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陆缈掌心碎裂的光种化作灰金色的光尘,飘散在镜面通道中。那些光尘触碰到镜子,镜中的场景便再次恶化——托尔跪倒在燃烧的焦土上,雷神之锤滚落一旁,锤身裂纹密布;布伦希尔德的金色骑枪彻底折断,她单手撑地,银灰色墙壁已压缩到她身前三尺;赫菲斯托斯的核心处理器爆出刺眼火花,电子眼的红光正在急速黯淡。
“你还有十秒选择。”镜像的声音冰冷精确,“十。”
陆缈站在原地,左手戒指传来的灼痛和胸口印记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他能感觉到“种子”在体内缓慢旋转,灰金色的能量如同心脏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在回应镜中同伴的绝望。
“九。”
精卫的声音在战术目镜中响起,断断续续:“陆缈……不要……他在骗你……激活种子交给它……我们都活不了……”
“八。”
伊瑟拉的远程连接也强行切入:“提尔大人最后的警告……‘画家’不是一个人……是一个‘概念’……它在收集‘变数’……作为创作的颜料……”
“七。”
镜像陆缈向前走了一步,身体穿过镜面,如同跨过水幕般来到现实通道。它身上的暗红荆棘开始向四周蔓延,触碰到的镜面立刻染上污浊的血色。
“六。”
陆缈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戒指表面的裂纹里,暗红能量如同活物般扭动,试图钻进他的皮肤。他能“感觉”到远方某个存在的注视——那种目光不是实体,而是一种规则的凝视,如同整个空间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五。”
他突然笑了。
很轻的一声笑,在死寂的通道里格外清晰。
镜像的动作顿了一下。
“四。”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陆缈抬起头,直视镜像那双银灰色的眼睛,“你——或者说‘画家’——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布置这一切?”
“三。”
“你有无数次机会直接控制我、夺取种子、甚至杀掉我们所有人。在命运纺锤之间,在镜之回廊入口,在任何一个我们虚弱的时候。”陆缈向前走了一步,“但你选择了最复杂、最戏剧化的方式——考验、观察、诱惑、威胁。”
“二。”
“因为对你来说,结果不重要,过程才重要。”陆缈又向前一步,“你需要‘数据’,需要‘表演’,需要看到‘变数’在各种极端情境下的反应。你需要这些作为创作的‘素材’。”
“一。”
陆缈站在镜像面前,两人鼻尖几乎相碰。
“所以答案是,”他轻声说,“不。”
镜像的表情凝固了。
下一秒,镜中三个场景同时定格、碎裂!托尔所在的燃烧战场如同被打碎的玻璃窗般崩解,布伦希尔德周围的银灰墙壁化作漫天光点,赫菲斯托斯的“手术台”蒸发消失。
三个身影从崩碎的镜面中跌出,摔在通道地面上——但他们身上的伤势,和镜中显示的一模一样!
“咳咳……”托尔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挣扎着去抓不远处的雷神之锤,“老子……还没死……”
布伦希尔德拄着半截骑枪站起,左腿明显扭曲骨折,但她咬牙没有出声。
赫菲斯托斯最惨,机体胸口敞开一个大洞,内部的零件噼啪冒着电火花,电子眼的光芒暗淡如风中残烛,但他还是竖起独臂的拇指:“小子……有你的……”
镜像陆缈看着这一切,银灰色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你不怕他们死?”
“怕。”陆缈诚实地说,“但我更怕把种子交给你之后,他们死得更惨。”
他转向镜像:“你刚才说,激活种子交给你,就放他们走。但你没说,放走的是活的他们,还是死的他们;也没说,放走后你会不会立刻抓回来;更没说,你会不会用他们的尸体继续‘创作’。”
镜像沉默。
“你的语言充满漏洞,因为你根本不在乎承诺。”陆缈胸口印记开始发光,灰金色的纹路从衣领下蔓延到脖颈,“你只在乎能不能收集到有趣的‘数据’。而我现在要给你的数据是——”
他双手在胸前合拢,印记的光芒爆发!
“——‘变数’拒绝被定义!”
灰金色的光柱冲天而起,整个镜面通道剧烈震颤!无数镜面同时炸裂,碎片如暴雨般落下。但在碎片触及众人前,陆缈张开双臂,光芒化作护盾,将所有碎片隔绝在外。
镜像陆缈在光柱的冲击下步步后退,身上的暗红荆棘迅速枯萎、剥落,银灰色的眼睛也开始恢复原本的色彩。
“不可能……”它的声音开始变调,从“画家”的冰冷电子音,逐渐变回陆缈原本的音色,“你怎么可能……对抗规则层面的改写……”
“因为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在对抗。”
陆缈身后,托尔拄着锤子站起,雷光重新在锤身凝聚;布伦希尔德将断枪插在地上,金色气焰再次升腾;赫菲斯托斯用独臂拍打胸口破损处,硬是把几根外露的电线塞了回去,电子眼红光重新亮起。
“阿斯加德人,”托尔咧嘴一笑,血沫从嘴角溢出,“从不抛弃同伴。”
镜像彻底崩溃了。它跪倒在地,身体从边缘开始化作光点消散。在完全消失前,它抬起头,最后看了陆缈一眼。
那双眼睛,终于变回了陆缈熟悉的模样。
“小心……”镜像用尽最后力气说,“它的画笔……不止一支……”
说完,彻底消散。
通道的崩塌还在继续。整个镜之回廊的规则结构正在连锁崩溃,墙壁融化,地面开裂,天花板坠落。
“精卫!能找到出路吗?!”陆缈大喊。
“正在计算……但结构崩溃太快……等等,我检测到前方三百米处有稳定空间坐标!是通往金宫上层的传送节点!”精卫的声音急促,“快走!这个回廊撑不过两分钟了!”
众人相互搀扶着向前狂奔。托尔和布伦希尔德虽然重伤,但神族的强悍体质让他们还能坚持;赫菲斯托斯机体破损严重,只能靠布伦希尔德半拖着前进;陆缈跑在最前,用“种子”的力量勉强撑开前方坠落的碎片。
沿途的景象诡异而壮观——无数镜面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照着不同的场景:有的是过去的战斗,有的是可能的未来,有的是纯粹虚构的画面。碎片互相碰撞、融合、碎裂,如同万花筒般旋转。
“这些都是‘画家’的草稿……”精卫边跑边分析,“它在这里试验了无数种‘可能性’……天哪,你们看左边那片碎片!”
陆缈瞥了一眼,心头巨震。
那片碎片里映照的,是云瑶、伊瑟拉和艾莉娅在命运纺锤之间战斗的场景——但画面中的她们,已经被银灰色的触须缠绕、侵蚀,脸上带着痛苦而扭曲的表情。
“那是……未来的可能性之一。”伊瑟拉的声音传来,带着颤抖,“如果母环被彻底改写……”
“那就更要快了!”陆缈咬牙加速。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道发光的门扉——不是镜面,而是正常的、由符文金属构成的传送门。门框上的符文正在快速闪烁,显然也受到了规则崩溃的影响。
“就是那里!冲进去!”精卫喊道。
四人用尽最后力气扑向传送门。在踏入光幕的瞬间,陆缈回头看了一眼崩塌中的镜之回廊。
在无数旋转的碎片中心,他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个身影背对着他,手中的光笔正在一幅巨大的“画布”上快速涂抹。画布上的画面不断变化——时而燃烧的阿斯加德,时而银灰色的秩序世界,时而一片混沌的虚无。
而那个身影的肩膀上,停着一只暗红色的、由凋零能量构成的……
画笔?
没等陆缈看清,传送的光幕彻底吞没了他。
天旋地转。
再次脚踏实地时,他们已经站在一条铺着暗红色地毯的走廊里。墙壁是古老的金色石材,雕刻着阿斯加德历代神王的浮雕,天花板上悬挂着永不熄灭的魔法水晶灯。
“这里是……金宫上层走廊?”布伦希尔德辨认着环境,“看那些浮雕,这是通往‘英灵殿’档案馆的必经之路。”
托尔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老子……需要……喘口气……”
赫菲斯托斯直接躺平,机体发出濒临散架的嘎吱声:“俺……要死了……老子这辈子……再也不进镜子迷宫了……”
陆缈靠墙坐下,胸口印记的光芒逐渐收敛。刚才强行爆发的消耗巨大,他现在感觉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精卫,联系云瑶。”他喘息着说。
短暂的沉默后,云瑶的声音传来:“陆缈?你们还活着?我们这边……情况不太好。”
她的声音疲惫而凝重:“母环表面的笔触活化程度已经达到65,我和伊瑟拉、艾莉娅轮流压制,但那些笔触像有生命一样,会避开我们的净化。更麻烦的是……母环开始反向抽取命运纺锤之间的能量,用来加速自身的‘规则重构’。”
“能撑多久?”
“最多八小时。八小时后如果无法清除笔触,母环将被彻底‘覆盖’,变成‘画家’的规则工具。”云瑶顿了顿,“另外,我检测到金宫深处的能量波动正在急剧增强……某种大型仪式即将完成。”
陆缈看向走廊深处。那里隐约传来一种奇异的韵律——像诗歌吟唱,又像机械嗡鸣,更像是画笔在画布上涂抹的沙沙声。
“我们快到中枢了。”他说,“坚持住。”
结束通讯后,布伦希尔德简单处理了骨折的左腿,用撕下的披风布条固定:“不能休息太久,这里不安全。”
她话音刚落,走廊尽头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一队银灰色的拟态守卫转过拐角,出现在视野中。这些守卫的造型比之前的更加精致,表面流动着细密的符文光路,手中握着的不是实体武器,而是由纯粹秩序能量构成的剑刃。
“是‘画师卫队’!”精卫快速分析,“‘画家’直属的精英单位,战斗力至少是普通拟态守卫的三倍!数量……十二台!”
托尔骂骂咧咧地站起,捡起雷神之锤:“老子最烦……打不完的铁疙瘩……”
赫菲斯托斯挣扎着想起身,但机体核心发出一声刺耳的故障音,电子眼彻底熄灭——他终于撑不住了。
“赫菲斯托斯!”布伦希尔德蹲下检查。
“别管俺……”赫菲斯托斯的扬声器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老子……这次……真要散架了……你们走……让俺……最后给你们……放个烟花……”
他打开机体腹部最后一个隐藏仓,里面滚出一颗拳头大小、表面流转着危险红光的金属球。
陆缈心头一紧:“你要干什么?!”
“俺走不动了……但还能……当个炸弹……”赫菲斯托斯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一会儿……俺引爆……你们趁机……冲过去……记得……告诉老爷子……他的设计……很棒……”
“不行!”布伦希尔德想阻止。
“听俺的……”赫菲斯托斯最后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阿斯加德人……从不抛弃同伴……但有时候……牺牲是……必要的……”
拟态守卫已经冲到五十米内。
陆缈看着躺在地上的赫菲斯托斯,又看了看步步逼近的敌人。他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将手按在赫菲斯托斯的机体核心处。
“不需要牺牲。”
灰金色的光芒从他掌心涌出,注入破损的机体。
“种子”的力量,在这一刻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特性——不是修复,不是强化,而是……“重构”。
赫菲斯托斯的机体在光芒中开始分解、重组!破损的零件被融化、重塑,外露的电线被新的能量回路替代,熄灭的电子眼被灰金色的光点取代。整个过程快得惊人,短短三秒,一具全新的机体出现在原地!
它依旧保持着赫菲斯托斯的轮廓,但材质变成了灰金色与银灰色交织的合金,表面流淌着细密的规则纹路。独臂变成了完整的双臂,双腿推进器重新点燃,胸口那个大洞被一枚缓缓旋转的灰金色核心填补。
赫菲斯托斯“睁开眼睛”——如果那两个灰金色的光点可以算眼睛的话。
“老子……老子这是……”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新身体”,声音都变了调,“升级了?!”
“临时重构。”陆缈站起身,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种子力量能暂时改写你的存在形式。你现在是……嗯……‘混沌-秩序混合体’?”
“管他什么体!”赫菲斯托斯兴奋地挥动新手臂,一拳砸在旁边墙壁上——墙壁瞬间被轰出一个大洞,边缘的石头在灰金和银灰之间快速切换,仿佛在两种状态间卡住,“爽!老子感觉自己能拆了金宫!”
拟态守卫已经冲到二十米内。
“那就拆给它们看!”托尔大笑,抡锤冲上!
新的战斗爆发。
但这一次,局面完全不同。
重构后的赫菲斯托斯如同坦克般冲进敌阵,双拳每次挥击都会引发小范围的规则紊乱——被他击中的拟态守卫要么瞬间老化锈蚀,要么突然“退化”成基础零件状态。托尔和布伦希尔德负责收割,雷神之锤和断枪轻易击碎那些被削弱的敌人。
陆缈没有参战,他靠墙站立,全力维持对赫菲斯托斯的“重构状态”。这种远距离、持续性的规则改写消耗巨大,他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开始模糊。
两分钟后,十二台画师卫队全灭。
赫菲斯托斯意犹未尽地踩碎最后一台守卫的头颅,转身看向陆缈:“小子!这状态能保持多久?”
“……最多十分钟。”陆缈喘着气,“之后你会恢复原状,甚至可能更糟,因为这种强行重构会透支你的核心寿命。”
“十分钟够了!”赫菲斯托斯看向走廊深处,“老子要在这十分钟内,把‘画家’的老窝砸个稀巴烂!”
众人继续前进。
走廊尽头是一扇巨大的、雕刻着世界树图案的青铜门。门后,就是通往“至高王座”塔顶——也就是绘画中枢的最后一程。
但门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停下了脚步。
那里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朴素长袍、背对众人、手持光笔的身影。
“画家”本尊。
它没有转身,只是抬起光笔,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青铜门缓缓打开。
门后不是塔顶,而是一片……纯白色的、无边无际的空间。
空间中悬浮着无数半透明的“画布”,每一幅上都描绘着不同的场景——有些是已经发生的过去,有些是可能发生的未来,有些是完全虚构的幻想。
而在所有画布中央,悬浮着三枚光芒璀璨的晶体。
那是三枚神性核心。
弗丽嘉的“智慧之泪”。
海姆达尔的“守望之眼”。
以及……奥丁的“独目”。
“画家”终于转过身。
那张无面的脸,正对着陆缈。
它手中的光笔,笔尖开始滴落颜料。
第一滴,银灰色。
第二滴,暗红色。
第三滴……灰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