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蒙蒙,天色昏暗。
在袁宗献的带领下,百馀名东营兵冒着冷风,借着雾气掩护,从山里偷偷潜进袁家寨。袁宗献领兵当先,一头便遇上巡夜的乡勇,凭兵卒们的协作,在明晃晃的矛、刀下,两名乡勇很快被俘。
袁宗献脸被冻得通红,瞧着被俘的乡勇,问道:“俺是东营的人,东营不杀俘,你可晓得?”
“晓得!”
乡勇赶忙说道:“俺上次被俘,便是安然回来,如今瞧见统领,方才没有顽抗。”
闻言,袁宗献心顿时乐了,笑道:“既是被擒,怎敢又来剿我?”
乡勇颇是老实,说道:“俺婆娘说,既征讨统领不伤性命,何故不应官府征召以补贴家用!”
“俺为咱们百姓打仗,你速说出官军布置。”于如威急着厮杀,催促说道。
“回统领们,道员、王典吏皆住在大宅院里,官兵尽住在大宅外,而军马、火炮皆在社台附近屋里。俺乡勇多数在附近酣睡,并无多少防备。”乡勇说道。
“好!”
袁宗献从怀里取出碎银,扔给乡勇说道:“你两人到存放辎重的地,帮俺看好辎重,得胜后俺必会大赏。”
“谢统领!”两人愣了愣神,收下银子躬敬行礼。
所得军情与二人所说近似,袁宗献拔刀出鞘,用布裹好刀柄,大声道:“文强吹号,令各旗厮杀,专往聚义堂杀去。”
“好!”
唢呐声猛地被吹响,高亢明亮之声响彻夜雾。
王永和领着四小旗奔杀向正在酣睡的旗兵,而袁宗献率一大队四旗杀向屋内乡勇们。
乡勇们或有被声响吵醒,刚刚出屋查看情况,却见白蒙蒙的雾里杀出一群人,顿时被吓得不行,立马撒丫子就跑。
“走水了!”
“来贼了!”
狡猾的袁宗献在厮杀前早已叮嘱,故随着慌乱的声音此起彼伏响起时,东营兵卒趁机扰乱军心。
“败了!”
“东营贼人破寨了!”
“王典吏死了!”
作为普通人在战争里所能得到的消息非常局限,如有人奇怪为何区区几句话能引起兵卒的溃散,但若代入士兵的视角就不足为奇了。
成千上万人厮杀时,军阵排出几里地出去,普通士兵还不知道厮杀方向时,前阵士兵或许已经在溃败;亦或前阵兵卒在热血厮杀,后头士卒却在喝水进食。
故在战场上兵卒必以金鼓、旗帜为号,但若操练不到位,不知金鼓旗号,岂不受谣言影响?
基于种种情报,袁宗献方敲定平旦突袭袭官兵的策略,厮杀地便选在袁家寨。
为何选择袁家寨?
其一,之前有言,夜袭敌军对参与士兵要求颇高。然若将突袭地单击择在兵卒的的家乡,因熟悉家乡地理环境,不存在适应问题,反而是如鱼得水。
其二,袁家寨位于坳里,冬、夏清晨常常雾气迷茫,外来人不晓得地理,但袁宗献与以袁家寨为骨干的东营兵却了解寨里地理,甚至能够在雾中分辨方向。
为何袁宗献笃定官军会在袁家寨下营?
此事不难预料,从州城至于家庄,沿途仅袁家寨可以歇息。州城出发至袁家寨,需要一天至或一天半,为了避免野外扎营避寒,官军大概率会在袁家寨歇脚。
今在袁宗献精心安排下,被雾气笼罩的寨子,谣言满天飞。众乡勇刚从被窝里醒来,在谣言与同僚的影响下,如鸟兽般作散,或逃向旗军方向,或逃回州城,毫无抵抗之心。
毕竟这些受征乡勇无非贪图官府许诺的薪水,今遇见危险怎舍得把命搭上?
乡勇倾刻间溃散,袁宗献快速转移目标,率兵马配合王永和所部,一同杀向李承允所居住的大宅。
乡勇受突袭即逃,寡经兵事的旗兵表现没有多好。王永和率营兵杀入寨时,在雾气的屏蔽下,旗兵瞧见杀出的东营兵,他们被吓得脸色惨白,个个脚底抹油出逃。
几名小旗、总旗稍微大胆,纠集麾下旗卒迎战,人数约有三、四十号人,仅是仓促起身,器械、盾牌未来得及装备。
得见突袭的贼兵时,众人颇是吃惊,贼兵十二人为一阵,以旗者为内核,兵卒紧紧围绕作战。两人操使铁狼筅壮声势,长矛、铁耙、大棒混合使用,在狭窄的街道中,几乎无人能够阻挡。
随着旗兵与东营兵碰上,鸳鸯阵法厉害随即展现,狼筅迷惑视野,长矛隐杀而出,瞬间杀伤旗兵数人。仅厮杀几回合,旗兵扔下几具尸体,在火铳声下仓皇逃窜。
得见出逃的旗兵,东营步卒没有散阵追击,而是持续保持阵型向老宅挺进。
厮杀前,袁宗献早有布置,步卒入寨突袭,骑卒在外机动。如突袭失败,骑兵殿后接应;如突袭成功,骑兵游弋俘虏。
不堪大用的旗兵溃散后,实际上能扛重任者,能给东营兵带来麻烦者,唯受过训练的三十名家丁。
突袭初期,家丁便已反应过来,率先披上甲胄,快速列阵集结。
汪陆匆匆忙忙穿戴好,第一时间便去保卫李道员,仅留下半数家丁聚拢旗兵。毕竟在他眼里旗兵的命不算命,而李道员如出了差错,他可要负责。
李承允慌慌张张戴上帽子,问道:“汪千户,发生什么事了?”
“道员,贼兵趁大雾突袭寨子,受乡勇溃逃影响,旗兵骚乱奔走,今暂不知情况。”汪陆大喘气说道。
混乱中,汪陆仍不忘甩锅,将造成骚乱的责任归咎于州兵。王典吏没与州勇共住,今面对甩锅,他无话可说,尤其他眼下不能得罪汪陆。
“道员死了!”
“逃啊!”
李承允满脸诧异,问道:“本官尚在,怎言已死!”
汪陆擦汗说道:“此乃贼人造谣,大雾迷茫,目难见旗,先前旗兵溃败,便是受谣言影响!”
“今该如何是好?”李承允心神无主,急问道。
汪陆整了整歪斜的头盔,说道:“今计策有二。上计,凭俺领家丁护道员杀出,俺可保道员安然无恙;下计,凭家丁骁勇与敌厮杀,看能否逆转局势。”
“下计厮杀,能取胜否?”李承允问道。
“不晓得,大雾弥漫,不知贼人数目,取胜希望迷茫。况此寨乃贼人老穴,贼人谙熟地势,其为主,俺为客。”汪陆叹息道:“俺见贼人逃至于庄,便有所轻敌,岂料贼人隐匿于老穴。”
“贼人狡诈!”
莫说汪陆轻敌,连李承允都小觑贼人。毕竟贼人兵马收缩于庄,岂能料到贼人竟敢主动出击,他更没料到昨夜那么寒冷,袁宗献能在外头挨一个晚上的冻,当真是狠人啊!
在李承允尤豫不决时,王永和率领四小旗杀至老宅附近。
“禀道员、千户,贼人今已杀至!”张大目汇报道。
“人数多少?”汪陆问道。
天色渐亮,雾气有所退散,却见一家丁爬上屋顶,居高临下了望,大声汇报道。
“约四、五十号人,列鸳鸯阵进!”
“贼人可击!”
李承允嗅到战机,说道:“贼人突袭我军,必是无力与我军厮杀。千户麾下既有家丁三十人,又聚拢旗兵,今不妨奋力一击,扭转局势击溃贼人。此番如若取胜,某必向上举荐千户。”
“愿听道员差遣!”
汪陆咬了咬牙,他晓得鸳鸯阵的厉害,若是精兵列得鸳鸯阵,他不敢厮杀。今既是贼人仓促所练的鸳鸯阵,他敢用家丁拼上一拼。
“大目何在?”
“俺在!”
李承允直接下令,说道:“狭路相逢勇者胜,命你率兵马迎战,如能斩首一级,赏银十两!”
“遵命!”
“兄弟们随我来!”
张大目攥紧手里的刀,大声说道:“千户养咱多时,今日便是报效之时。”
“杀!”
狭窄的街道上,营兵列鸳鸯阵而进,家丁列盾矛阵以对,两军兵戎相见。另外家丁、营兵争先攀爬屋子,试图夺取街道上方的控制权!
东营成立至今,检验其战力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