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安拿起挂在腰间的bb机,黑色的屏幕亮起,几条无关紧要的留言信息依次划过小小的显示屏。他熟练地按了几下按键,将它们一一删除,然后从游戏厅前台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丫头,那爸先回去了。你跟我一块儿走不?”
陈月正低头整理着零钱盒,闻言抬起头:“我就不跟您一起了,店里还有点事,等傍晚天凉快些我再和二妹一起回。”
“嗯,行。别等天黑了,路上注意安全。”陈淮安叮嘱道。
“知道的,爸。”陈月应着,眉头又微微蹙起,看向对面,“柳如眉这游戏厅真要开起来”
“没事儿。”陈淮安语气笃定,甚至带着点运筹帷幄的意味,“等她敲锣打鼓开业那天,咱们这边直接搞个大活动——买一块钱游戏币,送一块钱!买多少送多少!”
“买一送一?!”陈月一惊,手里的硬币都忘了数,“那那咱们还能有赚头吗?”
“赚多赚少的问题,挤垮她是关键。”陈淮安摆摆手,示意女儿不必担心这个,“把她干倒了,这条街的生意不还是咱们一家独大?你就负责把促销的牌子、宣传单准备好,等她一开业,咱们的牌子就大大方方竖在门口,喇叭喊起来。”
陈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眼里还是有一丝顾虑:“主要是家里还有贷款压着,这么搞促销,资金”
“你担心这个干嘛?”陈淮安打断她,“那贷款是我拿的主意,用的钱,自然是我来还。怎么也用不着你这两个店挣的钱去填窟窿。你就放宽心,别一天到晚为这事儿发愁,该怎么做生意就怎么做,天塌不下来。”
说着,他转身朝喧闹的游戏大厅走去。陈欣正和几个半大孩子围在一台“街头霸王”前大呼小叫,青青也凑在旁边,跟着小姨瞎起哄,小手乱拍。
“欣欣,青青,回家了!”陈淮安提高嗓门喊了一声。
陈欣头都没回,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手指在按键上飞舞:“爸!你先回!我这把马上通关!我等和我大姐一起回去!”
青青倒是反应快,像只小蝴蝶似的“飞”了过来,一把抱住陈淮安的小腿,仰着小脸,眼巴巴地说:“阿公,回家!回家喝冰冰汽水!”
陈淮安弯腰把她抱起来,轻轻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我看你就是馋汽水了,欠收拾是不是?你大姐一个人,怎么带你们几个回去?”
陈欣百忙之中抽空回过头,快速说道:“打车呗!要不然骑车哪带得动我们四个?爸,您先走,真不用等!”看见父亲脸色沉了下来,她赶紧缩缩脖子,转回去对着屏幕,“好了好了!这把打完!打完就跟你走!总行了吧?”
等陈欣那“生死攸关”的一局终于结束,陈淮安抱着已经在他怀里开始打哈欠的青青,走到前台。陈月把一把小花伞递给他:“爸,带上伞,太阳还毒着呢。”
“嗯,知道。”陈淮安接过伞,又对怀里的青青说,“跟妈妈说再见。”
青青揉着眼睛,软软地说:“妈妈再见!早点回家呀!今天小阿婆说杀大公鸡呢!”
陈月笑着刮了下女儿的鼻子:“小馋猫,知道了!爸,要不您吃过午饭再回去?。”
“不了,回家吃一样,还早。”陈淮安摆摆手,抱着孩子,领着不情不愿蹭过来的陈欣,走出了游戏厅。
门外热浪扑面。陈淮安下意识地朝对面那栋崭新的二层小楼瞥了一眼——“如眉娱乐厅”的招牌已经挂得端端正正,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他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爸,您往哪儿走呢?回家是这边!”陈欣跟在他身后,蔫头耷脑地指了个相反方向,语气里满是“被迫早退”的怨念。
“先去菜市场转转,买点菜。”
“家里不是杀鸡吗?后院菜园子里要啥有啥,还买啥菜啊?”陈欣不解。
“家里现在多少张嘴吃饭,你心里没数?一只鸡够谁吃的?还不够你一个人塞牙缝。”陈淮安没好气地说。
陈欣冲他背影做了个鬼脸,小声嘟囔:“说得我跟饭桶似的”她快走几步跟上,换了话题,“对了爸,过些日子就开学了。我们家这边的顶楼,跟蒸笼一样,根本没法住人!我上学咋办呀?”
“等你开学前,爸去省城看看,买辆二手的桑塔纳回来,到时候每天接送你们上学放学。”陈淮安早有打算。
“买车?!小轿车?!”陈欣的眼睛瞬间亮了,刚才那点不情愿一扫而空,声音都拔高了几度。这时,她眼角瞥见不远处一家小卖部门口站着个人,脸色立刻又垮了下来,使劲扯了扯陈淮安的衣角,压低声音,满是嫌弃,“爸!快看!讨人厌的家伙在那儿!”
陈淮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高建卫正倚在小卖部门口的木头箱子跟前,手里拿着根冰棍,眼神阴沉地朝这边盯着,那目光里与其说是孩子的懵懂,不如说是一种早熟的、毫不掩饰的怨恨。
陈淮安心里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点荒谬。上辈子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疼这么个小白眼狼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真是瞎了眼,昏了头。
就在这时,柳如眉捏着两包刚买的红梅香烟,笑着从小卖部里走了出来。一抬头,正对上陈淮安的目光,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变得僵硬而冰冷。她就那样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他,看着他抱着孩子,领着女儿,从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走过,仿佛她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
陈欣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故意放慢脚步,冲着柳如眉和高建卫母子俩,夸张地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大大的鬼脸,脸上写满了“气死你”的得意。
“陈淮安!你等等!”
眼看陈淮安就要走远,柳如眉猛地回过神,几步追了上去,张开手臂拦在了他面前,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着。
陈淮安停下脚步,目光冷淡地落在她脸上,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柳如眉,你想干什么?大街上拉拉扯扯,就不怕你家里那个退休老厂长知道?你以为天底下的男人都跟我以前似的,傻乎乎任你摆布、当冤大头?”
柳如眉被他这话刺得脸色一白,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压下了翻腾的情绪,声音却带着压抑的颤抖:“陈淮安!我没工夫跟你扯别的!我就问你,我家老大和老二呢?你把他们弄哪儿去了?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个准话,信不信我报警!”
“哎呦!”陈淮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上下打量着她,“柳如眉,你脑子没毛病吧?你儿子,两个大活人,他们不见了,你来问我?你是不是找错人了?你家那个捅了亲爹一刀的小畜生,我是想把他藏起来免得被抓,可他自个儿长腿跑了,我能怎么办?至于你家老大”
他顿了顿,语气更冷,“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不过,好心提醒你一句,倒是听人风言风语传,说他和街面上几个混混赌钱,欠了一屁股债,好像有一万多吧?人就没影了。你要真想找,不如回你们原来住的那片老小区好好打听打听,听说那帮要债的,可还在满世界找他呢。”
柳如眉的嘴唇被牙齿咬得发白,看向陈淮安的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陈淮安!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吗?老大和老二,要不是你故意使坏把他们藏起来,或者或者下了什么黑手,他们能无缘无故消失?他们能去哪儿?”
说着,她的眼眶迅速红了起来,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和一丝罕见的卑微:“陈淮安,算我求你了!我知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当年也是身不由己!如果能够重来,我绝对不会做那些伤害你的事!不管怎么样,老大和老二他们也叫了你那么多年的‘爸’!孩子是无辜的,他们有什么错?你要是恨我,想报复我,你冲我来!我柳如眉要是皱一下眉头,我就不是人!”
“报复你?”陈淮安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话,嗤笑一声,眼神冰冷如刀,“柳如眉,我看是你在想方设法报复我才对吧?把游戏厅开到我正对面,不就是想给我添堵?我没那个闲工夫,也没那个兴致跟你扯这些陈年烂账!你真想找你那两个‘好儿子’,我劝你,去找他们的亲爹问问!兴许他知道点什么。”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抱着已经有些被吓到、安静趴在他肩头的青青,对旁边听得目瞪口呆的陈欣说了声“走了”,便径直绕过僵立当场的柳如眉,大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