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转眼就到了。周六的清晨,阳光通过宿舍窗户洒进来,带着初秋特有的清爽。我早早起床,洗漱完毕,匆匆吃过早饭,心里惦记着和李琼的约定,便朝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去。
校园里还很安静,周末的早晨,大多数同学还在睡梦中。路旁的梧桐树叶子开始泛黄,偶尔有几片飘落下来,在晨风中打着旋儿。我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既期待又有些紧张——这是第一次正式约李琼外出。
刚走到女生宿舍院门口,正好碰上桑吉从里面出来。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外套,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看见我,眼睛一亮。
“哟,这么早!”桑吉笑嘻嘻地拦住我的去路,“来找谁呀?”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找李琼。
桑吉把眼睛瞪得圆圆的,上下打量着我,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你不找露珠,倒找李琼?”她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好奇,“说,到底什么事?”
我心里快速转着念头,总不能直说是特意来约李琼的吧。情急之下,我编了个借口:“那天打赌输了,我请她们看电影。”
“打赌?什么赌?”桑吉追问道,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就、就上次英语课上的事。”我含糊其辞,生怕她继续追问细节。
桑吉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兴奋地问:“你们什么时候去?”
“晚上。”
“太好了!”桑吉拍手笑道,“我告诉露珠去!就说你请我们看电影。”说罢,她还不忘向我挤挤眼睛,那眼神里分明写着“我懂你”的意思,然后一蹦一跳地朝着宿舍楼里跑去,马尾辫在身后甩来甩去。
我张了张嘴,想叫住她,却已经来不及了。心里顿时七上八下起来——这下可好,原本计划的二人世界,怕是要变成集体活动了。
不一会儿,桑吉就象只欢快的小鸟般飞了出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露珠听见你请她看电影,立马就答应了!我说你不去,我就去不了了,她还说,让你带我去,她就不去了。”她顿了顿,故意卖关子似的,“不过我死活把她拽来了,够意思吧?”
我苦笑着点点头,心里却象打翻了五味瓶。这时,我想起还要通知李琼和胡燕,便对桑吉说:“那你给我喊一下李琼和胡燕吧。”
桑吉一听,小嘴立刻撅了起来,能挂个油瓶似的:“那你自己喊去!”
“我不是进不去吗?”我无奈地指了指宿舍楼门口那块“男生止步”的牌子,“我要能进去,还用得着你喊?”
桑吉这才不情愿地转过身,嘴里嘟囔着:“重色轻友……”但还是慢吞吞地又走进了宿舍楼。
我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仿佛过了很久。终于,李琼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毛衣,衬得皮肤格外白淅,头发松松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垂在脸颊旁。看见我,她的眼睛微微弯起,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等很久了吗?”她的声音轻柔得象清晨的风。
“没、没有。”我有些局促,“那个,想不想去看电影?今天。”
李琼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然后点了点头:“好啊。今天正好没什么事。”
我心里一阵欢喜,接着说:“把胡燕也叫上吧?”
就在我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我注意到李琼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情绪——那是什么?是尤豫?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我没来得及细想,只听得李琼轻声说:“我问一下,她去不去。”
说完,她便转身进了院子。我站在门外,心里开始忐忑不安。刚才李琼那一闪而过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不多时,李琼走了出来,脸上恢复了平静:“胡燕说她身体不舒服,不想去。”
我松了口气,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没敢多问。我们约好了晚上见面的时间,我便告辞离开,准备先去八一剧院买票。
去剧院的路上,秋风渐起,路旁的树叶沙沙作响。我独自走在校园小径上,思绪却象这秋风一样乱。答应了桑吉和露珠,现在又约了李琼,晚上她们见面会怎么样?李琼会不会不高兴?我记得那天晚上聊天时,她似乎对我和桑吉、露珠说说笑笑就有些介意,那种细微的醋意,虽然不明显,但我能感觉到。
作为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我何德何能让女孩们为我争风吃醋?这个念头让我既有些得意,又深感不安。我想要好好对待她们每一个人,珍惜这份青春时光里纯真的友谊和朦胧的好感。至于未来,那太遥远了,遥远得我不敢多想。我只希望能和她们一起,快快乐乐地度过这三年中专时光,留下最美好的记忆。哪怕将来各奔东西,这些记忆也足够温暖往后漫长的岁月。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尤其是这些善良美好的女孩。可是,我该如何平衡这复杂的关系呢?我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感觉自己象个笨拙的走钢丝者,稍有不慎就会失去平衡。
八一剧院离学校并不远,大约三站路,两公里多。我从学校出来,拐过一个弯,走到一个叫鱼池口的丁字路口,坐了110路公交车。车上人不多,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一一掠过:老式的百货商店、飘着香气的 bakery、叮当作响的自行车流……这一切构成了九十年代小城特有的风景。
两站路很快就到了。落车后,八一剧院那熟悉的门廊出现在眼前。剧院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有着苏式建筑的风格,门楣上方那颗红色的五角星在秋日阳光下闪闪发光。剧院斜对面就是东部批发市场,那里我陪同学去过几次,买过衣服和生活用品,东西确实便宜,总是人声鼎沸。
我走到售票窗口前,幸运的是这个时间买票的人不多。然而就在掏钱的那一刻,我又陷入了矛盾——该买几张票?原本只打算请李琼,可现在已经答应了桑吉和露珠。如果只买两张,桑吉那边没法交代;如果买四张,又怕李琼不高兴。尤豫再三,我还是买了三张票。想着大家都是好朋友,一起看场电影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我这样安慰自己,但心里的不安却象水面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
拿着三张电影票,我象拿着烫手山芋一样回到了学校。分别送票的过程又是一番心理斗争。我先找到桑吉和露珠,她们正在宿舍里看书。桑吉接过票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算你有良心!”露珠则腼典地笑了笑,轻声说了句“谢谢”。
最后才去给李琼送票。当她接过票时,我注意到她仔细看了看票面,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抬起头,给了我一个温柔的笑容。那一刻,我心里的大石头稍微落下了一些,但隐隐的不安依然存在。
整个下午,我都心神不宁。在宿舍里躺也不是,坐也不是,书也看不进去。室友们有的在打牌,有的在听收音机,嘈杂的声音反而让我的思绪更加混乱。我索性起床,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秋日的校园有一种静谧的美。操场边的杨树叶子已经开始变黄,风一吹,便簌簌地落下一片。篮球场上几个男生在打球,奔跑、跳跃、投篮,充满青春的活力。我看着他们,忽然有些羡慕——他们的世界如此简单,一场球赛就能带来纯粹的快乐。而我,却陷入了一种甜蜜又苦涩的烦恼中。
晚饭时间到了,我食不知味地扒了几口饭,就匆匆赶到约定的地点。桑吉和露珠已经等在那里了。桑吉穿着一件黄色的外套,在渐暗的天色中格外显眼;露珠则是一身素净的浅灰色,安静地站在一旁。
“李琼呢?”桑吉伸长脖子张望着。
“应该快来了。”我话音刚落,就看见李琼从宿舍院子里走了出来。
她换了身衣服,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风衣,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然而,当她走近,看到我身边站着的桑吉和露珠时,那笑容就象被风吹散的云,一点点消失了。她的脚步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是惊讶?是失望?还是生气?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忙上前解释道:“早上碰到桑吉了,桑吉说,她和露珠也没去看过电影,她们也想去,我就给她们也买了两张票。”
李琼沉默了几秒钟,这短暂的沉默让我觉得无比漫长。终于,她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你给两个大美女买张票,何须给我解释,这是你的自由。”
这话听起来客气,却带着明显的疏离感。我感到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丝细汗,手心也湿漉漉的。桑吉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难得地安静下来,只是用好奇的眼神在我们之间来回打量。
去电影院的路上,气氛尴尬得令人窒息。我们四人并排走着,却几乎没有交流。我几次想找话题,但看到李琼面无表情的侧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桑吉偶尔和露珠低声说几句什么,但声音小得象蚊子叫。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短短,在水泥路面上交错重叠,就象我们此刻复杂难言的关系。
八一剧院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找到座位后,我发现李琼特意坐在了最边上,和我隔着一个座位。桑吉倒是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我旁边,露珠则坐在桑吉另一边。这样的座位安排让我更加坐立不安。
电影开始了。第一部是个卓别林的喜剧短片,黑白画面里,那个戴着圆顶礼帽、拄着手杖的熟悉身影一出场,就引发了观众阵阵笑声。桑吉笑得前仰后合,露珠也捂着嘴轻笑,我配合着笑了几声,却忍不住用眼角馀光瞥向李琼。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盖上,背挺得笔直。银幕上滑稽的画面变换着,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的表情却始终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偶尔,她会微微勾起嘴角,但那笑容转瞬即逝,仿佛只是肌肉的条件反射,而非发自内心的愉悦。
我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嘴里的爆米花也变得索然无味。进场前我买了两桶爆米花,一桶给了桑吉和露珠,一桶打算和李琼分享。可当我将爆米花桶递到她面前时,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我劝了几次,她才勉强拿了一两颗,之后就再也不碰了。整桶爆米花几乎都是我一个人机械地吃掉的,每一颗都象是掺了沙子,难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