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章《一份来自未来的〈陈情表〉》
时间在李未来的煎熬中,过去了整整两天。齐盛晓税徃 首发
怀里的那份“万言书”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他坐立难安。他试过几次与送饭的老狱卒搭话,对方要么充耳不闻,要么用浑浊的眼睛冷冷瞥他一下,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对将死之人的怜悯,只有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直接递上布帛?风险太大,很可能被当作废纸直接扔掉,甚至招来一顿毒打。
通风口的光线再次变得昏黄,意味着第二个夜晚即将降临。明天,就是问斩之期。
绝望如同冰水,再次慢慢浸透他的四肢百骸。难道他精心准备的“方案”,连被“客户”看到的机会都没有,就要随着他这个人一起“下线”了吗?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不同于往常的、略显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金属甲叶碰撞的清脆声响。
李未来猛地抬起头,心脏骤然缩紧。是来提人了吗?不是说明天?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扑到牢门边,透过栅栏缝隙向外望去。只见几名身着暗红色军服、腰佩横刀的禁军士兵,簇拥著一个穿着青色官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走了过来。那官员手持一卷文书,面色肃穆,眼神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不是提人,是宣旨?或者是最后的核对?
李未来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这是机会!可能是最后的机会!这个官员,显然比狱卒级别高得多!
那队人在隔壁牢房前停下,官员展开文书,用尖细的嗓音念出一个名字,核对身份。隔壁牢房立刻传来崩溃的哭嚎和挣扎声,但很快被士兵粗暴地压制下去。
李未来死死盯着那个青袍官员,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不耐烦,疲惫,还有一丝完成例行公事般的冷漠。
“机会只有一次”李未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必须引起他的注意,但不能是歇斯底里的喊冤,那只会被无视。”
他回想起前世为了争取资源,在电梯里向大老板做“30秒电梯演讲”的经历。关键不是内容多详细,而是要在极短时间内,抛出最核心、最具吸引力的价值点!
那队人处理完隔壁,朝着他的牢房走来。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如同催命的鼓点。
青袍官员在牢门前站定,举起文书,目光扫过李未来:“罪臣李璟之子李未,年十七”
就是现在!
李未来没有哭喊,也没有下跪,而是猛地向前一步,双手紧紧抓住栅栏,目光灼灼地直视著那名官员,用尽全身力气,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近在咫尺的几人能听见:
“大人!学生有安邦定国之策要献于陛下!”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和缺水而沙哑,但语气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
青袍官员的话音戛然而止,眉头瞬间皱起,脸上浮现出被打断的愠怒:“大胆死囚!胡言乱语什么!”
旁边的禁军士兵立刻上前,作势要殴打。
李未来不退反进,语速极快,如同连珠炮:“学生绝非胡言!学生有策,可解北方边军后勤之弊,效率可提升三成!有策,可让东南漕运拥堵缓解过半,岁省民夫数以万计!有策,可让朝廷岁入,三年内增长两成以上!”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青袍官员的心上。第一看书旺 庚新最全后勤、漕运、税收这都是当前朝堂上热议的难题!一个十七岁的死囚,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又怎敢夸下如此海口?
官员脸上的怒容变成了惊疑不定,他抬手制止了士兵,仔细打量著李未来。眼前的少年囚犯,虽然衣衫褴褛,浑身血污,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将死之人的浑浊绝望,反而充满了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狂热和自信。
“狂妄!”官员呵斥道,但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般严厉,“你一黄口小儿,身陷囹圄,安知天下事?分明是妖言惑众,妄图苟延残喘!”
李未来知道对方动摇了,这是在试探他话的真伪。他立刻抓住机会,开始输出干货:
“学生绝非妄言!漕运之弊,在于各段河道管理割裂,权责不清。若仿效‘分段承包责任制’,明确各段漕运使职责,以漕粮送达时效与损耗为考核标准(kpi),优奖劣罚,再于关键枢纽设立‘转运调度中心’,统一协调,拥堵立解!”
他刻意用了几个对方听不懂的现代辞汇,但核心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这套基于现代物流管理和绩效考核的思路,对于这个时代的官僚体系而言,无疑是降维打击。
青袍官员彻底愣住了。他负责刑狱,对漕运具体事务不算精通,但李未来这番话逻辑清晰,指向明确,绝非一个深闺中长大的官宦庶子能凭空编造出来的。尤其是“分段承包”、“考核标准”、“调度中心”这些概念,虽然名词古怪,但细想之下,竟隐隐觉得有几分道理?
“还有边军后勤!”李未来趁热打铁,“现行军需转运,层层盘剥,损耗巨大,且运输队伍庞大,行动迟缓。若能将粮草、被服、军械等,按‘标准化’单元打包,采用‘模块化’运输,并创建‘预备机动补给队’,专司应急,则可大幅减少损耗,提升效率,使将士无后顾之忧!”
“标准化?”“模块化?”官员听得云里雾里,但“减少损耗”、“提升效率”这几个词,却像钩子一样钩住了他。边军后勤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每年耗费钱粮无数,却仍时常告急。
李未来看着官员变幻不定的脸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猛地从怀里掏出那卷珍藏的布帛,双手捧著,从栅栏缝隙中艰难地递了出去,姿态放得极低:
“大人明鉴!学生深知口说无凭,故将心中所思所想,著成此文。内有详尽的方略阐述,共计十策,皆是为解我大周当前困局。学生人微言轻,死不足惜,但此策若因学生之死而湮没,实为我大周之损失!恳请大人,将此文上达天听!学生纵死九泉,亦感念大人恩德!”
他这番话,半是展示价值,半是苦苦哀求,将姿态放到了尘埃里。
青袍官员看着那卷脏兮兮的、明显是从囚服上撕下来的布帛,脸上露出极度嫌弃和犹豫的神色。接,这东西来路不明,内容惊世骇俗,万一惹祸上身不接,这死囚言之凿凿,万一他说的有几分是真的,自己岂不是错过了在陛下面前露脸的机会?甚至可能因为阻塞言路而被追究?
禁军士兵和周围的狱卒都屏息凝神,看着官员,等待他的决断。牢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终于,青袍官员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用两根手指,极其嫌恶地拈住了布帛的一角,小心翼翼地将其从李未来手中抽了出来,仿佛那是什么污秽之物。
“哼,本官姑且信你一回。”官员将布帛随意卷了卷,塞进自己的袖袋里,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冰冷,“若查明是胡言乱语,罪加一等!”
说完,他不再看李未来一眼,转身带着禁军士兵快步离去,脚步声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李未来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浑身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顺着栅栏软软地滑倒在地,后背的伤口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传来阵阵刺痛,但他却浑然不觉。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浸湿了破烂的囚服。
“种子已经播下去了。”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望着通风口那点微弱的光芒,喃喃自语,“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它能否遇到合适的土壤,能否冲破坚硬的官僚外壳,最终到达那个唯一的‘投资人’面前。”
他完成了最关键的一步——投递。虽然过程充满不确定性,虽然那份“企划书”看起来如此不堪,但至少,它离开了这间死牢,拥有了那么一丝微乎其微的、被看到的可能性。
剩下的,已非他所能掌控。
他闭上眼睛,开始在心里复盘刚才的“电梯演讲”,哪些地方做得好,哪些地方可以优化这是他为数不多还能做的事情。
要么,这份“来自未来的陈情表”能为他撬开一线生机。
要么,明天此时,他人头落地。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格外漫长而残酷。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刃上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