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萧愁与季云裳向老和尚辞行。
就在准备踏出庙门时，萧愁脚步微顿，忽然侧首，看似随意地开口：“大师，劳烦您昨夜还特意过来查看一番。”
正低头拨动念珠的老和尚动作一滞，抬起浑浊的双眼看了萧愁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声音沙哑：“不劳烦。施主平安就好。”
萧愁目光平静，继续问道：“这附近……可是有什么不太平的东西？妖邪鬼魅之流？”
如今下界虽非妖魔横行，但偶有遭遇，也不算稀奇。
老和尚闻言，却只是摇了摇头，不再言语，重新阖上双眼，嘴唇翕动，默念佛经，一副送客的模样。
萧愁见状，也不再追问，拱手一礼，便与季云裳一同离开了这座荒山小庙。
走在官道上，季云裳忍不住好奇，扯了扯萧愁的袖子：“喂，昨夜那老和尚也来过？”
萧愁摇了摇头，目光扫过道路两旁渐密的林木：“不确定。”
他修为尚未恢复，神识感应模糊，昨夜那人气息晦涩，来去无声，无法断定是不是那个和尚。
不过对方既无杀意，他也就随口一问，懒得纠结于此。
两人脚程不慢，晌午时分，终于望见了前方一座城池的轮廓。
城墙不高，规模比临安城还要小上不少，城门匾额上写着“吴松城”三个斑驳的大字。
进城后，两人寻了家看起来最气派的酒楼。
店小二见进来两个半大孩子，衣着虽不俗，但风尘仆仆，刚想上前询问，萧愁已随手拍出一枚晶莹剔透的下品灵石在柜上。
小二眼睛顿时一亮，脸上瞬间堆满热情的笑容，腰也弯了下去：“两位小客官里面请！雅间给您二位备着！”
被引到雅间坐定，萧愁点了一桌子当地特色菜肴。
菜上齐后，季云裳立刻拿起筷子，虽然她动作依旧保持着一种天生的优雅，但速度却快得惊人，筷影翻飞，面前的碗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空了下去，显然这几日的风餐露宿把她饿坏了。
一边吃还一边点评：“这个好吃。”
“这个也好好吃。”
萧愁则是不紧不慢地夹着菜，面前还放着一壶温好的本地米酒，自斟自饮，细细品味。
季云裳抽空瞥了他一眼，含糊不清地问：“喂，你才七岁就开始喝酒了？”
萧愁抿了一口酒，淡淡道：“和年龄无关，就好这一口。”
他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上一世的画面：偶尔下班回家，老妈会张罗一桌好菜，一家三口围坐桌边，没有应酬的酒桌文化，没有烦人的规矩，只是就着饭菜，小酌几杯，闲聊着一天的琐事。
那是上一世他最轻松的时刻。
想到此，他嘴角不由牵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暖笑意。
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却被季云裳敏锐地捕捉到，她象发现了新大陆：“你笑了诶！”
萧愁挑眉：“我笑了不是很正常？”
季云裳歪着头，一脸探究：“但是你在天上的时候，几乎从来不笑啊？你不是修无情道的吗？”
萧愁放下酒杯，语气随意：“我都下界历劫了，沾染红尘，现在哪还有什么无情道。”
季云裳闻言，立刻夸张地双手抱住自己肩膀，做出惊恐状：“啊！那你万一爱上我怎么办？我可告诉你，我心里只有温安亭！”
萧愁被她这戏精模样逗乐，失笑道：“先不说会不会发生这种离谱的事，你放心，只要我一回归天界，无情道果立刻便会圆满复苏，届时什么七情六欲，都会消散得干干净净。”
季云裳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萧愁看着她这反应，忍不住哭笑不得：“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
季云裳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词：“那个……我觉得你更适合当朋友，我还是喜欢温安亭那种类型。”
萧愁摆了摆手，打断她的解释：“放心吧，我对你也没那种兴趣。不过，照你现在这个样子，想去幽州，恐怕不知要猴年马月了。”
他神色一正，看向季云裳：“我给你两条路选。”
季云裳见他说正事，也连忙放下筷子，坐直身体，一脸认真：“请讲。”
萧愁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条，象之前几天那样，风餐露宿，全力赶路，不再追求任何安逸，以最快速度直奔幽州。这样的话，估计半年左右应该能到。”
季云裳小脸一垮，试探着问：“那……另一条路呢？”
“第二条，”萧愁收回一根手指，“慢慢游历过去。一边修炼提升修为，一边赶路，遇到城镇就落脚休息，品尝各地美食，领略风土人情。这样会轻松很多，但耗时漫长，恐怕一年半载都到不了幽州。”
季云裳脸上顿时露出极度挣扎的神色，眉头紧锁，似乎在经历一场艰难的思想斗争。
最终，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哀嚎一声：“我选第二条！”
萧愁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哦？怎么，不急着去见你的温安亭了？”
季云裳哭丧着脸：“急啊！怎么不急！但是……早一年晚一年，区别也不大吧……可我对自己太了解了，要是让我一直像前几天那样赶路，不如直接杀了我算了！”
她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偷偷抬起眼皮，用那双无神但充满希冀的大眼睛“望”向萧愁的方向，声音变得细弱蚊蝇：“那个……萧愁哥哥……要不……你背我……”
萧愁面无表情，干脆利落：“滚。”
季云裳立刻从善如流，脑袋一缩：“好嘞！”
然后迅速埋下头，继续专心致志地对付起眼前的饭菜，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萧愁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端起了酒杯。
窗外，吴松城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进来，带着几分世俗的烟火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