着，菲律宾、肯尼亚、秘鲁三个测试国家发表联合声明，强调“数字生命线”在人道主义救援中的“不可替代价值”，呼吁“技术问题不应政治化”。
“这是罗德里格斯部长的作用，”周景明分析，“他在动员测试国家发声。但声音还不够大，我们需要更多支持者。”
林微光立即联系叶晓雯：“你恢复得怎么样？能否协助联系之前合作过的国际救援组织？”
叶晓雯从瑞士回复：“我可以。红十字国际委员会、无国界医生组织、联合国难民署我都认识人。他们看重技术的实际效果，而不是政治标签。”
“那就去做。我们需要这些中立组织的声音。”
中午十二点，舆论战出现微妙变化。几家国际主流媒体开始刊登评衡报道，引述救援组织对“数字生命线”在灾区实际效果的评价。《卫报》的一篇评论甚至质疑：“当技术能够拯救生命时，政治考量是否应该让位于人道主义？”
但“幻影协议”的反击更猛烈。一批匿名“技术专家”开始在专业论坛发布分析报告，声称“数字生命线”的开源协议中存在“精心隐藏的后门”，并提供了看似专业的技术分析。
“这是高级黑，”伊莎贝尔在实验室看着那些报告，气得脸色发白，“他们扭曲了我们代码中的正常功能，断章取义地解读。但外行看起来会很专业。”
“我们能证伪吗？”
“可以，但需要逐行解释代码，这就像证明‘我没有偷东西’一样被动。”伊莎贝尔思考着，“除非我们完全透明，开放所有的开发日志、设计文档、测试记录。但那样会暴露我们的开发节奏和弱点。”
“暴露弱点也会暴露诚意，”林微光做出决定，“做吧。在透明门户上增加‘开发全记录’板块，从项目第一天到现在，所有能公开的都公开。”
这是破釜沉舟的一步。完全透明意味着放弃商业机密，但也意味着没有任何隐藏。在信任危机中，有时唯有彻底的坦诚才能重建信任。
下午两点，日内瓦方面传来紧急消息。老陈的声音在加密频道中带着明显的焦虑：“我们在会议中心周边发现了新的信号源，不是干扰设备，而是信号中继器。他们在建立分布式干扰网络。”
“什么意思？”
“传统的干扰需要大功率集中发射，容易被发现和定位，”伊莎贝尔解释，“分布式干扰使用多个小功率节点协同工作，更难检测和防御。这需要精密的同步技术，比我们之前遇到的更先进。”
“能防御吗？”
“量子跳频协议理论上可以，但需要实时调整参数，”伊莎贝尔调出算法模型，“我需要老陈那边的实时频谱数据，动态优化协议。”
技术团队进入最高强度工作状态。北京实验室与日内瓦现场建立实时数据链路，每秒传输上千个频谱样本。伊莎贝尔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石膏手臂的护具不断摩擦桌面发出声响。
下午三点，新加坡方面预警：张工团队检测到异常信号活动，模式与日内瓦发现的分布式干扰特征相似。
“他们在多地同时测试，”周景明分析，“为协同攻击做准备。”
“五个攻击点，可能使用同一套系统，”林微光推测，“如果我们能在日内瓦破解他们的技术，就能为其他地点提供解决方案。”
压力聚焦到日内瓦。距离标准大会开幕式还有四天，距离首次攻击预演可能更近。
下午四点，国安部门王处长带来关键情报：“我们追踪了‘园丁’冯·伯格的资金网络，发现了一个秘密账户，过去三个月向五个不同地点的公司转账，总金额超过五千万美元。收款公司都是空壳，但注册地对应五个攻击点。”
“资金用途？”
“采购设备、雇佣人员、租赁场地。”王处长调出交易记录，“更重要的是，我们发现了一笔特殊的付款，收款方是南极科考服务公司。”
南极。地图上的第五个点。
“付款内容？”
“租赁一套‘极地通信测试设备’，租期三个月，从下个月开始。”王处长放大合同扫描件，“设备清单包括：高频天线阵列、低温放大器、卫星调制解调器全是通信干扰设备的组成部分。”
“他们要在南极部署干扰设备，”林微光明白了，“目标是南半球的卫星通信。”
“但南极有《南极条约》，禁止军事活动”
“他们可以伪装成科研，”伊莎贝尔插话，“极光研究、电离层探测、空间天气监测这些都需要类似的设备。只要文件齐全，很容易获得许可。”
“能阻止吗？”
“我们需要证据证明设备将被用于非法目的，”王处长说，“而且需要相关缔约国协调。时间很紧，南极的夏季补给窗口即将关闭，设备必须在两周内运抵。”
又一条紧迫的时间线。林微光感到头痛欲裂，多重危机像绞索一样同时收紧。
下午五点，技术突破终于到来。伊莎贝尔团队完成了量子跳频协议的动态优化算法，能够实时分析干扰模式并调整跳频策略。
“算法模拟测试成功，防御效率提升到92，”伊莎贝尔汇报，“但需要在实际环境中验证。”
“那就去日内瓦验证，”林微光做出决定，“伊莎贝尔，你带核心团队去日内瓦，现场指挥防御。”
“可我的手臂”
“张工从新加坡调回，协助你。他熟悉现场部署。”林微光不容置疑，“这是最关键的技术对抗，我们需要你在现场。”
命令下达。伊莎贝尔团队开始准备前往日内瓦，携带最新算法和专用设备。同时，新加坡的张工团队启程回国，他的副手接替继续监测。
晚上七点，新的危机爆发。开源社区出现大规模攻击，数百个伪造的github账号同时提交恶意代码，试图污染主分支。社区维护团队疲于应对，但攻击源源不断。
“这是自动化攻击，”技术团队分析，“使用了ai生成的代码，看起来合理但包含隐蔽漏洞。人工审查已经跟不上速度。”
“启动ai防御系统，”伊莎贝尔在出发前最后下令，“用我们训练的代码审查ai，自动检测和拦截恶意提交。但需要监控ai的判断，防止误杀。”
技术军备竞赛升级到ai层面。
晚上九点，林微光接到沈啸的紧急电话：“工信部通知，明天将组织专家评审会，决定是否将‘数字生命线’纳入国家应急通信体系。这是机会，但如果表现不好”
“我去参加，”林微光说，“伊莎贝尔去日内瓦，我去应对国内评审。周景明统筹全局。”
“但你的状态”
“我还能坚持。”林微光看着镜中自己眼下的阴影，用冷水洗了把脸。
深夜十一点，所有团队就位。伊莎贝尔登上飞往日内瓦的航班，张工在返回北京的飞机上，林微光在办公室准备评审材料，周景明在指挥中心监控全球动态。
倒计时再次刷新：
日内瓦攻击预警：3天
新加坡攻击预警：2天
上海攻击预警：1天
硅谷攻击预警：0天（即将开始）
南极部署窗口：13天
午夜零点，硅谷方面传来第一条战报。位于圣何塞的科技投资者峰会现场，参会者的手机信号突然出现大规模干扰。主办方启用了备用通信系统，但效果有限。
“攻击开始了，”周景明在加密频道中说，“但规模比预期小，更像是测试。”
“他们在试探我们的反应，”林微光分析，“同时也在收集我们防御系统的数据。通知硅谷的合作伙伴，不要暴露全部防御能力，只展示基础层面。”
“明白。”
凌晨一点，硅谷干扰突然停止。攻击持续了整整一小时，收集了足够数据后悄然撤退。
“他们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伊莎贝尔在航班上通过卫星通讯接入，“下一轮攻击会更精准。我们必须在日内瓦前完成算法优化。”
航班在夜空中向西飞行，跨越八个时区。伊莎贝尔在机上继续工作，张工在另一架航班上远程协助。两地团队通过云端协同，与时间赛跑。
凌晨三点，北京。林微光完成了评审材料的最后修改。她走到窗边，看着沉睡的城市，突然想起一年前的今天——那是“数字生命线”项目正式启动的日子。团队只有十个人，挤在小小的会议室里，对着白板上的草图兴奋讨论。
一年过去，团队扩大到三百人，技术从草图变成现实，测试从实验室走向全球。但挑战也从技术难题变成了国际博弈。
手机震动，是叶晓雯发来的消息：「已联系到十二家国际救援组织，其中八家愿意联合发声支持。另外，我弟弟的记忆恢复有新进展：他想起‘秋风’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小组，代号取自中国古诗‘秋风萧瑟天气凉’。小组成员有技术专家、法律顾问、公关专家是专业的多学科团队。」
“秋风”是一个团队，而且了解中国文化。这意味着什么？
凌晨四点，日内瓦当地晚上十点。伊莎贝尔团队抵达，直接前往会议中心与老陈汇合。设备开始部署，算法开始调试。
凌晨五点，算法优化完成。团队进行第一次现场测试，模拟分布式干扰攻击。协议成功防御，通信质量维持在85以上。
“但实际攻击可能更强，”伊莎贝尔提醒，“我们需要准备第二层防御：主动干扰他们的干扰信号。”
“技术上行得通吗？”
“理论可以，但需要知道他们的精确频率和调制方式。”伊莎贝尔思考着，“也许我们可以设个陷阱，引诱他们提前暴露。”
计划制定：在大会开幕前的技术论坛上，展示系统的某个“弱点”，引诱攻击者出手，然后反向追踪和干扰。
黎明六点，北京天亮了。林微光换上一身正式的套装，准备前往工信部参加评审会。出门前，她最后看了一眼指挥中心大屏幕。
全球地图上，红色区域依然刺眼，但绿色区域开始出现微弱的扩张——阿联酋、菲律宾、肯尼亚、秘鲁还有更多国家在观望。
微光不仅要照亮前路，现在还要在归零的废墟上，一点一点重建信任的基石。而当新的一天开始，国内的评审、日内瓦的博弈、全球的危机，将同时展开。
她深吸一口气，走出大门。晨光照在脸上，温暖而坚定。
风暴还在继续，但曙光已经显现。而他们要做的是，在风暴眼中找到那条通向黎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