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姝清亮的声音响起,继随即清淅而坚定地道:“妾身愿向燕州军队提供十万两白银,三十万担粮食补给——只求老夫人应允我一件事!”
裴夫人此刻面上的喜色终于没了,她抬眼看向她时,目光里透出三分凌厉,七分审视。
同时未曾想到她竟有这般财力,这笔银子、粮食足以支撑前线半年之久。
“你所求为何?”
纪姝起身,从袖口中将之前她和裴砚之约法三章那封印信取了出来,见她如此,裴夫人心陡然惊变,那是什么?
她双手将信呈上,裴夫人接过打开一看。
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楚:纪姝愿嫁入裴府,为期十个月,到了时间后便自行离去。
这字迹,一看便是大郎的亲笔,还有君侯大印。
裴夫人闭眼叹息,再睁开双眼时,目光直直落在纪姝身上,“所以,你究竟想要什么?”
她没有想到大郎会如此糊涂,以十个月为期,目的竟是让纪姝嫁进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清楚。
但如今纪姝腹中已经有了裴家的子嗣,便断不能就这么直接让她走了,思绪至此,渐渐清明。
纪姝平静道:“您应当也看到了,侯爷当时承诺过,十个月期限一到,便放我离开,只是未料到天子驾崩,太后被擒。”
“这才打破了原有的计划,但妾身愿奉上这三十万担粮草,十万两白银,足以让君侯在前线无后顾之忧,妾身唯一的要求就是,请老夫人放我离开。”
“半年的粮草供应,愿换作一纸归离之诺!”
裴夫人身形不由晃了晃,她双眼死死地看着纪姝,心中寒意骤生,她当真是小瞧了她。
一边是前线浴血的将士与她儿子的性命,一边是她肚子里裴家子嗣。
这分明是将她架在火上煎熬,孰轻孰重?那当然是数十万的将士和她儿子的命更重要。
但好不容易盼来的子嗣,就这么放她离开?若是将来有一天大郎知晓了,该如何看待她这个母亲。
原本岌岌可危的母子之情,当真是就此耗光吗?
裴夫人头痛欲裂,身形控制者才不让自己软下去,她语气低沉:“你可知,大郎盼着这个子嗣盼了多久,他从未如此这般期盼过一个孩子,只因这个孩子是你的骨血。”
纪姝失神片刻,伸手摸了摸小腹,当从盛老爷子口中说道已经有了一个半月时,她便已经猜到这个孩子,是那日在书房中有的。
小腹还看不出异样,她收回手,看向裴夫人:“君侯还年轻,将来还会有很多子嗣,但是我已经等不起了,趁现在战事未起,我只想带着丫鬟离开。”
说完,便屈膝叩首:“求老夫人成全!”
裴夫人赶紧扶起她,又是气恼又是不知该怎么办。
“如今多少眼睛盯着侯府,各方势力都在虎视眈眈,若是你一旦跑了出去,你难道没想想,可能还没出城,就被掳了去,用作来要挟大郎的筹码。”
“更何况你如今腹中还有了大郎的子嗣,若落入敌手,你让他如何决择?”
纪姝怔住。
是啊,他走前也不是没有说过,让自己这些时日万万不能出府。
她苦笑了声,终究是自己想简单了。
裴夫人见她神色松动,趁热打铁道:“何不等你生下孩儿,你在跟大郎商议去留?”
她想着大郎那混不吝的样子,就连她这个母亲都没撤,想来若是知晓必然不能轻易让她离开。
纪姝却是摇了摇头:“母亲应当是知道了我和世子之间的过往,便该明白,如今还只是我们府中几人知晓,若是等君侯登上那位置,知道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妾身如浮萍无所依,不愿再陷入这般纠葛,与君侯、世子之间牵扯不清。”
裴夫人见她直接了当的将这些话说了出来,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些话她又何尝不知。
甚至她已经看出来了,并非是纪姝主动去招惹的他们,反而是这对父子对她手段强硬。
才酿就今日局面,只是她老了,大郎也已经听不进去她说的话,而行简也马上要成婚。
她才索性眼不见心为净。
“您是君侯的母亲,只要世子在的一日,哪怕他表面上没什么,但终究心里有根刺时时扎着他。”
“若非他心里信不过其他人,他怎会允许世子留下来护卫我们?”
纪姝轻轻一笑,那笑容十分哀凉,“妾身已经累了。”
她看向小腹,“只是没想到……有了身孕。”
裴夫人见她神色凄然,可以看出这些时日消瘦了不少,却仍然不减半分光彩。
“姝儿,你可否听老身一席话?”裴夫人握住她的手。
裴夫人:“如今外面正乱,你若真的想要走,我答应你,并且会安排人护送你安全离开。”
裴夫人注视着她:“但是我只有一个条件——”
她打开了那封印信,道:“你和大郎的约定还是作数,但我要你生下腹中的孩儿,一旦你平安生下,我便立马安排人护送你离开。”
纪姝看着她手里的印信,缓缓抬头看向裴夫人,见她眼里不似作伪,可她心中却无半分动摇。
她压根就没有想过要生下这个孩子,这本就是不该来得生命,如今不过一个多月,这个孩子于她来说不过是一团死肉。
只要切掉就好了。
她缓缓地摇摇头,冷声道:“老夫人,我从始至终就没有想过留下他,我和君侯之间不过就是一场交易,他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燕州主母,好以此来准备明年的太后寿诞。”
“而如今,这张纸于我还是于君侯而言都是废纸一张而已。”
裴夫人见她说得坚定决绝,知道若是不说服她,她必然就这么打掉了,那腹中可是裴家的骨肉啊,怎么能任由她。
纪姝忽听“啪嗒 ”一声,是拐杖掉在地上的声音,她闻声看过去,只见裴夫人跌坐在了床边。
“我知道,定然是大郎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才会让你如此决绝。”
裴夫人声音发颤,眼角已湿,“可是你要明白,这世道纷乱,若无依仗,你这样的女子如何能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