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真灵已然苏醒,恢复了前世记忆,萧愁与季云裳自然没有再滞留于临安城这方小天地的理由。
萧愁修书一封,言辞恳切,言明要带季云裳外出寻访名医,寻求治愈她眼疾之法,望长辈勿忧。
是夜,两人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生活七年的萧季两家。
对于不告而别,两人心中并无多少愧疚。
两位仙人降世于此——尤其是还非一般的仙人,七年间无形中带来的气运滋养,已足够让这两家地方小族在未来数十年乃至上百年内蓬勃发展,更上一层楼。
这份因果,早已偿还。
离了临安城,两人便一路向南,朝着云州中心大城“云阳城”的方向行去。
他们如今仅有御物境的修为,无法御空飞行,只能依靠双脚丈量大地。
风餐露宿,跋山涉水,对于曾是仙人之尊的他们而言,这体验着实新鲜,却也着实辛苦。
连续走了数日,反倒是曾为百花之主的季云裳先扛不住了。
她虽是仙君,但天生仙体,一出生就在仙界,何曾真正吃过这等凡间跋涉之苦?
加之双目失明,大部分时间需依靠消耗不小的神识来感知周围环境,辨别路径,精神上的疲惫远胜肉体。
“萧愁哥哥……”她扯了扯萧愁的衣袖,声音带着明显的倦意,“我们能不能先找个地方歇歇脚?最好……最好还能吃点好吃的饭菜。”
仙人的矜持在疲惫和口腹之欲面前,暂时被抛到了一边。
萧愁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以及那无神眼眸下难以掩饰的憔瘁,无奈地叹了口气。
终究是娇生惯养的仙二代,这方面确实比不得那些飞升之士。
他抬眼望了望前方蜿蜒曲折、似乎没有尽头的官道,点头道:“也好,找个地方歇息一晚,明日再赶路。”
然而,直至日头西斜,预想中的城镇并未出现,反倒是在一片稀疏的林地旁,先看到了一座小小的寺庙。
寺庙甚是破旧,墙皮斑驳,但还算整洁,隐隐有香火气息传出。
两人决定暂且在此借宿。
走进寺庙,只见一位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老和尚正在院中慢悠悠地扫着落叶。
老和尚气息微弱,步履蹒跚,萧愁与季云裳皆非凡人,一眼便看出这老和尚已是阳寿将尽,油尽灯枯之象。
老和尚见有客至,也只是抬起浑浊的双眼看了看,并未多问,双手合十,声音沙哑地道:“阿弥陀佛,两位小施主请自便。后院尚有间空置的禅房,可暂避风寒。”
态度平淡,透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漠然,并没有因为两人的年龄而喋喋不休的询问。
两人道过谢,随后询问起最近的城镇。
老和尚颤巍巍地指向南方:“由此再行百里,有一吴松城,算是附近最繁华的去处了。”
得知明日便能抵达城镇,两人心下稍安。
当晚,便在那间简陋却干净的禅房中歇下。
同处一室,对于恢复记忆的两人而言,倒也没什么尴尬,毕竟仙心澄澈,不滞于物。
夜色深沉,窗外只有虫鸣风声。
季云裳躺在硬板床上,翻来复去,似乎白日疲惫过后反而有些睡不着。
萧愁盘膝坐在一旁的蒲团上调息,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出了埋藏已久的疑惑:
“你上次下界历劫……究竟是怎么过的?” 他实在难以想象,以季云裳这般怕苦怕累、又带着点不谙世事天真的性子,如何能顺利完成一次正式的历劫。
提到这个,季云裳一下子来了精神,翻身坐起,带着几分眩耀的语气开始讲述:“上一次啊?上一次我投生在中州天京城!是那里顶尖修真世家季家的嫡女!而且我早有准备,让几位相熟的花仙姐姐暗中护持,一路顺风顺水……”
萧愁听得嘴角微抽,忍不住打断她:“等等……你之前跟我倾诉时,不是说你和温安亭在下界相依为命,在苦难中互相扶持,历经磨难才最终飞升的吗?怎么现在到你嘴里,就成了一出生就在顶级豪门了?”
季云裳理直气壮地反驳:“下界历练,难道还不够苦吗?每天都要按时做功课,不能睡懒觉,还要被逼着出去完成各种危险的家族历练任务!多亏了温安亭啊,他当时是我们家族的供奉之子,天赋也好,一直陪着我‘同甘共苦’……哎,明明以为一起飞升之后,能够毫无意外地结为道侣呢……”
说着说着,她的情绪又低落了下去,似乎陷入了对往昔“艰苦”岁月和未来幻灭的伤感中。
萧愁沉默了片刻,才幽幽道:“呵呵,你们当时在豪门里的‘同甘共苦’,可真是……感人至深呢。”
季云裳眨了眨无神的眼睛,歪头“看”向萧愁的方向,疑惑道:“是啊……嗯?我怎么感觉……你这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你在阴阳我?”
萧愁面不改色,重新闭上双眼,语气平淡无波:“错觉。累了,睡觉了,晚安。”
季云裳狐疑地“盯”了他一会儿,没再追问,也嘟囔着“晚安”,重新躺了回去。
禅房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
半夜,萧愁陡然睁开眼睛。
有人!
他感觉有人在外面通过窗户看着自己和季云裳。
不过对方气息之中没有杀意,他便也没有冒然起身。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人终于悄悄离开,他才又再次躺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