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水,潺潺而逝,转眼间几个月的光阴就从指缝间溜走了。
货运公司在四月中旬迎来了第一批大货车,随即轰轰烈烈地开了张。生意之火爆,远超陈淮安最初的预想,简直到了应接不暇的地步。
这倒也不是他料事如神,实在是这年月,国内经济像脱缰的野马般狂奔,物资流动的需求激增,运力却严重短缺,属于典型的“粥多僧少”。
大货车一到,几乎没怎么歇息,就满载着货物奔向了江城、魔都、省城这条黄金三角线,车轮滚滚,昼夜不息。若非司机需要休息吃饭,这车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
眼下接的还多是朋友介绍和单位挂钩的固定货源,外头的散单零活还没敢大张旗鼓地接,饶是如此,已经忙得脚打后脑勺。
最大的瓶颈卡在了司机上。
虽说从市里几个效益一般的厂子挖来了几个老师傅,又在省城报纸上登了招聘启事,陆陆续续也只招到两个合适的。
会开车不难,难的是要懂点简单的修理,更要命的是得认路——这年头可没gps导航,跑长途全凭一张地图和一张嘴问,生手上了路,耽误时间是小事,跑岔了地方损失就大了。
那种原厂选配导航的顶级豪车,是九十年代中后期才有的稀罕物,普通民用导航的普及,还得等到千禧年之后。
到了五月份,眼见运力缺口越来越大,陈淮安又托魔都的朋友从厂子里想办法弄来了三辆大货车。
从特殊渠道弄车,比市面上直接购买划算不少。
粗粗算下来,一辆车刨去油费、过路费、司机工资和车辆折旧,一个月稳稳能赚个四万左右。
利润可观,压力也大,陈淮安自己也经常顶上,亲自开起了大货车。
接了单位的长期活,信誉比金子还贵,有时候车子周转不开,哪怕临时去借车、哪怕这趟不赚钱甚至略亏,也得按时把货送到指定地点。长期生意,讲究的是个稳当和信任,价格上自然也比接散活要优惠些。
想要扩大经营,司机的培养和招募是眼前最难翻过去的一座山。
不过最近这些日子,陈淮安是想要继续扩大经营规模。
也在省城的报社上面,进行了刊登招聘的启示。
这么挣钱的行当,要是不扩大一下规模的话,他不是傻,是什么呢?
现如今这钱好挣,现在不挣,难道等到将来钱难挣的时候,去挣吗?
“嘀——嘀——”
陈淮安用力按了两下喇叭,将沾满灰尘的蓝色大货车稳稳停靠在自家店铺门前的空地上。他解开安全带,有些疲惫地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然后躬起身,从驾驶座后头拽出两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裹——是这次从外地捎回来的东西。
“淮安!淮安!你可回来了!还没吃晌午饭吧?”
闻声望去,只见胡凤英穿着一件碎花短袖褂子,腰间系着个某酱油品牌的赠品围裙,脸上堆满了发自内心的笑意,小跑着来到车门前,声音透着热络。
“嗯,连着回来的。”陈淮安应了一声,将两个包裹递过去,然后利落地从高高的驾驶座上跳下来。七月的天带了燥热,他扯下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珠。
“肯定没吃!这天热的!”胡凤英接过东西,转身就冲着不远处的盒饭摊位喊,“三勇!三勇!死哪儿去了?赶紧的,去给你姐夫买瓶冰啤酒来!要最凉的那种!”
正在摊位后头帮忙打饭的柳三勇探出头:“妈,咱这儿不是有啤酒吗?”
“那啤酒还冰吗?放在这儿早温了!让你去买就去买,哪那么多废话!”胡凤英眼睛一瞪,没好气地怼了回去。
陈淮安笑着摆摆手:“没事,不冰也行,解渴就成。”
“那哪行?你看看你这一头汗,喝温的哪能解暑?”胡凤英不由分说,提着东西就往摊位那边走,一边走一边提高嗓门,“月儿丫头!月儿!快出来,你爸回来了!”
她把包裹小心放在干净处,手脚麻利地拿起一个最大的铝制饭盘,从各个菜盆里舀出满满当当的肉和菜,堆得尖尖的,端到旁边支起的小方桌上,“淮安,快坐这儿,吃吧。妈给你打的都是好菜!”
站在一旁闷头抽烟的柳大山,看着自家老婆对陈淮安那股子殷勤备至、嘘寒问暖的劲儿,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他实在想不通,这婆娘这声“妈”是怎么叫得如此顺溜自然的?她这“儿子”可比她还大着一个多月呢!这关系,怎么看怎么别扭,偏生家里如今的好日子又全指着这“女婿”才享受到的,让他有火也没处发,只能憋着,脸色越发难看。
陈淮安仿佛没看见柳大山的黑脸,他解下腰间那个装钱和单据的帆布腰包,从里面掏出一包大前门香烟,抽出一支递过去:“这几天生意怎么样?”
柳大山闷声接过烟,别在耳朵上,还没开口,胡凤英就抢着回答了,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好!好着呢!比刚开张那阵子强太多了!现在一天下来,少说也能卖出去五六百份!”她把一双干净的筷子塞到陈淮安手里,“快坐下吃!累坏了吧?”
“五六百份?那确实不错。”
“可不是嘛!”胡凤英眉开眼笑,转头看见柳大山还杵在那儿,立刻又瞪了一眼,“还愣着干啥?没看见你女婿渴了?快去盛碗蛋汤来!多舀点蛋花!”
柳大山被支使得没脾气,只好转身去盛汤。
一天下来能卖五六百份,虽说价格不是很高,不过一份下来,平均三毛钱还是能够挣到的。平均下来一天百十块钱,那是没有问题的。
一个月下来的话,少说也能够挣个二三千块钱,这可比待在乡下种地,那不是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乡下种地的话,一年忙到头,也不过就是如此而已。
越是想,胡凤英心里面那是叫做一个美啊!还是她生的姑娘聪明。
这要是换成任何人家的姑娘,谁会做这种‘乱伦’的事情来呢?
这不,这泼天的财富,可不就是降到她家的头上了吗?
等到这个月过后,她家就能够成为万元户行列了!夜里睡觉,她做梦都能笑醒过来。
她胡凤英这辈子那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她家竟然也能够成为万元户的存在。
这时,三勇拿着一瓶挂着水珠的冰啤酒跑了回来,用开瓶器“砰”地一声撬开瓶盖,递给陈淮安:“姐夫,给!”
“谢了,三勇。”陈淮安接过冰凉的酒瓶,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一股凉意直冲肺腑,驱散了暑热和疲惫,然后拿起筷子,大口吃起饭来。
胡凤英拉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陈淮安吃饭,关切地问:“淮安啊,我那几个侄子,在车队里干得咋样?听不听话?他们要是哪里做得不对,该骂就骂,该打该说就说,千万别客气!不能让他们给你丢脸。”
“都挺能干,”陈淮安咽下嘴里的饭菜,“踏实,肯学。跟着老师傅跑车,上手很快。师傅们都夸,说等驾照考下来,就能单独顶班了。”
这年头,乡下出来的小伙子大多朴实,知道机会来之不易。胡凤英的娘家侄子们更是清楚,一个大货车司机一个月的收入,可能抵得上他们在乡下忙活一整年。有了这样改变命运的机会,哪个不是拼了命地学、抢着活儿干?
“那就好,那就好!”胡凤英连连点头,脸上笑开了花,“他们听话肯干就行。要是有啥不对的,你该管教就管教,就当是自己家孩子一样!千万别惯着!”
“爸,您回来了?”陈月匆匆忙忙的也走了出来,“你怎么在这吃上了呢?”
“我这就不能吃吗?”胡凤英嗔怪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