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的阴冷与霉味仿佛渗入了骨髓,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经脉受损后的灼痛。沈清言(林晚)维持着盘膝调息的姿态,看似在艰难地恢复,实则全部心神都沉入内视,如同一台精密的扫描仪,以远超此界修士理解的方式,剖析着丹田深处那五道狰狞的封印锁链。
混沌道体被禁锢的光晕,锁链上流淌的漆黑符文,符文之间勾连的、如同血管般细微的能量输送脉络……每一处细节都被她强行记忆、解析。修正者的精神力在此界虽受压制,但其纯粹与洞察本质的特性,让她能窥见许多本土修士无法察觉的隐秘。
这封印极其高明,绝非云澜真人一己之力所能设下。符文体系古老而诡异,带着某种不属于常规仙道的、近乎规则层面的恶意。它像是一个精密而贪婪的寄生系统,核心目的并非彻底摧毁混沌道体——那等于杀鸡取卵——而是持续地、可控地榨取其中最精纯的“道源”。
每一次林晚冲击筑基,试图引动更多天地灵气和自身潜力时,就像给这个寄生系统按下“榨取”开关。封印反噬造成的痛苦和修为倒退是表象,真正被掠夺走的,是足以让任何天才一飞冲天的本源力量。
那么,这些被掠夺的“道源”,最终流向何处?仅仅是为了供养云澜真人自己?一个元婴中期修士,需要如此庞大且持续的高质量本源吗?除非……他背后还有更深的图谋,或者,他本身也只是这个“养殖-收割”体系中的一环。
沈清言想起了林晚记忆中那些模糊的、陨落的天才碎片。他们的“意外”,是否意味着封印的“收割”出现了“故障”?或者,是他们触及了某个临界点,不得不被“清理”?
她需要更多的“样本”进行比对分析。
调息了约莫两个时辰,身体勉强恢复了一丝力气,至少不至于走几步就喘息。沈清言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灰布外门弟子服,推开石室的门。
外门杂役区永远弥漫着一种疲惫与麻木的气息。低矮简陋的石屋杂乱分布,道路泥泞,空气中混杂着劣质辟谷丹的味道、灵兽粪便的骚臭,以及某种挥之不去的、属于底层挣扎的压抑感。几个面黄肌瘦的外门弟子匆匆走过,看到沈清言(林晚)时,眼神多是漠然或一闪而过的讥诮,无人上前问候。一个屡次筑基失败、几乎等同于废人的记名弟子,在这实力为尊的修仙界,连被欺凌的价值都快失去了。
这正合沈清言之意。她低着头,沿着记忆中的路径,朝着外门执事堂后面的“经籍阁”走去。那是外门弟子唯一能接触到低阶功法、常识玉简和部分宗门杂记的地方。管理经籍阁的,是一个终日醉醺醺、修为停滞在炼气后期的年老执事,最是好糊弄。
进入经籍阁,一股陈年纸张和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书架歪斜,玉简蒙尘,显然少有人认真打理。老执事趴在门口的条案上,鼾声如雷,酒气熏天。
沈清言悄无声息地走进去,目标明确——不是那些基础的《引气诀》、《五行术法初解》,而是角落里堆放杂物的几个破旧书架,上面扔着许多残缺不全的玉简、兽皮卷,甚至凡俗的纸质书籍,多是历年弟子丢弃或宗门清理出来的无用之物。
她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翻阅这些“垃圾”。很快,她在靠近墙角的地方,发现了一本页面泛黄、边角破损的《悬翠峰历年杂事纪要(残卷)》,看样式和内容,像是某个管理杂役的执事随手记录又丢弃的东西。
她拿起这本残卷,走到一个靠窗的、光线稍好的角落,背对着门口,假装翻阅。精神力却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蔓延开来,快速扫过周围书架上的其他杂物,尤其是那些记录着弟子名录、任务简报、甚至是一些模糊传闻的零碎玉简和纸片。
她的检索带有明确的关键词:“走火入魔”、“意外陨落”、“天才”、“闭关失败”、“灵根特异”、“近十年”、“近五十年”
信息如同碎片般涌入她的意识,被快速筛选、归类。
“……庚辰年,内门弟子赵清河,金火双灵根,筑基后期,于后山寒潭洞闭关冲击金丹,灵力暴走,经脉尽碎而亡……”
“……壬午年,记名弟子柳如烟,疑似身具‘柔水灵体’,炼气圆满,下山执行采集任务时,遭遇低阶妖兽‘意外’袭击,尸骨无存……”
“……甲申年,外门执事周明,三灵根但悟性奇佳,筑基中期,于炼制一炉普通培元丹时突然丹炉爆炸,神魂俱灭……”
“……约四十年前,有一韩姓弟子,据传目生双瞳,能窥灵气流动,炼气期时便被云澜真人亲自收入门下,一年后于一次寻常术法练习中‘灵力岔行’,丹田破损,沦为凡人,后不知所踪……”
一条条看似寻常的“意外”记录,在沈清言脑中与林晚体内的封印,以及云澜真人那张慈和的脸,逐渐重叠。时间跨度不小,但似乎每隔几年,就会有一两个“特殊”的弟子以各种合理的理由“出事”。他们的共同点是什么?是否都曾表现出某种超越常规灵根的特异之处?是否都曾得到过云澜真人或多或少的“关注”或“赏赐”?
她尤其注意到那个“目生双瞳”的韩姓弟子。这种天赋,极可能是某种罕见的“灵瞳”体质,对灵气感知超乎常人。这样的弟子,或许对封印的能量流动异常敏感?所以,他“出事”得更快,更彻底,直接“废掉”并“消失”了。
就在她沉浸于信息拼图时,经籍阁门口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带着不满的年轻女声:
“马执事!马执事!醒醒!这个月的《初阶符箓详解》的拓印本怎么还没送来?我们符箓课明天就要用了!”
趴在条案上的老执事被惊醒,嘟囔着擦了擦口水,眯着惺忪醉眼:“啊?符箓详解?哦……好像,好像还在库房没领出来……你,你自己去后面库房找找看……”
那女弟子气得跺了跺脚,但也无可奈何,绕过条案,径直朝着经籍阁后面走去。经过沈清言所在的角落时,她瞥了一眼,看到沈清言手中那本破旧的《杂事纪要》,嘴角撇了撇,毫不掩饰地露出“看这种垃圾有什么用”的鄙夷神情,快步走了过去。
沈清言仿若未觉,依旧低头“看”着手中的残卷。然而,就在那女弟子身影消失在通往后面库房的拐角时,沈清言的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那女弟子腰间悬挂的外门弟子令牌,样式普通,但在她快步走动时,令牌背面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不正常的灵光波动?那波动转瞬即逝,若非沈清言精神力高度集中且感知特异,绝难发现。
那不是普通弟子令牌该有的灵力反应。倒更像……某种简易的监控或传讯符文的残余波动?
沈清言的心微微下沉。云澜真人的监控网,比想象中铺得更大、更隐秘。连一个普通的外门女弟子都可能被做了手脚?是随机抽查,还是有针对性的监视?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中残卷放回原处,又随意拿起另一本无关紧要的《低阶灵草图鉴》,假装翻阅,同时将更多的精神力集中于听觉和那丝残留的灵光波动上。
库房里传来那女弟子翻找东西的声响,和低声的抱怨。很快,她拿着一叠新的玉简走了出来,脸色依旧不好看,看也没看沈清言一眼,径直离开了经籍阁。
沈清言等她走远,才放下手中的图鉴,目光再次落向那些记录着“意外”的零碎信息。心中的轮廓愈发清晰,寒意也愈发深重。
这不仅仅是一个真人对弟子的掠夺。这是一个可能涉及更高层级、更庞大网络的系统性“修剪”与“收割”。目的何在?维持某种平衡?供养某个存在?还是……在酝酿更可怕的阴谋?
她必须尽快找到更多直接证据,尤其是那些“陨落”天才遗留下的、可能带有封印残留或反抗痕迹的物品或信息。同时,她需要想办法,在不惊动封印和监控的情况下,开始尝试解析乃至瓦解林晚体内的锁链。
第一步,或许可以从那枚“润脉培元丹”入手。
她离开了经籍阁,返回自己的石室。一路上,她能感觉到不止一道隐晦的目光从不同的方向扫过她,有的漠然,有的探究,有的……带着一种冰冷的评估意味。
回到石室,关上门。沈清言拿出那个白玉丹瓶,将那颗“润脉培元丹”再次倒在掌心。
这一次,她没有用精神力粗浅探查,而是尝试调用一丝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属于修正者本源的、近乎“规则解析”的力量,如同最细小的探针,缓缓刺向丹药核心那枚诡秘符文。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尝试,如同在沉睡的毒蛇身边测量它的毒性。一旦引起符文反噬或惊动设下符文的云澜真人,后果不堪设想。
但沈清言别无选择。她需要了解这符文的运作机制,找到它的“接口”和“漏洞”。
修正者的力量小心翼翼地触及符文表层。一瞬间,无数混乱、恶毒、充满了贪婪与束缚意味的信息碎片,如同被惊动的蜂群,猛地朝着她的意识反冲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