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非怕的是有了这个孩子,大郎会穷追不舍去找你,你放心,只要你生下他,我定会为你安排好后面的一切。”
她忽然起身,朝着纪姝缓缓跪了下去。
“母亲,求你了……这是裴家唯一的子嗣。”
“我不愿百年之后,去地下面见敬臣的父亲,祖父时心中有愧,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裴夫人字字泣血,哀声恳求“母亲只求你……留下这腹中的孩儿。”
就这么被她戳破心中所想,纪姝垂眸不不语,若说对于这个孩子全然不在乎,那是不可能的。
随着日子渐长,他在腹中生长,那一刻,她竟生出几分倦怠的妥协,就这样吧,就当是给这无辜的孩儿,留一条生路。
想到裴砚之、在看到恳求的裴夫人。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对还是错,只是想着,就当是为自己换取一个四方天地的将来。
她双眼阖上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裴夫人自是大喜不说,这日之后,福寿苑往文心阁,更是如水一般送了过来诸多补品。
此后,纪姝便在文心阁安心养胎,裴夫人大约是怕她改变主意,没多久将书桐派了过来盯照看。
纪姝倒是不以为意,既然她已应下,她便不会反悔。
盛老爷子的药方果真是见效奇快,虽说喝下去不会立马止吐,但是比起之前缓解了许多。
怜儿与常武自从知晓她怀孕后,几乎将市集上所有新奇有趣的玩意都搜罗了过来。
纪姝见到他们这样,再加之孕吐没有那么强烈,心中的那抹忧虑也终于是减少了许多。
而就在五日后,便是裴行简和魏蘅大婚之日。
为了避免尴尬,纪姝向老夫人提出说搬进永宁巷,裴夫人猜测到了一些,为了让她安心养胎,便也同意了。
就在纪姝搬走的那日,也就是裴行简成婚的前夜。
春枝上前低声道:“夫人,世子求见。”
纪姝手中正在清点着物品,闻言动作一顿,放下手中物件,道:“好,我稍后就过去。”
裴行简坐在厅内,听着门口的声响,见纪姝迈着步伐走了过去,她身姿依旧纤柔,丝毫看不出已经怀有身孕。
而他也是从祖母口中得知,她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
思及此处,他垂下眸子,心中泛起那阵难以抑制的疼痛,仍是起身行了礼。
喊了声:“夫人!”
纪姝也只是微微颔首,问道:“世子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裴行简看着她,因怀孕后面色更为红润,反而衬得肌骨莹润。
他低声问:“听闻祖母说,夫人今日便要搬走?”
“可是因为我们,若是我和魏蘅碍着你的眼了,该走的是我们,不是你。”
纪姝原以为他会说些别的,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世子想多了,你父亲老早就跟我提议过,成婚三月后,便同我一道搬去永宁巷,如今你父亲不在,我也想早点搬过去,与你们无关。”
“可如今,外头并不太平,这搬出去,万一……”
纪姝拧紧细眉:“无妨,母亲已经派了一队精兵在附近护卫,足以周全。”
说来说去,裴行简总觉得是因为魏蘅即将进门才选择搬走。
知她不愿意讲明,便也好追问。
“这是我精心挑选的,你搬走后,我不便登门,这个……是送给你腹中的弟弟……”
目光深深看着她,眼中全然是不舍。
但也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也可能是妹妹,总归,无论男女,父亲都会喜欢。”
纪姝接过一看,是雕刻着一枚羊脂长命玉锁,玉质极其透润。
“这是我亲手雕刻的。”裴行简声音微哑:“还望你……莫要嫌弃!”
纪姝将手中的盒子盖上,轻声道:“我替孩子谢过世子。”
“父亲他知道了吗?”
纪姝怔了怔,从发现怀孕到现在过去已有半个月,她未曾给过书信,也不知晓裴夫人是否将消息送去。
裴行简见她神情,心中了然,礼物送到,他身为继子也不方便久留,说了两句话,便告辞离去了。
纪姝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有些恍然,好象那件事过后,他仿佛沉稳了许多,没有再象之前那般锐利冲动。
如此这样便好。
当日,她带着春枝与收拾好的行装,便乘坐着马车去了永宁巷。
周嬷嬷早已在院子里候着,见夫人归来,目光尤其在她腹中停留了片刻,急急迎上来。
“哎哟,夫人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万事可得小心着呢。”
她在侯府时,老夫人就跟她千叮咛万嘱咐,到了永宁巷可得小心伺候,夫人肚子可是裴府的金疙瘩。
入夜,纪姝喝下安胎药便沉沉睡了过去。
远在千里之外的燕州大营。
十二月裴砚之便抵达了并州,并州郡守年老昏聩,几乎没费什么兵力便拿下城池,随后一路疾进。
一月中旬,大军冒着黄河冰冷刺骨的情况下,苦战了半个月才攻下池州。
而此时军资匮乏,连续数月奔波征战,将士皆疲。
主营帐内。
公孙离谏言:“主公,离开春尚有二月,若是再强行进军,将士们怕是支撑不住。”
裴砚之坐在上首,面色沉凝,梅逊将军臂上带伤,陆长鸣背上亦挨了一刀。
这池州的不愧是汉中要塞,易守难攻,让他们吃了好大一个亏。
“让将士们在忍忍!”他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
第二日,一大早,整军待发之际,陆长鸣忽然匆匆来报。
“主公,燕州来信了!”
裴砚之系着披甲的手微顿,随后任由它垂落在地,接过信函。
见是裴夫人笔迹,心中先是一阵失望。
拆开来看时,见到那一行小字,他身形直直地僵住,难以置信地将那几行字反复了看了数遍。
一度怀疑是自己眼花。
他将信递给陆长鸣:“你来看看,可是孤看错了,上面写的什么?”
陆长鸣应声接过,念道:“大郎亲启……”只是这句话还没念完,便被主公打断。
“最后一段,倒数第二句,你念。”
陆长鸣定睛看去,眼神蓦地一亮:“大郎,新妇如今肚子已有身孕,在你离家七日后便诊了出来,已一月有馀,眼下一切甚好,勿念。”
他抬头,喜色溢了出来:“主公,主母有喜了!”
裴砚之怔在原地,威严肃穆的面上缓缓绽开笑意,那喜悦如此真切,竟比连下三城更让他心潮澎湃——
他要做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