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兰若寺了？”
萧愁抬眼望着眼前古刹的匾额，朱漆斑驳，“兰若寺”三个字在暮色中透着一股沉沉的寂聊。
山门虚掩，门缝里渗出的不只是陈年木料与香火的气息，还有一丝极淡、却逃不过他们感知的妖气，如丝如缕，缠绕在庙宇的飞檐翘角之间。
三人对视一眼，并未多言，推门而入。
寺内自然不见僧人香客，唯有晚风穿堂，拂动檐角铜铃，发出清冷泠的单调声响。
绕过前殿，一片开阔的庭院后，竟有一方不小的湖泊，湖畔水榭亭台精巧，与这深山古刹的氛围格格不入。
而此刻，便有悠扬的琴声，从那水榭之中袅袅传来，如泣如诉，婉转低回，在空旷的寺院里格外清淅。
顾云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抱剑于胸，嗤笑道：“呵，如今的妖魔，倒是一个比一个雅致。上次遇到的两个树精，偏偏喜欢学人对弈，输了性命。这回更好，直接抚上琴了。”
萧愁未置可否，只当先朝水榭走去。
顾星朵跟在一旁，秀眉微蹙，似想说什么，但看了看前方萧愁沉静的侧影，又默默将话咽了回去。
循着琴音，穿过几丛修竹，那水榭便全然呈现在眼前。亭子临水而建，四角飞檐，此刻却被层层叠叠、轻薄如烟霞的彩色薄纱缠绕包裹。
纱幔不知是何材质，在初升的淡月微光下，竟流转着如梦似幻的瑰丽光泽，有浅粉、淡紫、月白数色，随着湖面微风与亭内气息，缓缓飘拂荡漾，将整个亭台喧染得朦胧而暧昧，不似人间景象。
琴声正是从这纱幔重重、光影迷离的亭中传出，比远处听来更为真切，丝丝缕缕，直往人心里钻。
萧愁目光穿透那飘拂的薄纱，落在抚琴者身上。
那是一个身姿极为曼妙的女子，仅着一袭同色系的、几乎透明的轻纱长裙，与其说是穿着，不如说是一层会流动的光雾，松松拢在身上。
玉白的双足赤裸，纤巧的足踝与圆润的脚趾在纱下若隐若现，一只随意点地，一只微微蜷曲。
裙摆高开，一双修长笔直、莹润如玉的大腿在纱隙间展露无遗，直至腿根，其上的肌肤在迷朦光线下泛着象牙般细腻的光泽。
轻纱在腰间流连，不盈一握的纤腰下，小巧可爱的肚脐时隐时现。而上身，纱衣更是大胆，香肩半露，锁骨精致，再往下，那饱满起伏的曲线在薄如蝉翼的织物下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轮廓，随着她抚琴的动作微微颤动，勾人心魄。
她微垂着头，青丝如瀑，半掩着绝美的侧颜，指尖在琴弦上拨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动着周身纱缕与春光，活色生香，莫过于此。
萧愁眸光沉静，不起波澜，正要开口。
身侧的顾云识却已一步上前，声音清冷如冰泉击石：“师尊，此等污浊伎俩，不劳您费心，让弟子来。”
萧愁略一颔首，并未阻拦。
顾星朵嘴唇动了动，看看那抚琴女子，又看看杀气隐隐的师妹，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别过脸去。
顾云识再不迟疑，抬手便是一道凌厉气劲挥出，“嗤啦”数声，那层层如梦似幻的轻薄纱幔应声而裂，碎帛纷飞如蝶。亭中琴声戛然而止。
抚琴女子似乎早有所觉有人闯入，脸上先是浮现一抹恰到好处的惊愕，随即迅速转为楚楚可怜的欣喜，眼波流转，正欲抬头诉说——却在看清闯入者竟是一个容颜清丽、眉目含霜的少女时，那抹“欣喜”瞬间僵在脸上，化作一丝真实的错愕。
她这错愕尚未完全展开，一点冰寒刺骨的锋锐，已轻轻抵住了她光洁如玉的下颌。
顾云识的剑，不知何时已然出鞘。
剑身窄细，通体泛着秋水般的寒光，此刻正稳稳挑起女子精致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对上自己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眸。
“别停。”顾云识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气，“弹下去。琴声停，你便死。”
女子被迫仰着头，脖颈拉出优美而脆弱的弧线。
她先是怔了怔，随即竟轻轻笑了起来，笑声娇媚，眼波却暗暗扫过眼前少女冷凝的脸，以及她身后不远处那两道气息渊深的身影。
她红唇微启，吐气如兰：“好俊的功夫，好凶的妹妹。我与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为何一见面，便要打打杀杀，这般害我？”
她嘴上说着，抚在琴弦上的手，却丝毫不敢停顿。
方才中断的琴音，再次生涩地、断断续续地续上，只是早已失了之前的婉转勾魂。
顾云识对她的辩解置若罔闻，目光如电，扫过亭外看似平静的湖泊水面，唇角讥诮的弧度更深：“这句话，留给沉在这湖底的冤魂说罢。”
她剑尖微微用力，在女子白淅的下颌上压出一道浅痕，“湖中尸骨不止一具，残留的灵力痕迹，可比你这点微末道行浓厚得多。你还有同伙，藏在何处？说出来，或许……”她顿了顿，声音更冷，“待会儿我能发发善心，给你留个全尸。”
女子脸色倏然一白，琴音再次凌乱，娇躯几不可察地轻颤起来，眼中终于流露出真实的恐惧。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一个洪亮豪迈、中气十足的大笑声，忽然从竹林另一侧传来，打破了亭中凝滞的杀气：
“哈哈哈！我还以为是哪个倒楣蛋又误闯了妖寺，正准备来救，原来是你啊，萧兄！别来无恙？”
随着笑声，一个高大魁悟、络腮胡、背负剑匣、作侠客打扮的虬髯大汉，龙行虎步而来，不是燕赤霞又是谁？
萧愁冷肃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微微颔首：“燕兄，久违了。”
顾星朵与顾云识也同时转头，面露惊喜，齐声唤道：“燕大侠！”
燕赤霞的到来，让亭中紧绷的气氛为之一松。
顾云识的注意力，也难免被这突如其来的故人分散了刹那。
就是这短短一刹！
“当——！”
一声刺耳喑哑的崩响，那勉强维持的琴弦，竟硬生生断了！琴声彻底戛然而止。
顾云识心中警铃大作，猛地低头，剑下哪还有那妖娆女子的身影？唯有几缕断裂的琴弦微微颤动，空气里残留着一丝甜腻的脂粉香与淡淡的妖气，那女子已如同水汽蒸腾，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只馀亭中飘荡的破碎薄纱，证明方才并非幻梦。
顾云识眉头紧蹙，握剑的手紧了紧，目光凌厉地扫过四周，却再无那女妖的踪迹。
“嘿，跑了？”燕赤霞已大步走到近前，瞅了瞅空荡荡的亭子，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笑道，“小云识还是这般嫉恶如仇，不过不用在意，刚才弹琴那个，不过是个靠色相与音律惑人、吸取些阳气精魄的小小鬼魅罢了，道行浅薄，吓唬吓唬寻常人还行。真正在此地作恶、害人性命的大家伙，还轮不到她。”
他边说边从腰间解下一个硕大的酒葫芦，拔开塞子，醇厚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他先自己仰头灌了一大口，痛快地哈了口气，然后将酒葫芦递向萧愁。
“来来来，萧兄，星朵，云识，久别重逢，正好痛饮几杯！喝够了，咱们再一起，去会会那藏头露尾的妖孽可好！”
他声若洪钟，豪气干云，瞬间将方才那点妖魅诡谲的气氛冲散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