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三年,十一月十五日。
自破北楼堡已有五、六天时间,在这几天里东营既要忙着分田,又要招纳营兵,可以说袁宗献忙得脚不离地。而负责文政工作的袁文臣比袁宗献更累,常常是白天领着民众分田,晚上熬夜整理帐簿。
太阳初升,鸡鸣时分,袁文臣带着厚厚的黑眼圈便来找袁宗献。
“统领,千户所户数远不止汪陆所说八九百户,某这几日领人走访,清算旗官田亩,彻查旗官门下隐户,粗算之下约有一千两百多户旗卒。”
袁文臣将帐簿递交上去,疲惫的之色难掩笑容,笑道:“今清算二十馀户旗官,从诸户中共没收金银一万四千三百多两,丝绢绸缎四百多匹,存粮七百多石,金银酒器七副,珠宝玉石、瓷器书画若干。另有良马十八匹,精甲三副、鸟铳十杆,刀剑矛五六十杆。”
说着,袁文臣便将厚重的包袱递上,露出里头金光闪闪的酒器,甚至有白玉制作而成的餐具。
“啧啧!”
瞧着如此贵重的物件,袁宗献忍不住惊叹。他晓得世袭军官钱多,但没想到所积家产竟如此厚实。其中流动金银一万多两看似不少,但若与不动产的田宅,珍贵的珠宝、瓷器相比,金银方才是小头。
尤其用金银制作成精美餐具,让袁宗献大为感叹,论奢靡程度还是古人会玩!
袁宗献将镶金的玉杯搁下,说道:“酒器竟用金银铸造,其奢靡之程度,令人难以料想。你将这些物件装于车上,遣人游行于街道,宣讲旗官生活之奢靡。”
顿了顿,补充道:“尤其让入伙营兵先瞧,让众人知晓旗卒穷困潦倒之下,上头的旗官过得是何等滋润的生活。”
“统领好策略!”
袁文臣称赞道:“旗卒仅知旗官富庶,却不知晓何等奢靡。今让军户们晓得旗官用金银铸的餐具吃饭喝酒,众人必会为之愤慨。”
显然袁文臣在实操下,已领悟宣传的要点,仅凭个人宣讲是不够的,证据与诉苦将是有力的宣传武器。
袁宗献注意到袁文臣脸上的疲色,问道:“昨夜忙到几点?”
“昨晚核验帐簿,忙至午夜出头!”袁文臣打哈欠说道。
“文臣平日多注意些,所里军户如有贫寒士人,你不妨吸纳至东营,以便为你分忧!”袁宗献说道:“待遇可以高点,安家银给三两,月发俸粮一石。”
“当然,如有杂事,或能让机敏孩童为你奔走,算是收个弟子。”袁宗献玩笑道。
“某已留意好几名贫苦士人,这几日看他们是否愿入东营。”袁文臣说道。
“有劳文臣了!”
“如有士人入营,可先由俺瞧瞧!”
“遵命!”
东营眼下虽说兵卒不多,但由于操办诉苦大会,向民众宣传政策,领导分田工作等基层工作需要大量人手,东营对文政人才的须求不小。
文政人才的来源上,袁宗献不指望短期内会有士绅阶级投效,故就眼下情况而言,东营能够团结对象唯有贫苦士人。
毕竟明末贫苦士人可不少,为了暮登天子堂的愿景,不少百姓都送孩子去读书,大明官吏中出身寒微者颇多,典型如屠杀起义军的洪承畴,他年少贫穷,得私塾师傅看重方才读得起书。
若不看官吏出身情况,农民起义军中的首领也有士人,如闯塌天刘国能为秀才出身,隔壁清涧的点灯子赵胜亦为读书人。
袁文臣离开后,袁宗献披甲前往校场,亲自督促东营兵马的操练。
自诉苦大会上处置世袭旗官以来,军户参加营兵的积极性颇高,算上之前被俘入伙者,袁宗献暂时拣选一百二十多名精壮入营,东营兵马整整扩充了一倍。
原营兵有一百一十二人,设有两步兵队八小旗,一骑兵队两小旗。经兵马招募扩充,在队的基础上设两哨部,每哨下辖二队六小旗,比原先一队四小旗少了一旗。
一哨官兵七十二人,哨部有哨官一人,亲兵四人,号手一人,满额共七十八人。两步兵哨四队十二旗,共一百五十六人。
步卒既扩军,骑兵队岂会落后?
骑兵队之前因马匹不够,故骑卒数量受限。然自破了千户所,缴获数百匹马,骑兵队从原来一队两旗扩充为二队四旗,哨部有哨官一人,马旗手一人,共五十一骑。
今三步兵哨共计二百零七人,袁宗献自命为都司,兼任步兵一哨。袁宗第为骑兵哨官,王永和为步兵哨官。
袁宗献直辖两步兵队外,考虑到对炮兵的须求,增设直属炮兵旗与亲兵旗。炮兵旗下有三门虎蹲炮,破旧弗朗机炮两门,共十二人。亲兵哨含旗手、号手共十二人。
此番大规模扩军下来,东营共有三哨二小旗,人数达到二百三十一人,比之前翻了整整一倍。
校场上,袁宗献巡视兵马操练,谓左右军官,说道:“依朝廷军官升迁来看,需经历大小十馀场厮杀,熬过诸多日子,晓得兵略之事,方才胜任队总、哨官。如今大伙花了不到一个月,便升迁到这位置,不知大伙有何感受?”
于世虎脸上露出忧色,说道:“一月前,俺就一耕夫。今厮杀了几场,便升迁为队总,俺慌得不行。”
“差不多,俺心里有些没底!”袁宗耿迟疑了下,点头说道。
见几人纷纷认同,袁宗献笑道:“心慌才对,若不心慌,俺怎会放心把兵教你们统领?”
环视周围军官一眼,袁宗献继续说道:“俺晓得大家心慌什么。”
“无非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新兵入营,不懂如何操练;第二件事,手下人变多了,不懂怎么管。对不对?”
“对!”
于世虎苦笑说道:“俺才当兵不久,许多事都不太晓得,今又要教下面的人,俺不知怎么办!”
袁宗献笑了笑,说道:“你会啥就教啥,之前怎么教新入营的旗兵,就怎么教新来的人。至于有不懂的事,俺以为非常正常。”
“普通兵入营要训练一年半载才上战场,咱们之前没几天就要厮杀,几乎没有什么操练,厮杀靠血勇。而且官军现在也不会给咱太多时间,因此大伙要勤奋学习。”
袁宗献鼓励说道:“遇到不懂的事去问哨官,白天出得问题,咱晚上或中午就解决。且从今天开始,俺会天天讲武,大伙不仅要听,还要多多探讨,事要问明白。”
“今大事有俺料理,大伙莫要太担心。至于如何厮杀莫要多问,大伙带好兵,听俺指挥,一切都好!”
在官军虎视眈眈下,众人危机感满满,尤其升了官职,总觉得每天有忙不完的事。如今袁宗献分析了情况,并提供相映射的解决方案,让众人莫名有种安心。
“愿听统领安排!”
“好!”
袁宗献微微颔首,说道:“今所里马多,俺会一人配一匹,大伙平日不仅要操练,更要让不懂骑马的兵卒学会骑马。下次官兵如来征剿,能否取胜或许就在俺们脚是否快了!”
“遵命!”
见袁宗献竟已考虑好后续厮杀之事,众人士气大振纷纷应道。
此番破北楼堡对东营最大收获莫过于所里的数百马匹,原本东营行军多步行,甚至骑兵也不多。如今不仅有资本以骑代步,甚至骑兵能做到一人双马。
下次营兵大举围剿,东营正面厮杀肯定不是敌人对手。因此必须依靠游击战术,而缴获的马匹能够提供超高的机动性,这便是袁宗献底气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