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就是!”赵小生忙不迭地点头,侧身把身后的山娃拉到跟前,指着他对李相钱说:
“李大夫!这就是我大哥赵山娃,现在在国防大学胆结石治疗中心住院呢!麻烦您给好好看看,有没有啥更好的治疗办法,我们实在是没辙了!”
山娃连忙上前一步,伸出干瘦的手,紧紧握住李相钱的手,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嘴唇动了动,半天才憋出一句:
“李大夫!麻烦您了!”
李相钱拍了拍山娃的手背,示意他坐在诊疗桌旁的椅子上,又指了指旁边的小凳子,让赵小生坐下。他自己则坐回椅子上,侧过身,目光落在山娃的脸上,语气沉稳地问道:
“说说吧!你这病是啥时候开始的?都有啥症状?在别的医院都做过啥治疗?”
山娃定了定神,从最初在长春鞋帽会上,自己发高烧,胃部隐隐作痛说起,到后来回到兴隆县医院住院,疼得直不起腰,恶心呕吐,再到住进国防大学胆结石治疗中心,做了检查,输液消炎止痛,吃了中药排石;又用过了多种偏方和土方等排石治疗手段,却始终不见好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说得简略,可每一句话里,都透着这些日子以来的煎熬和痛苦。
李相钱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地在病历本上记上几笔,等山娃说完,他沉吟片刻,抬起头看着山娃,语气肯定地说:
“这样吧,今天我给你约个号,明天上午十点,你过来做个b超,先看看具体的结石情况,咱们再确定怎么治疗。”
说完,他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补充道:
“你们稍等,我去b超室找梁屏医生给你排个号。”
山娃和赵小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欣喜,连忙点头应下。没多大一会儿,李相钱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写着字的纸条,递给山娃嘱咐说:
“明天上午十点,你准时来找我,我带你去做b超检查。”
“哎!哎!谢谢李大夫!太谢谢您了!”山娃和赵小生连忙起身道谢,千恩万谢地告辞了李相钱,走出了医办室,又走出了301医院的大门。
站在医院门口,赵小生看着大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解释说:
“哥!明天上午我还有课,没法陪你过来了,你自己来见李军医能行不?”
山娃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放心吧!哥能行!已经跟李大夫接上话,互相认识了,我自己来就行!你赶紧回学校,学习要紧!可别耽误了功课!”
兄弟俩握了握手,就此别过。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山娃就起了床,心想,先在这里做个b超检测,看看啥结果?再去301医院做b超检测,对比一下检查结果,这样可以做到万无一失,也能对比出,这里的b超检测水平。
于是,就在国防大学胆结石治疗中心,找到徐医生,让她开了一张b超单。b超室里,张贴莹医生拿着探头在他的腹部来回移动,屏幕上的影像,看得山娃心里直发毛。等拿到报告单,山娃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左右肝管多发性胆结石。”
“不可能!”山娃嘴里喃喃自语,怎么也不肯相信,他攥着报告单的手微微发抖,心里头一个劲地嘀咕,一定是b超机出毛病了!一定是!他揣着报告单,急匆匆地往301医院赶,一路上脚步飞快,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在他脚边打着旋,他却浑然不觉。
赶到301医院第十二病区,正好是上午十点。李相钱已经在医办室等他了,见到他来,二话不说,带着他直奔b超室。
这次,是b超室的梁屏主任亲自给他做检查。梁主任手法娴熟,眼神专注,盯着屏幕看了许久,才缓缓放下探头。等拿到报告单,山娃凑过去一看,瞬间如遭雷击——结果和国防大学胆结石治疗中心的一模一样,甚至还多了一项:“胆总管和胆囊内均有多发性胆结石,最大直径8—9毫米。”
山娃还是不肯死心。10月28日那天,他又一次跑到301医院,找到梁屏主任,恳求他再给自己做一次复查。梁主任拗不过他,只好又给他检查了一遍。可结果出来,还是和前两次分毫不差。
这下,山娃彻底死了心。他手里攥着三份一模一样的b超报告单,纸张被他攥得皱巴巴的,像是一团揉碎了的希望。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挪到李相钱的医办室,推开门的时候,连声音都带着一股子死气沉沉。
李相钱接过报告单,仔细看了一遍,眉头越皱越紧,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语气凝重地对山娃说:
“你的情况不太乐观,结石太多,分布得也广,保守治疗怕是没什么效果。唯一的办法,就是做手术,切除胆囊,把胆总管直接接入直肠,让结石直接排出去。靠中药排石,是排不干净的,迟早还得复发。不过,也可以介绍你去武警总医院,做一下用激光碎石机排石,但不一定有效果,还是手术切除胆囊是最有效的方法。”
“做手术?切……切除胆囊?”山娃像是没听懂似的,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一直盼着能有个不用开刀的法子,盼着能靠吃药把结石排出去,可李相钱的话,就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心上,把他最后一点希望砸得粉碎。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办室,怎么走出301医院的。站在医院门口,秋末的阳光刺眼得厉害,街上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听不真切。
山娃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突然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他仰天长叹一声,“唉!……”那声音里满是绝望和不甘,紧接着,撕心裂肺的哭声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泪水混着脸上的尘土,淌成了两条黑糊糊的小溪。
许久,他跌跌撞撞的原路返回了、国防大学胆结石治疗中心。坐在冰冷的病床上,心里还是控制不住的痛哭流涕。
山娃的哭声在病房惨白的墙壁上撞了个来回,最后咽进喉咙里,只剩下几声压抑的抽噎。他瘫在硬板病床上,浑身的骨头像是被人拆了又胡乱拼上,那股熟悉的绞痛还在胆囊的位置隐隐作祟。
窗外的天是灰蒙蒙的,飘着几缕扯不开的云絮,像极了他此刻拧成一团的心事。哭完这一场,倒像是做了场黄粱美梦,梦里他被李军医治好了胆结石,健步如飞地跑回塑料厂,曹厂长的呵斥声远得像隔了层雾,而他的胆囊却完全好了,兜里还揣着沉甸甸的工资。可睁开眼,现实还是冷冰冰的——他依旧躺在国防大学胆结石治疗中心的住院部,躺在这张他一刻也不愿意沾边的病床上,日复一日地熬着烤电、喝苦药的老法子排石。
“做手术,切胆囊,彻底根治。”李相钱军医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带着301医院特有的严谨语调。山娃蜷了蜷手指,指尖抠着粗糙的被单,心里又泛起一丝涟漪。
他恍惚记得当时李军医还说“激光碎石机排石”,说可以介绍他去武警总医院,试试肝胆管结石用激光碎石机排石,只是他顿了顿又补了句,不敢保证能彻底治愈。
“碎石”……山娃琢磨着这两个字,眼睛亮了亮。激光碎石机把那些磨人的石头打成粉末,顺着大便排出去,岂不是就不用挨那一刀了?
他一骨碌爬起来,也顾不上肚子里那点隐隐的疼,踩着拖鞋就往医生办公室跑。徐辉医生正埋着头写病历,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眉头瞬间就蹙了起来,那双眼睛里满是无奈。
“徐医生,徐医生!”山娃喘着气,凑到办公桌前,对徐医生央求问道:
“我想问一下,听说,武警总医院能用激光碎石机排石,对我的病管用不?”
徐辉医生放下笔,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等山娃坐定了,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悻悻地说:
“你得的是泥沙型结石,属于软结石,不是胆固醇型的硬结石。激光碎石机是用来胆固醇型碎石的,像你这样泥沙型的,石头像个泥蛋似的,是破碎不了的,反而容易堵在胆管里,更麻烦。”
徐医生顿了顿,看着山娃瞬间垮下去的脸,又补充道:
“要是能碎石?我们何至于给你用烤电的方法排石?这里就有激光碎石机,还犯得着让你跑武警总医院去?”
这话,像一瓢透心凉的凉水,兜头浇在山娃身上,把他那点刚燃起来的希望火苗,浇灭得干干净净。他耷拉着脑袋走出办公室,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他鼻子发酸,来来往往的护士脚步轻快,只有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后来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说北太平庄的1021部队医院,治疗胆结石不用开刀。山娃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在10月30日那天,揣着兜里仅有的几百块钱,挤上了早高峰的公交车。车厢里人挤人,汗味、包子味混在一起,他被挤在人群中间,右腹里的结石又开始隐隐作痛,疼得他额头冒冷汗,只能死死攥着扶手。
好不容易到了1021部队医院,他七拐八绕找到了结石科。诊室里的老医生戴着老花镜,慢条斯理地给他摸了脉,又问了症状,最后说:
“我们这儿是扎耳针,配合中药排石,一天一副中药,一个疗程十天,费用三百三十块。”
山娃的心沉了下去。心想:扎耳电针、贴耳豆,这些在李树梵医生那里都试过了,连吃淡猪蹄辅助排石的偏方都用过,一点效果都没有。如今又是扎耳针,又是喝中药,十天就要三百三,这钱花出去,怕是又要打水漂。
他看着诊室墙上挂着的宣传海报,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谢过医生后,他没再多问,转身就出了医院,原路返回了国防大学胆结石治疗中心。
他一路走一路晃,赶到国大医院住院处的时候,中午吃的病号饭都快过了。他刚扒拉了两口米饭,护士小张就端着药盘走了过来,她脸上带着点焦急的神色,俯身在山娃耳边说:
“山娃哥,你二妹赵小花上午打了两次电话过来,让你赶紧回家一趟,说有急事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