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号的耻辱,今天就由我‘由良’来洗刷。”木村对着身边的参谋道,“命令,主炮瞄准岸防核心炮台‘锁江’、‘镇海’,计算诸元,准备……”
他的话还没说完,了望哨突然传来惊呼:“左舷前方!低空!敌机!四架!速度很快!”
木村冲到舰桥侧窗,举起望远镜。只见四架涂着青天白日徽、但外形陌生的单翼战斗机,正以几乎贴到江面的高度,从下游方向,如同四支利箭,疾射而来!它们的速度极快,机身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是支那军的新式战机!高射炮!准备射击!”木村厉声下令。
“由良”号和护航驱逐舰上的25毫米、13毫米高射炮纷纷扬起炮口。但敌机的飞行高度实在太低,几乎与浪花齐平,舰炮的射击俯角有限,难以有效瞄准。
“他们想干什么?扫射吗?”参谋疑惑。
下一秒,他们就知道了。四架p-36战斗机在逼近到约两千米距离时,猛然拉起,机腹下似乎有黑影脱离。
“炸弹!小心!”了望哨凄厉大叫。
几个小黑点带着轻微的呼啸,落向“由良”号所在江面,但并非直接瞄准舰体,而是在其周围溅起高大的水柱。是近失弹,意在干扰和震慑。
然而,就在所有日军防空炮手注意力被这四架投弹后迅速爬高脱离的敌机吸引时——
“右舷!江面!有船!两条……驳船?等等!那上面……是炮!”
了望哨的声音因为惊骇而变了调。
木村猛地转向右舷,望远镜里,只见在距离“由良”号大约五千米的江面上,两条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破旧的铁壳驳船,正稳稳地锚泊在那里。而此刻,驳船那平坦的甲板上,覆盖的油布和杂物被猛地掀开,露出了两门粗壮、狰狞的炮管!炮口,正冷冷地指向“由良”号!
“八嘎!浮动炮台!”木村瞬间明白了,脸色骤变,“左满舵!全速!拉开距离!所有火炮,瞄准那两条驳船!开火!”
但,已经晚了。
鹅鼻嘴岸防观测所,观测员对着电话嘶声吼道:“距离五千二百!风向东南,风速三!目标敌巡洋舰‘由良’号!‘镇涛’、‘锁浪’!开炮!”
“轰!轰!”
几乎同时,两艘驳船剧烈地震动起来,甲板上腾起巨大的炮口焰和硝烟。两发150毫米高爆弹,以每秒六百多米的速度,冲出炮口,划破长空,砸向远处的“由良”号。
“由良”号正在紧急转向,庞大的舰体在江面上划出白色的弧线。第一发炮弹落在其左舷前方不足二十米处,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海水如同暴雨般泼洒在甲板上。第二发炮弹,则险之又险地擦着其舰艉栏杆飞过,在后方江面爆炸。
虽然没有直接命中,但近失弹的冲击波和水柱,让“由良”号舰体剧烈摇晃,舰上人员东倒西歪,几门副炮的炮手被甩下炮位。
“命中近失!敌舰转向加速!”观测所兴奋地报告。
“干得好!装弹!继续射击!打沉它!”驳船“镇涛”号的临时炮长,一个叫老吴的炮兵上士,赤着上身,浑身肌肉虬结,嘶声大吼。炮手们不顾驳船剧烈的摇晃和甲板上溅起的江水,奋力将第二发沉重的炮弹推入炮膛。
但日军也反应过来了。“由良”号和三艘驱逐舰(一艘留在后方保护另一艘“鬼怒”号)的主炮、副炮,喷吐出愤怒的火焰,数十发炮弹朝着两艘孤零零的驳船覆盖过来。
“轰隆!轰隆!轰隆!”
炮弹如同雨点般落在驳船周围,江面沸腾了。最近的一发127毫米炮弹,直接命中了“锁浪”号的船艏,撕开一个大洞,江水汹涌灌入。“锁浪”号猛地一沉,甲板倾斜。
“老张!‘锁浪’中弹了!”老吴对着电话大喊。
“别管我!你们快打!瞄准了打!”电话里传来“锁浪”号炮长老张嘶哑的吼声,夹杂着爆炸声和惨叫声。
“‘镇涛’号!开炮!”
“轰!”第三发150毫米炮弹冲出炮口。这一次,运气似乎站在了守军这边。炮弹在空中划过一道略显弯曲的弹道,竟然精准地命中了“由良”号舰体中后部的上层建筑!
“轰——!!!”
橘红色的火球在“由良”号舰桥后方腾起,剧烈的爆炸将一门双联装127毫米副炮连同炮位一起掀飞,无数钢铁碎片和人体残肢抛洒向空中和江面。“由良”号像被巨锤砸中,整个舰体猛地一震,航速骤降,滚滚浓烟从破口冒出。
“打中了!打中了!”观测所和驳船上,同时爆发出疯狂的欢呼。
但欢呼声很快被更猛烈的爆炸淹没。日军驱逐舰的炮火更加疯狂地倾泻过来。一发120毫米炮弹直接命中了“锁浪”号的甲板中心,就在那门150毫米火炮旁边爆炸。
“轰隆!”
剧烈的闪光和爆炸过后,“锁浪”号上的火炮被炸歪,炮组官兵非死即伤,整条驳船燃起大火,开始缓缓下沉。
“‘锁浪’!老张!”老吴目眦欲裂。
“老吴……替我……多杀几个鬼子……”电话里,老张的声音微弱下去,随即被杂音淹没。
“小鬼子!我操你祖宗!”“镇涛”号上,老吴和剩下的炮手们彻底红了眼。他们不顾周围不断落下的炮弹,不顾驳船已在进水,奋力将第四发,也是最后一发150毫米炮弹推入炮膛。
“开炮!”
炮口再次喷出火焰。但这发炮弹因为船体倾斜和炮座受损,打偏了,远远落在了“由良”号后方的江中。
而下一秒,至少三发日军炮弹同时命中了“镇涛”号。这条顽强的驳船在连续爆炸中,龙骨断裂,迅速解体,带着不屈的炮组官兵,沉入浑浊的长江。
两艘浮动炮台,在射出四发炮弹、重创敌舰“由良”号后,全军覆没。但他们的牺牲,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并极大地吸引了日军舰队的火力。
就在“由良”号中弹起火、陷入混乱,日军驱逐舰忙着攻击浮动炮台时——
“重炮旅!全火力!目标‘由良’号!齐射!”江阴要塞核心炮位,陈长捷嘶声下达了命令。
隐藏在不同阵地、幸存下来的十门150毫米榴弹炮,以及最后三门240毫米重炮,同时发出了怒吼!十三发重型炮弹,如同死神的请柬,覆盖了“由良”号所在的大片江面。
这一次,没有近失弹。
两发150毫米炮弹几乎同时击中“由良”号水线附近。薄弱的舰舷装甲被撕裂,两个巨大的破口出现,江水疯狂涌入。最致命的一发240毫米炮弹,则击中了其前甲板靠近a炮塔基座的位置。
“轰——!!!”
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都更加恐怖的巨响。“由良”号前甲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掀起,a炮塔被炸得脱离基座,歪斜在一边,炮管无力地垂下。巨大的火球和浓烟吞没了小半个舰体。爆炸还引发了舰体内弹药或油料的小规模殉爆,更多的火焰和浓烟从各处破口喷出。
“由良”号彻底失去了动力,舰体严重倾斜,熊熊燃烧,缓缓在江面上打转。护航的驱逐舰慌乱地试图靠近救援,但忌惮于岸防炮火,不敢过近。
与此同时,高志航指挥的p-36机群再次俯冲而下,用机枪猛烈扫射另一艘轻巡洋舰“鬼怒”号和其余驱逐舰,迫使它们拉开距离,无法有效救援“由良”。
江面上的危机,暂时缓解了。但地面上的血战,却进入了最白热化的阶段。
下午三点,日军在付出巨大代价后,终于在德械师与左翼税警总团结合部,打开了一个更深、更宽的口子。超过一个联队的日军步兵,在二十多辆坦克的掩护下,突入了守军阵地纵深近一公里,严重威胁到核心阵地侧后。
李振邦将最后的预备队投入反击,但日军兵力占优,又有坦克优势,反击部队陷入苦战,伤亡惨重。防线,岌岌可危。
指挥部里,电话铃声、呼喊声、报告声乱成一团。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何志远脸色铁青,手指在地图上那个不断扩大的突破口上,几乎要掐进木头里。
难道……真的守不住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军座!军座!”通讯参谋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来,手里抓着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文,脸上混杂着狂喜、震惊和难以置信,“戴局长急电!还有……还有前线观察哨报告!西面!西面烟尘大起!有大量车辆和部队正在靠近!打的是……打的是我们的旗号!还有……还有坦克!好多坦克!型号没见过!”
何志远一把抓过电文。戴笠的电文很简单:“货已至西郊,见‘红星’为记,速接。”
红星?
何志远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他推开众人,几步冲到指挥部最高的了望口,举起望远镜,向西面望去。
只见西面通往镇江的公路方向,烟尘滚滚,如同一条土黄色的长龙。在弥漫的硝烟和尘土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支庞大的车队正在疾驰而来!前面是数十辆涂着陌生橄榄绿色、外形低矮、炮管粗短的……坦克?中间是更多的卡车,牵引着火炮。队伍上空,隐约还有飞机的引擎声。
而在这支队伍最前方,几辆敞篷吉普车上,赫然插着的,除了青天白日满地红旗,还有一面小小的、在望远镜中依然醒目的……红色旗帜,上面是黄色的五角星!
与此同时,天空中也传来了不同于日军飞机、也不同于p-36的引擎轰鸣声。四架造型粗短、机头钝圆、下单翼、起落架不能收放的单翼战斗机,呼啸着从西面云层中钻出,机翼和机身上,同样涂着青天白日徽,但在机头侧面,也清晰可见一个红色的五角星!这几架战斗机速度极快,灵巧地一个俯冲,就扑向了正在突破口上空盘旋、为日军提供空中支援的几架日军九七式战斗机。激烈的空战瞬间在突破口上空爆发。新来的战斗机虽然外形看起来有些“丑”,但机动性极佳,火力凶猛,短短几个回合,就将两架日机打得凌空爆炸,剩下的仓皇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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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那支神秘的车队已经逼近战场边缘。为首的坦克没有丝毫停顿,炮塔转动,粗短的炮管喷吐出火光。
“轰!轰!轰!”
冲在最前面的几辆日军97式坦克,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被打得起火爆炸。这种陌生坦克的火炮,威力大得惊人!
坦克后面的卡车迅速散开,车厢里跳下无数头戴德式35钢盔(但涂装不同)、手持莫辛-纳甘步枪或ppd冲锋枪的士兵,他们战术动作娴熟,一下车就展开散兵线,在坦克掩护下,朝着突入阵地的日军发起了迅猛的反冲击。
“那是……那是……”周卫国也冲到了了望口,看着那粗短炮管、倾斜装甲的坦克,看着那红色五角星,看着那些装备精良、战斗素养极高的士兵,一个名词脱口而出,“t-26?苏联的坦克?还有i-16战斗机?!那些兵……是苏联人?还是……”
何志远放下望远镜,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委员长所说的“特殊路线”、“某方”、“重要装备”……原来指的是这个。
北边的援助,终于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在最关键的时刻,送到了江阴!
他转过身,对着指挥部里所有目瞪口呆的人,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吼道:
“援军到了!是我们的援军!命令所有部队,配合友军,反击!把鬼子给我打回去!一个不留!”
“是——!!!”
绝处逢生的狂喜和震天的怒吼,瞬间充满了整个指挥部,随即通过电话和电波,传向了硝烟弥漫、血流成河的战场各处。
江阴,在即将陷落的最后一刻,终于等来了那束穿透厚重阴云的……铁与血之光。
而此刻,在长江对岸,日军华中方面军前进指挥所内,司令官松井石根大将,正脸色铁青地听着参谋的汇报。
“……‘由良’号重伤失去战斗力,被迫抢滩。支那军阵地突然出现大量陌生坦克和生力军,反击极其凶猛,我突入部队伤亡惨重,已被击退……航空队报告,支那军出现新式战斗机,性能优于我机,空战不利……”
松井石根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跳起。
“t-26……i-16……红色五星……”他咬牙切齿,眼中喷出怒火,“斯大林……你终于还是把手伸过来了!”
他死死盯着地图上江阴的位置,那里,刚刚燃起的胜利希望,似乎又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钢铁洪流,硬生生地扑灭了。
“命令各部,暂缓进攻,巩固现有阵地。给大本营发报……”松井石根的声音冰冷刺骨,“支那江阴守军,获得苏俄直接军事援助,战局有变。请求……增派更多兵力,特别是战车和航空兵,并授权使用……一切必要手段,尽快解决江阴之战!”
一切必要手段?参谋心头一凛,低头应道:“哈依!”
夕阳如血,映照着滔滔长江,也映照着江阴城外那片刚刚被鲜血反复浸透的土地。一度岌岌可危的防线,因为那支突然出现、打着红星标记的神秘力量的加入,暂时稳定下来。但所有人都知道,松井石根绝不会善罢甘休,更残酷、更血腥的战斗,还在后面。
而那支神秘援军的真正来历、规模、以及他们背后的意图,也如同暮色中的长江,笼罩在一层迷雾之中。
何志远看着西面那逐渐与守军汇合、依旧烟尘不熄的车队方向,心中默念:
“不管你们是谁,来自哪里……今天,这份情,我何志远,替江阴的将士,替身后的百姓,记下了!”
夜色,正在缓缓降临。而江阴的故事,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