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破了田、于两庄,东营兵马扩至百馀人,袁宗献每日抓紧操练,恨不得一夜让营兵进阶为老兵。而在袁宗献忙碌之时,州城中知州张鼎国喜迎汾州兵备佥事李承允。
“在下永宁知州张鼎国,拜见李道员!”
李承允相貌堂堂,坐于官椅上不怒自威,问道:“近闻永宁贼人兴风作浪,残害士绅于采,士子于德公上疏请剿,巡抚特意过问此事,你可曾晓得?”
“回道员!”
张鼎国硬着头皮,说道:“袁一龙本为边军之贼,流落我州境内作乱。上次进剿兵败,臣已让人传话于士绅,务必严守村庄,防贼人劫掠民众。”
“于采之事,某有所耳闻,于家庄有地势之险,寻常贼人进犯不得。然于采意为朝廷剿贼,率庄民夜袭贼人,不料被贼人所败,终庄破人亡。”
“如此说来,于采身死一事,乃他咎由自取?”李承允反问道。
张鼎国说道:“于采为朝廷死难,在下治民有失,实属惭愧啊!”
李承允说道:“于氏忠君报国之举,你上报于省城求封,算是慰借于德公赤子之心。”
“遵命!”张鼎国弓腰领命。
“你我既为同僚,又为同窗,何必如此拘束!”
“坐!”
李承允招手示意张鼎国坐下,问道:“某奉巡抚之令,受命征剿贼人,你今可知贼人军情?”
张鼎国说道:“贼人裹挟袁、田、于三庄民众,男女人口共有近千人,贼兵精壮或二、三百之众。”
“两、三百健壮?”
李承允皱眉问道:“之前州兵围剿,动用两百兵壮,按道理而言,贼人已被讨平,怎反而大败官兵?”
“回道员,贼人初时仅几十号健壮,但下官任人有误。领兵者关思贤任人唯亲,贼人诈败,又轻敌冒进,故遭兵败。”
张鼎国趁机说道:“前些日,关氏府上常有杂人出没,据府上人传闻,关思贤之子被贼俘虏,因贪生怕死,似已为贼人效力。”
李承运问道:“关氏通贼可有细证?”
“有奴仆为证!”
张鼎国说道:“或是关氏见关思贤被下狱,心有不甘心之下,遂与贼人私通。”
李承允喝了口茶,淡淡说道:“关思贤被押至省里常常喊冤,今若有证据便送至省里尽早定罪。”
“下官晓得!”
李承允将茶碗搁至桌上,说道:“奉抚台之令,特调三百旗军、二百兵壮前来剿贼。三百旗军从永宁千户所征调,令千户汪陆领兵;两百兵壮恐需由知州征调,彼时遣吏统领随行。”
张鼎国说道:“两百兵壮问题不大,仅问营兵为何不调?”
李承允微叹了口气,说道:“汾州营兵共一千五百人,多数屯于吴堡、碛口、葭州,戒备延安边贼东渡。且你有所不知,河曲县已被攻克,贼首王嘉胤自称横天一字王,招揽离散逃军。今晋军急调西北,生恐贼人作乱代朔。”
“啊?”
张鼎国震惊道:“我闻总兵王国梁坐镇河曲,凭河曲之险要,怎会被贼人所破?”
李承允说道:“王总兵据河而守,贼人乘舟东渡,时发西洋炮击贼船,不料火炮炸膛,贼兵趁势涉水渡河猛攻军阵,大军溃败而走,退守河曲城。然河曲饥民王可贵作乱,引贼人破城,河曲遂被贼人所陷。”
“山西贼乱四起,先平阳府蒲州被贼所陷,今太原府河曲饥民作乱。秦贼沿黄河奔走东西,四方无不需兵马守备,永宁州贼人兵少,又何须营兵出动?”
崇祯三年,鞑子南下发动的己巳之变影响甚大,原本陕西贼人在官军围堵下几近臣服,但随着鞑子入关,秦、晋兵马勤王,农民军趁着间隙趁机坐大。
王嘉胤善用兵,利用机动性奔走山西与陕西之间,招揽欠饷兵马,带动大量农民或官军造反。随着攻城掠夺,本土农民或矿工不断添加,王嘉胤所部的声势变得越来越庞大,已成为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
今袁宗献虽说杀吏造反,但产生的动静远不及陕西起义军,更别说王嘉胤的规模。故在陕西起义军的牵扯下,今省城几经斟酌,决定调配五百步骑围剿,由兵备佥事负责讨平,而非兵备使统领。
张鼎国弱弱问道:“敢问道员,贼乱能息否?”
李承允安抚道:“朝廷迟迟不能灭贼,非贼人张狂不能平,实乃军饷不足。且贼见官兵围剿,好如鸟兽好散,官兵如撤,贼贼人复聚。故我闻抚台有言,朝廷欲调京营或边骑剿贼。剿、抚之下,贼寇自然安定。”
停顿了下,反问道:“千户汪陆怎还未到?”
张鼎国说道:“道员且先歇息,千户所离州城颇有距离,沿途山道崎岖难行,不妨稍候片刻。在下先命人备宴,待见过汪千户,容某为道员洗尘。”
“也罢!”
未过多久,便见仆人小跑入内,躬敬说道:“汪千户前来拜见二位老爷。”
“请他入堂!”
“哈哈!”
人未入堂,便闻其声。
喝茶的李承允眉目微皱,略有不满。
“俺永宁所千户汪陆参见李道员,见过张知州!”
汪陆颇有富态,脸上笑容洋溢,肚腩圆滚滚,将甲胄绷得紧紧。见到李承允时,丝滑的跪拜下去。
李承允盖上茶碗,冷笑道:“汪千户这般模样能骑得了马吗?”
汪陆笑容不变,说道:“俺虽不便厮杀,但麾下家丁三十人,各个是厮杀的好手,必能为李道员效死力。”
闻言,李承允脸色稍好些,说道:“上了战场,莫要胆怯便好!”
“你可知贼人袁一龙近况?”
汪陆说道:“俺略有所闻,袁贼为旧营兵出身,招揽健壮入营必习操练,但初为兵丁,不过是乌合之众。”
顿了顿,汪陆说道:“袁贼自诩替天行道,号‘打恶绅,均田地’,百姓争先簇拥,是为朝廷之恶敌。”
汪陆虽说不是士绅,但他却是世袭军官,名下拥有大量田地,以及依附他的军户。袁宗献寻常作恶倒罢了,但他喊出‘打恶绅,均田地’的口号不能被他所容忍。
不仅汪陆敌视,李承允更脸上闪过憎恶之色。李承允家乡在湖南,在当地算是有名的士绅,家里田亩上百千顷,家丁、奴仆近百人,若是真依袁宗献的口号,怕不是他家田地要被瓜分光?
此子断不能留!
李承允收敛神情,说道:“汪千户有所了解便好,此番围剿贼寇共五百人,你部三百旗军,另二百州中乡勇,责任重大不可松懈。”
“在下晓得,俺立即退下,着手安排斥候前往探查。”汪陆说道。
“好!”
李承允说道:“待辎重到齐,贼情明朗,便发兵讨贼!”
“诺!”
待汪陆离开,李承允谓张鼎国,吐槽道:“丘八常不愤咱文人统御,但观汪陆肥头大耳之模样,朝廷怎敢委讨贼之任予他。若无三十家丁为爪牙,我岂会用他?”
“汪陆略有名声,旧为汾州营百总,想必有所本事。”张鼎国苦笑道。
“希望如此!”
李承允自任兵备佥事以来,岂会不晓得卫所已是烂透。要不然朝廷不会安排文臣干预卫所运行,许多屯田、刑事、水利、操练等卫所内部事务,几乎要他们监督才能干得下去。