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胡家一众亲戚,家里终于恢复了短暂的清静。陈淮安回到房间,积攒多日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从过年忙到现在,几乎没喘口气,年前出差奔波了十多天,回来又紧接着操办柳成勇的婚事。他一头栽倒在床上,就沉沉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窗外天色已经昏沉。就看见床边趴着个小人儿——外孙女青青两只小手扒着床沿,乌溜溜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阿公醒啦!”她奶声奶气地说。
陈淮安笑着伸手摸了摸青青细软的头发:“哟,我家青青怎么回来啦?是不是想阿公了?”
“是呀!青青想阿公了呀!”小姑娘用力地点着小脑袋,像只活泼的小麻雀,“阿公是大懒猪!太阳公公都回家睡觉觉了,阿公还在睡!”
“阿公这不是累了吗?”陈淮安被她逗乐了,“阿公这就起。”
“妈妈让青青喊阿公吃饭饭啦!”青青伸出小手,努力去拉他的大手,小脸都憋红了,“阿公快起来呀!吃饭饭!”
“好好好,起来起来。”陈淮安顺着她的力道坐直,“青青真能干,都会喊阿公吃饭了。去,帮阿公把那边沙发上的衣服拿过来好不好?”
“好!”青青响亮地应了一声,立刻松开手,迈着小短腿“噔噔噔”跑到沙发边。她看着叠放整齐的衣物,想了想,两只小手一起用力,把最上面的外套和裤子一股脑抱了起来——衣服的下摆拖在地上,她的小身子被带得微微后仰,却努力举高,摇摇晃晃地往回走,“阿公快拿着呀!青青青青要拿不动啦!”
陈淮安看着外孙女这可爱的模样,忍俊不禁:“你个小机灵鬼,不能一件一件拿吗?”他连忙起身接过衣服,快速穿好,然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走喽!吃饭了!让阿公看看我们青青小宝贝肚子饿了没有?”
餐厅里灯火通明,饭菜的香气弥漫着。
一家人都已围坐在圆桌旁,除了新婚的柳成勇夫妇和还在店里的柳香香没来,柳家其他人都在。桌上摆着中午吃剩下来的一些菜,中间是一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煤油炉子炖菜。
“哎呦,可算醒了!”胡凤英看见陈淮安抱着青青进来,连忙指挥,“蔓蔓,快去给你男人打盆热水擦把脸,醒醒神。”
柳蔓蔓撇了撇嘴,丢给陈淮安一个“就你事多”的眼神,但还是放下筷子,起身去了卫生间。
陈淮安抱着青青坐了下来,看向大女儿陈月:“月儿,今儿晚上怎么回来了?”
还没等陈月回答,坐在一旁的小女儿陈欣就抢着开口,语气里带着惯常的娇憨和一点点刺:“哟,爸,这是我家,我姐还不能回来啦?回来还得跟您打报告批准呗?”
陈月抬手轻轻在妹妹后脑勺上拍了一下:“怎么跟爸说话呢?”随即转向陈淮安,语气平和了许多,“我听天气预报说接下来几天可能有雨。趁着这两天天气好,我回来把被单和积的一些脏衣服洗洗晒晒。过年那几天家里油烟大,被褥都有些味道了。”
胡凤英闻言嗔怪道:“你这孩子,跟我说一声不就行了?我顺手就给你洗了!这大冷天的,你洗了晚上盖什么?”
“哪能让您洗啊。”陈月笑了笑,“住店里面方便。真要是回来再套上就是了。”
这时,柳蔓蔓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过来,放在陈淮安旁边的凳子上,拧了个热毛巾递给他:“喏,擦擦吧,睡迷糊了吧。”
陈淮安接过毛巾,敷衍地在脸上抹了两把,递还给她,然后对柳大山说:“中午喝了不少,晚上就不陪你喝了。你要喝,自己倒点。”
“喝什么喝!吃饭!”胡凤英直接否决了喝酒的提议,把盛好的饭递给陈淮安。
“阿公呀!吃肉肉呀!”怀里的青青不甘被忽视,伸出小手指着碗里的红烧肉。
陈淮安低头亲了亲她的小脸蛋:“想吃肉啦?吃肥肉吗?”
青青立刻把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要不要!肥肉不好吃!青青要吃大鹅肉!”
“今天可没有大鹅肉喽。”陈淮安接过陈月递来的青青专用小竹碗,放到孩子面前,从煤油炉炖锅里精准地夹出一个鲜嫩的肉圆子,吹了吹,放进碗里,“大鹅肉得过些天阿公再去买。先吃个肉圆子,可香了。想吃什么告诉阿公。”
他又转向柳大山,拿起筷子:“吃饭吧。对了,蔓蔓她爷奶那边都送走了?”
柳大山闷闷地“嗯”了一声,端起碗开始吃饭。
吃过晚饭,陈淮安回到房间简单洗漱。
他刚脱下外套准备上床,柳蔓蔓就叫住了他:“等等!”
“又怎么了?”陈淮安回头。
柳蔓蔓已经坐在了床沿,噘着嘴,一脸委屈地揉着自己的小腿:“你先过来给我揉揉腿!骑回来,累死我了!”见他坐下来,她立刻把两条腿毫不客气地架到他大腿上,然后躺了下来“老公,要不咱们还是搬回店里住吧?这天天来回跑,我腿都要断了!”
“骑个自行车就喊累?”陈淮安大手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小腿肚。
“怎么不累嘛!这么远!”柳蔓蔓理直气壮。
“比你在老家下地干农活还累?”陈淮安挑眉。
柳蔓蔓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娇声道:“那能一样吗?我从去年跟你到现在,都快一年没摸过锄头了!长时间不干活,现在就骑这么远都有些受不了!以前我走路,这么远都不带喘的。”
陈淮安被她这赖皮样子气笑了,手上力道重了点:“你还真是越来越娇气了!”
“哎呀轻点!”柳蔓蔓夸张地叫了一声,随即又凑近些,抱着他的胳膊摇晃,“我说真的,老公,搬回去吧?”
“再等等。”陈淮安放缓了力道,耐心解释,“暂时先克服一下。等我这边资金周转过来买了车,以后天天接送你们。这房子刚盖好,周围又空旷,几百米都没别的人家。要是没人住,用不了多久,里面的东西非得被贼惦记上、搬空了不可。”
“我就搞不懂你!”柳蔓蔓泄气地靠回床头,“当时非要跑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盖房子!图什么呀?”
“清静。”陈淮安言简意赅。
“清静是清静了,可晚上黑灯瞎火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我一个人在家都害怕。”柳蔓蔓小声抱怨,随即想起什么,话锋一转,“对了,回来的时候,你闺女跟我说,今天上午柳如眉又去找她了。”
陈淮安手上动作一顿:“找她?干什么?”
“找你闺女还能干什么?”柳蔓蔓撇撇嘴,“借钱呗!”
陈淮安眉头皱起:“月儿借了?”
“没有。”
陈淮安无语地摇了摇头。他实在想不明白,柳如眉怎么还能有脸上门去找陈月借钱。且不说她这些年是怎么刻薄对待那三个孩子的,单说青青上次生病那么严重,陈月哭着求她借点救命钱,她都铁石心肠地拒绝了。如此绝情,如今哪来的脸?
“你说,你跟柳如眉都闹成这样了,她脸皮怎么还能这么厚?”柳蔓蔓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脸皮要是不厚,当初能干出那些事?”陈淮安语气冷淡,“行了,不提她,提她就心烦。”
“嗯,我也就顺嘴跟你说一声。”柳蔓蔓把腿收回来,钻进被窝,“谁乐意提她?她要是从此消失,我一辈子都想不起她来。”
“她回县里了?”
“回了,不回去留在这儿干嘛?”柳蔓蔓侧过身,看着陈淮安,“对了,今儿我大舅他们回去的路费,是不是你给的?”
陈淮安“嗯”了一声。
“给了多少?”
“二百,给你妈了。”
柳蔓蔓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语气里带了点心疼:“我发现你现在真是出手阔绰!二百块!他们那几个人,坐车回去满打满算五十块顶天了!你这钱给得也太”
“一点小钱,算了。图个省心,也让你妈有面子。”陈淮安不以为意。
“你可别把我妈的胃口给养大了!”柳蔓蔓提醒道,“她那人,顺着杆子就往上爬。”
“钱在我手里,我不给,她还能明抢不成?”陈淮安将衣服脱了,躺了下来,伸手就将灯给关了,“你妈这人,其实挺通情达理的,知道分寸。”
黑暗中,传来柳蔓蔓几声意味不明的“呵呵”轻笑:“我还是头一回听人说我妈‘通情达理’!”她安静了几秒,又往陈淮安身边靠了靠,声音软了下来,“不过老公你之前说帮我家弄那个卖盒饭的摊位,到底啥时候弄呀?”
“怎么了?着急了?”
“弄好了,我妈就有事干了,就不会整天待在我这儿了。”柳蔓蔓的语气带着点期待和抱怨,“她一天到晚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听得我头都大了!过日子,还是咱们俩自己过最舒服,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多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