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正者的力量如同细不可察的尖针,小心翼翼刺入那枚蛰伏在丹药核心的诡秘符文。
瞬间,黑暗炸裂。
并非物理层面的冲击,而是精神层面的海啸。无数混乱、尖啸、充满了贪婪、束缚、窃取意念的信息碎片,裹挟着冰冷刺骨的恶意,如同被踩中巢穴的毒蝎群,顺着那丝探针,疯狂反噬而来!
沈清言早有准备,但仍旧被这股纯粹恶意的精神洪流冲得识海震荡。这不是简单的能量反馈,更像是一个高度敏感、充满敌意的警报系统被触发。碎片中,她“看到”了扭曲的符文结构,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与林晚丹田封印同源的“收割”法则,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明确指向极高远处——云澜真人静室方向的、类似于“心跳”般的微弱共鸣!
探查被发现了!
几乎在同一刹那,石室外,原本只是若有若无的几道窥探目光,骤然变得清晰、锐利,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锁定了她所在的方位!至少有三道不同的、带着审视与狐疑的神念,明目张胆地扫了过来!其中一道,阴冷粘腻,隐隐带着与丹药符文中相似的恶意气息,很可能来自云澜真人布下的某个暗桩。
反应好快!
沈清言心中警铃大作,强行切断了与丹药符文的最后一丝连接,修正者的精神力如潮水般收回,在识海外围构筑起最内敛的屏障,同时,身体猛地一颤,“噗”地喷出一小口鲜血——这是林晚这具身体在遭受精神冲击和灵力微澜时最合理的反应。
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手中的丹药“骨碌”一下滚落在地,表面的温润光泽似乎都黯淡了一瞬。
她踉跄着扶住冰冷的石壁,急促地喘息,眼神涣散,充满了痛苦和后怕,完美演绎了一个试图探究丹药、却不慎引动残留丹毒或自身旧伤复发的外门废柴弟子形象。
门外那几道审视的神念在她身上停留了数息,尤其是在她嘴角的血迹和滚落的丹药上反复逡巡。片刻后,那道最阴冷的神念似乎确认了什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和“果然如此”的意味,率先退去。另外两道较为寻常的窥探神念也紧随其后,如同嗅到血腥味又确认猎物无害的鬣狗,懒洋洋地挪开了注意力。
危机暂时解除。但沈清言知道,自己已经被标记了。虽然借口合理,但“林晚”这个本应麻木等死的废柴,突然对师尊赐予的丹药产生“探究”行为,本身就已经引起了某些存在的注意。
她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石壁,闭目调息,实则在飞快地复盘刚才那惊险一瞬获取的信息。
丹药中的符文,绝非简单的加固封印或定位标记。它更像是一个“触发器”和“增幅器”。当林晚服下丹药,符文潜伏,与丹田封印建立隐秘连接。一旦林晚开始冲击筑基,引动混沌道体本源,这符文便会瞬间激活,将封印的“收割”效率提升数倍,同时将反噬的痛苦与灵力暴走的“假象”同步放大,制造出完美的“筑基失败、走火入魔”现场。
更关键的是,这符文似乎还承担着“质量评估”和“进度汇报”的功能。它能感应被掠夺本源的质量和数量,并将某种简化后的信息,通过那丝细微共鸣,传递给云澜真人。刚才沈清言的探查,很可能触发了符文的“异常状态”警报,所以引来了如此迅速且明确的监控反应。
这个“养殖-收割”系统的严密和自动化程度,远超预估。云澜真人本人可能并不需要时刻盯着每一个“养殖单元”,他只需要定期“收获”和进行必要的“维护”(比如赐下丹药,加固封印,清理“故障品”)。
那么,那些“陨落”的天才,是属于“故障品”(封印失控,提前榨干或反噬过烈导致死亡),还是达到了某种“成熟标准”被“一次性收割”?亦或是……像那个“目生双瞳”的韩姓弟子一样,因为过于敏感,发现了系统的蛛丝马迹,而被“紧急处理”了?
沈清言睁开眼,目光落在滚落在地、沾了些灰尘的“润脉培元丹”上。丹药依旧散发着清香,但在她眼中,已与裹着蜜糖的砒霜无异。
不能服下。但直接丢弃或毁掉,更会引起怀疑。云澜真人赐药,表面是恩典,内里是监控和进一步的枷锁。“林晚”没有拒绝的资格。
她需要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暂时不用这丹药,或者……制造一个服用了但“效果不佳”甚至“略有不适”的假象。
她艰难地起身,捡起丹药,用衣角擦了擦,重新放入白玉丹瓶。然后,她走到石室角落一个破旧的水缸旁,舀起半瓢冰冷的清水,就着清水,从怀里摸出半块硬邦邦的、毫无灵气的杂粮饼,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这是外门杂役的标准食物,味同嚼蜡,仅能果腹。
她在争取时间,也在思考对策。
直接对抗封印和云澜真人目前是死路一条。她需要迂回,需要借助外力,需要找到这个系统的“漏洞”或者“其他受害者”。
经籍阁的线索太零碎。她需要更直接的、来自那些“陨落者”的遗留物,或者……活着但可能同样身处险境的“潜在受害者”。
林晚的记忆里,外门还有一个特殊的存在——杂役长老,吴铁头。据说他早年也是内门弟子,修为曾至筑基后期,因一次重伤导致根基受损,修为跌落至炼气期,再也无法寸进,便被发配来管理最底层的杂役。此人脾气古怪暴躁,动辄打骂,但对宗门某些阴暗面似乎颇有微词,曾因醉酒后胡言乱语被处罚过。他资历极老,或许知道一些陈年旧事。
更重要的是,吴铁头管理杂役,经手过无数底层弟子的生老病死、来去踪迹,甚至可能处理过某些“意外陨落”弟子的身后杂物。他那里,或许有被其他人忽略的线索。
但接近吴铁头有风险。此人喜怒无常,且必然处于某种监控之下。如何不引起怀疑地与他接触?
沈清言慢慢吃完那半块饼,将最后一点清水喝尽。身体依旧虚弱,但基本的行动力恢复了少许。她看了看窗外,天色已近黄昏。
她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
第二天,沈清言(林晚)如同往常一样,早早起来,前往分配给她负责的、位于悬翠峰最边缘的几亩劣等灵田。田里稀稀拉拉地种着一种名为“灰线草”的低阶灵植,生命力顽强,但几乎毫无价值,主要用于喂养最低等的食草灵兽。
她的任务就是定期除草、松土、用最基础的云雨诀凝聚些微灵气浇灌。这是最枯燥、最耗费时间却收益最低的工作之一,正适合她这种“废柴”。
今日,她干活格外“卖力”,或者说,格外“笨拙”。原本就生疏的云雨诀被她使得时断时续,凝聚的水汽不是过多淹了幼苗,就是过少毫无作用。除草时也心不在焉,几次差点把灰线草也一起拔掉。
她苍白的脸上始终带着一种恍惚和隐忍痛苦的神色,动作也比平时更显虚浮。几个路过或同样在附近灵田干活的外门弟子看到,无不撇嘴摇头,低声议论着“果然是废透了”、“筑基失败几次,连这点活都干不好了”、“看她那样子,怕是没几天好活了”之类的话语。
沈清言充耳不闻,只是默默忍受着那些目光和议论,继续“艰难”地完成着工作。直到日头升高,她突然身体一晃,手中用来松土的小锄头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旁边田埂上。她自己则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涨红,咳得弯下了腰。
附近干活的弟子们吓了一跳,纷纷避开,生怕沾染上晦气或麻烦。
就在这时,一个粗嘎暴躁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
“搞什么鬼?!偷懒耍滑到老子地盘上来了?!”
一个身材矮壮、皮肤黝黑如铁、穿着油腻破旧管事服的老头,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正是杂役长老吴铁头。他手里拎着一根油光发亮的黑木短棍,满脸横肉都在抖动。
沈清言(林晚)像是被吓坏了,咳得更厉害,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着掉落的锄头,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眼神惊恐无助。
吴铁头走到近前,浓重的酒气混合着汗臭味扑面而来。他先是恶狠狠地扫了一眼旁边看热闹的弟子,骂道:“看什么看!干你们的活去!”吓得那些弟子赶紧低头干活。
然后,他才将目光落在沈清言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尤其是在她苍白的脸色和嘴角隐约未擦干净的血迹上停留了片刻,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又是你!林晚!”吴铁头声音依旧很大,但语气里的暴躁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丁点,更像是习惯性的吼叫,“听说你前些天又去撞南墙了?嫌命长是不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斤两!”
他骂骂咧咧地弯腰捡起那把锄头,掂了掂,随手扔回沈清言脚边:“赶紧给老子滚起来!装死给谁看?这点活都干不利索,宗门白养你了!”
沈清言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扶着膝盖站了起来,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吴……吴长老……弟子……弟子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昨日服了师尊赐下的丹药后,总觉得……丹田处隐痛,气息不顺……今日干活,更是……”
她话没说完,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摇摇欲坠。
吴铁头听到“师尊赐丹”几个字,眼中骤然闪过一道极其锐利、混合着厌恶、警惕与一丝复杂情绪的光芒,但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他脸上横肉抽动了一下,粗声粗气道:“放屁!云澜真人赐下的丹药也是你能瞎琢磨的?定是你自己根基不稳,胡乱修炼出的岔子!少在这里给老子找借口!”
他嘴上骂得凶,却并没有进一步责打的动作,反而用短棍不耐烦地指了指灵田旁边一间堆放农具的破旧茅草棚:“滚那边棚子里歇着去!别在这里碍眼!要是敢偷懒,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说完,他不再看沈清言,拎着短棍,骂咧咧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巡视去了,背影依旧透着暴躁,但那脚步似乎比来时略微匆忙了一丝。
沈清言如蒙大赦,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走向那间茅草棚。在弯腰钻进低矮棚门的瞬间,她低垂的眼帘下,眸光微闪。
刚才吴铁头眼中那一闪而逝的锐利光芒,和他对“云澜真人赐丹”近乎本能的、压抑的激烈反应,让她确认了两件事:
第一,吴铁头知道些什么,而且对云澜真人以及他赐予弟子的“丹药”抱有极深的戒心甚至敌意。
第二,他对“林晚”这个服丹后出现“异常”的废柴弟子,产生了一丝不同于纯粹厌恶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明说的关注。
种子,已经悄无声息地,撒在了这片被严密监控的土壤边缘。
接下来,就是等待合适的时机,让它发芽,并从中获取她需要的信息了。沈清言靠在茅草棚阴凉粗糙的土墙上,缓缓吐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浊气,目光穿过棚顶的破洞,望向悬翠峰主殿方向那片氤氲的灵气云雾,眼神幽深。
狩猎系统漏洞的漫长战役,刚刚拉开序幕。而第一步,她成功地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无害的、值得“同情”且可能对系统产生“微弱干扰”的故障信号,吸引来了第一位潜在的……内部知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